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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風雪

  第70章風雪_茍在武道世界成圣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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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大雪紛飛。

  四方街汪府門前,一道人影踏雪而出。

  陳慶略一抱拳:“汪少爺留步。”

  汪直含笑回禮:“陳兄放心。”

  陳慶轉身,身影沒入風雪,徑直朝汪記布莊方向行去。

  一旁小廝湊近,低聲嘀咕:“少爺,這位陳大爺…就喝了盞茶便走了?”

  “莫要多問。”

  汪直目光追隨著那遠去的身影,輕輕搖頭,“做好本分,今日之事,不必聲張。”

  有些話,點到即止,彼此心照不宣。

  他汪家根基尚淺,能得一位化勁高手如此“登門提點”,已是莫大的機緣。

  表姐當年的恩情,陳慶從未忘記,此番造訪汪府,便是為她日后謀一份安穩。

  汪直是個聰明人。

  有今日這番心照不宣的“提點”,只要自己尚在,料想汪直必會多加照拂。

  風雪未歇,陳慶到了汪記布莊門前。

  他抬手輕叩門環。

  “吱呀——!”

  門軸發出聲響,一個約莫十三四歲、臉蛋凍得通紅的小丫頭探出頭來。

  “你找誰?”小丫頭問道。

  “勞煩通傳一聲,找楊惠娘。”陳慶道。

  小丫頭“哦”了一聲,縮回頭去,很快又探出來,“楊管事請您進去呢,在偏廳。”

  她側身讓開一條道。

  陳慶緩步走了進去。

  “那年輕人是誰啊?小桃。”有婦人問道。

  “不知道,是來找楊管事的。”小丫頭回道。

  “他不會就是楊管事表弟把?”旁邊婦人打量了陳慶一眼道。

  小桃頓時瞪大了雙眼,眼中帶著一絲好奇。

  布莊內都知道,少東家提拔楊惠娘,并且對她十分客氣,近來甚至是有些巴結,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楊惠娘的表弟。

  陳慶跨進門檻,空氣彌漫著漿洗布料和染料混合的獨特氣味,比外面暖和些,卻也帶著濕冷。

  他走向那間充當賬房和休息用的小偏廳。

  掀開厚厚的棉布簾子,一股暖意夾雜著淡淡的墨香和炭火氣撲面而來。

  楊惠娘正坐在一張舊書案后,低頭核對賬冊,身上還是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襦裙,但外面罩了件干凈的深藍色細布棉坎肩,發髻也梳得比往日更齊整些,顯露出管事的氣度。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見是陳慶,那雙總是帶著溫柔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阿慶!”

  她放下筆,連忙起身,臉上綻開真切的笑容,“快進來坐,外頭冷壞了吧?”

  她快步走到屋角的炭盆邊,拿起火鉗撥了撥盆里燒得通紅的炭塊,讓暖意更盛幾分。

  “不用忙了,表姐。”

  陳慶在炭盆旁的長凳上坐下,“我就是過來看看你。聽說你升了管事,還沒當面恭喜你。”

  楊惠娘在他旁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攏了攏鬢邊的碎發:“嗐,不過是少東家抬舉,也......也是托了你的福氣。”

  她聲音低了些,“要不是你高中武秀才,汪家也不會.....”

  “表姐。”

  陳慶打斷她,語氣認真,“你能當管事,是因為你做事勤懇,為人可靠,是憑你自己的本事。汪家不過是順勢而為。”

  楊惠娘心頭一暖,知道怕自己多想,她笑了笑,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舅媽還好嗎?搬到新住處可還習慣?那地方我路過看過,離周院近,清凈多了,比啞子灣強百倍。”

  “都好,娘心里踏實多了。”

  陳慶點點頭,目光掃過偏廳角落堆著的布匹,問道:“當管事,是不是就不用自己下水捶布了?”

  “嗯!”

  楊惠娘用力點頭,眼睛彎成了月牙,“現在主要是看賬、安排活計、檢查成色,偶爾指點下新來的丫頭。王婆子…咳,前管事那些磋磨人的臟活累活,都免了。”

  她語氣里帶著一種卸下重負的輕松,隨即又有些感慨,“只是有時候看著小桃她們,年紀那么小就要泡在冷水里,又想起自己當初…”

  窗外,寒風掠過屋檐,發出嗚嗚的聲響。

  “還記得小時候在老宅…”

  楊惠娘看著跳躍的炭火,眼神有些飄遠,嘴角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懷念的笑意,“有一回冬天,也是這么冷的天,爺爺那個寶貝煙鍋子,被我偷偷拿去玩,結果磕在磨盤角上,壺嘴那兒癟了一大塊。”

  陳慶也想起了那件事,“陳老爺子當時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滿院子找‘罪魁禍首’。”

  “可不是嘛!”

  楊惠娘想起當時的情景,又好笑又有些后怕,“我嚇壞了,躲在柴火垛后面不敢出來。那煙桿可是爺爺的心頭肉,平日里摸都不讓我們多摸一下。結果…”

  她轉頭看向陳慶,眼中閃爍著感激和一絲促狹,“結果你這悶葫蘆,一聲不吭地就站出去,說是你拿的時候不小心摔的。”

  那會兒他陳慶才多大?也就八九歲的樣子,木訥寡言,卻在那時候站了出來。

  陳慶笑了笑,沒說話。

  “爺爺那頓打啊…”

  楊惠娘想起陳慶當時挨打的樣子,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心疼,“雞毛撣子都抽斷了兩根。你愣是一聲沒哭,也沒把我供出來。后來…后來還是大姑發現我袖子上沾了磨盤角的青苔,才猜到了…”

  “都過去的事了。”陳慶道。

  “可我一直記著呢,阿慶。”楊惠娘笑道。

  陳慶道:“總不能看著你挨打。”

  他的理由很簡單。

  而這句簡單的話,卻讓楊惠娘的心頭暖意更甚。

  兩人閑聊了一會,陳慶這才起身告辭,“表姐,我就不打擾你了。”

  “那你回去慢些,得空的話可以來家里坐坐。”

  “好。”

  楊惠娘將陳慶送至布莊門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風雪中,這才轉身回屋。

  她回到案前,正待繼續核對賬冊,目光卻倏地一凝,只見攤開的賬冊頁間,竟靜靜躺著一個素色荷包。

  她心下一動,伸手拈起,入手竟是沉甸甸的。

  疑惑地解開系帶,往里一瞧,里面赫然躺著整整齊齊幾錠銀子,粗粗一數,竟有五十兩之多。

  陳慶從布莊出來后,先是買了一些肉,這才向著家中走去。

  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多,化勁已成,氣血圓融,筋骨皮膜渾如一體,這點嚴寒,對他而言不過是拂面清風。

  呼出的氣息凝成一道筆直的白練,在冰冷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臨近啞子灣入口的老槐樹下,一個瑟縮的身影吸引了陳慶的目光。

  那人佝僂著背,裹著一件打滿補丁、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舊棉襖,頭上扣著頂狗皮帽,帽檐壓得很低,帽耳耷拉著,也遮不住凍得通紅的耳朵。

  他肩上挑著一副簡陋的貨擔,擔子兩頭是蒙著厚厚一層雪花的藤筐,里面依稀可見些針頭線腦、劣質胭脂、粗鹽塊之類的雜貨。

  沉重的擔子壓得他肩膀傾斜,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跋涉,每一步都顯得無比吃力。草鞋早已濕透,破洞處露出的腳趾凍得烏青。

  風雪中,那人努力想看清前方的路,抬起一張被寒風和愁苦刻滿紋路的臉。

  四目相對。

  陳慶的腳步頓住了,風雪似乎也在這一刻凝滯。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梁八斗。

  只是如今,眼里的光早已熄滅,只剩下被生活重錘后的麻木、畏縮,以及猝然認出故人時,瞬間涌起的慌亂和卑微。

  “阿.....陳大爺。”

  梁八斗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絲顫抖。

  他下意識地想挺直腰背,那沉重的貨擔卻將他壓得更彎。

  他手忙腳亂地想放下擔子,積雪太深,藤筐歪斜,里面的東西差點撒出來,他又慌忙去扶。

  陳慶看著這一幕,快走幾步上前,伸手穩穩扶住了那即將傾覆的貨擔。

  “八斗哥,不必如此客氣。”陳慶的聲音平靜。

  梁八斗終于站穩,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陳慶。

  他嘴唇哆嗦著,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混雜著尷尬、還有卑微,“是陳爺,您.....您回來了?”

  一聲‘陳爺’,像一道無形的冰墻,瞬間橫亙在兩人之間。

  陳慶沉默了一下,問道:“天寒地凍,怎么還出來走貨?”

  梁八斗搓著凍得開裂的手,哈著白氣,眼神躲閃著不敢和陳慶對視,聲音更是細弱蚊蠅,“沒......沒辦法啊,陳爺。家里幾張嘴等著,三爺他.......”

  他頓了頓,喉頭滾動,艱難地吞咽著苦澀,“.......犯了事,官被罷了,家也抄了。我這也著落了,只能回來,當個走街串巷的貨郎,混口飯吃。”

  他語無倫次,顛三倒四,仿佛要把心中積攢的委屈和辛酸都倒出來,卻又在陳慶平靜的目光下,感到無比窘迫,最終只能嘆道,“哎,這世道,難啊,比當年在蘆葦蕩那會兒,更難熬了.......”

  陳慶看著他眼中熄滅的光,看著那副壓垮了他少年意氣的貨擔,仿佛看到了這亂世泥潭里無數掙扎沉淪的影子。

  命運,真是個冷酷的翻云覆雨手。

  陳慶解下腰間的粗布拿出幾兩碎銀,不由分說地塞進梁八斗那雙滿是裂口和老繭的手里。

  入手沉甸甸的冰涼,讓梁八斗渾身一顫。

  “拿著,給家里添點厚實的冬衣柴炭。”

  陳慶道:“天冷,路滑,早些回去。”

  梁八斗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想說什么感謝的話,想推辭,想問問陳慶如今在何處高就…無數的話語堵在喉嚨口。

  最終化作眼眶里滾燙,他深深腰彎折地鞠了一躬,哽咽道:“謝.......謝陳爺大恩!謝陳爺.......”

  陳慶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頷首,轉身,繼續踏著風雪前行。

  這雪,下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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