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GP3里,一場富有統治力的勝利不算什么,因為這樣一場勝利可能讓冠軍成為眾人警惕的目標,淪為槍靶、陷入圍剿,在賽車差距有限的情況下,隨時可能被競爭對手狼吞虎咽地撕成無數碎片。
然后,泯然于眾人。
類似的事情在圍場發生了不止一次兩次,天才在圍場里從來都不是稀有物。
那么,如果這樣一場勝利源自于一位門外漢、一位菜鳥、一位新人、一位貿然闖入派對試圖搶走全部焦點的搗亂分子呢?不管是不是天才,他的存在似乎都在嘲笑這些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正統賽車手。
群起攻之。
這,就是陸之洲現在的感受,前有狼后有虎,左右包圍、無處可逃,尖銳而滾燙的目光宛若箭矢。
和眼前相比,法拉利青訓學院的氛圍簡直就是春風一般溫暖。
第七位是普爾契尼,第六位是洛蘭迪。
兩位車手昨天一直在苦苦追趕陸之洲的腳步卻始終沒有正面對抗的機會,甚至就連尾翼都看不到。
今天,兩個人開始摩拳擦掌,第一時間鎖定了陸之洲。
然而,真正讓陸之洲警惕的卻在后面。
第九名。第十名。
從這里開始,按照正賽排名正序排位,兩位車手都來自坎波斯車隊,也就是今天桿位車手希曼的隊友。
以前街頭賽車,往往都是單兵作戰,即使有同伴,他們也很少打配合,一切都是隨性的也都是突發的。
但在方程式賽車里,卻需要團隊作戰。
同一車隊的車手,他們是隊友也是對手,某些時候他們需要刺刀見紅地展開較量,某些時候則需要利益聯合地一致對外。
正是因為如此,昨天瓦瑟爾第一時間找韓世龍和拉塞爾談話,不是因為他們圍剿陸之洲,而是因為他們之間的競爭導致車隊徹底喪失優勢,車手為了個人利益威脅到車隊利益,瓦瑟爾必須及時止損。
設身處地地想想,如果陸之洲在第九名或第十名的位置,而且面對昨天正賽里橫空出世讓圍場里其他車手全部暗淡無光的一個局外人,他必然將毫不猶豫地全力追擊,不管是為證明自己、還是為桿位隊友護航,亦或者是純粹的正面較量,他都絕對不會手軟。
所以,比起摩拳擦掌的普爾契尼和洛蘭迪來說,陸之洲相信,真正的威脅來自于后面。
他應該如何應對?
這一幕,通過電視臺直播鏡頭全景打量,更加直觀。
一大清早,克羅夫特已經精神抖擻進入狀態,亢奮地搓手,“昨天正賽,陸之洲一騎絕塵,把其他競爭對手全部丟在車陣里自相殘殺,如同孤狼一般在前面領跑;今天沖刺賽,陸之洲必須親身體驗一把絞肉機的滋味了。”
“所以,馬丁,你認為陸之洲會如何起步?”
布倫德爾瞇著眼睛,僅僅從鏡頭之上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顯然,這是一個秘密。但我相信陸之洲應該和皮埃爾達成共識,今天的沖刺賽也不準備束手就擒,他們應該準備完畢,繼續制造一些波瀾。”
克羅夫特,“你確定?”
布倫德爾,“你不這樣認為?”
克羅夫特直接笑出聲,“不,我相信。準確來說,我在期待。上帝,我虔誠地祈禱巴塞羅那賽道出現一些奇跡,顯然,昨天我們見證了一場奇跡,接下來就要看今天的了。”
一來一往,配合默契。
賽道上,一切已經準備就緒,暖胎圈結束,十九輛賽車全部依次進入發車格,等待賽會發車信號。
吼,吼吼吼——
發車區一旁的觀眾看臺暫時沒有坐滿,一大清早地,西班牙人顯然不太適應,沒有能夠填滿座位。
但重點在于質量,而不在于數量,此時此刻早早抵達賽道的,毫無疑問是狂熱車迷,并且愿意為GP3吶喊助威,以一當十地爆發出難以置信的能量,晨曦籠罩之中的巴塞羅那賽道洶涌起一股熱浪。
紅燈,亮起。
五。四。三。二。一。
陸之洲全面戒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和昨天稍稍不同,沒有全力起步。
五盞燈,全部熄滅。
0.31秒。
油門與離合一配合,陸之洲已經沖了出去。
布倫德爾眉尾輕輕一揚,沒有說話。
克羅夫特則直來直往,“噢,今天陸之洲起步略慢。”
單純從視覺層面來說,0.1秒的差距,幾乎看不出來;然而,在方程式賽車比賽里,卻能夠從車輛的啟動和起步看出來,其他車輛已經沖出去了,0.1秒反應的落差馬上通過車輛差距完整地呈現在眼前。
克羅夫特略顯意外,“難道是感受到了壓力?”
布倫德爾沒有說話——
當然,克羅夫特的推測是一種可能,沒有車手能夠次次保持最佳狀態,偶爾出現偏差和起伏都再正常不過。
但眼前的情況?
陸之洲明明知道自己身陷囹圄,四面八方都是豺狼虎豹,在如此壓力之下,他不應該慫、而應該硬。
畢竟,昨天正賽起跑第一圈就是如此,今天的陸之洲看起來略顯異常。
所以,這是失常嗎?
布倫德爾略顯意外,但他對陸之洲的了解也有限,不能隨便斷言,也許這位年輕人就是緊張失誤了呢?
布倫德爾緊閉嘴巴全神貫注,注視賽道,眼睛一亮——
果然!他就知道!
陸之洲是故意放慢起跑的。
準確來說,不是放慢起跑,而是不追求起跑的極致。
昨天正賽,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自己身上,跑好起跑、掌控節奏;而今天沖刺賽,他必須分出一部分精力關注對手,應對眼前十面埋伏的危機。
然后,掌控全局。
一啟動,陸之洲馬上注意到第六位發車的洛蘭迪坑了他一把,不僅起跑速度慢了一拍,而且沒有走直線,當機立斷往右側打了一把方向盤切入中路狂奔。
一看就知道洛蘭迪的策略,他就是要嚇陸之洲一跳,如果陸之洲和昨天一樣全速起跑,此時可能差一點點就要追尾,為了避免追尾,陸之洲一個條件反射的急剎車,接下來的沖刺賽全盤布局可能都要被打亂。
而且,洛蘭迪也沒有準備殺身成仁,他沒有乖乖等著陸之洲追尾撞車犧牲自己成全其他競爭對手的比賽,而是切入中路,找到自己一號彎的路線,不僅不讓陸之洲吃尾流,而且掐滅陸之洲走中路、走內線的可能。
一舉數得。
并且,不止洛蘭迪,普爾契尼也切內線封堵了線路。
普爾契尼和洛蘭迪沒有相撞,但兩個人一前一后全速前進、徹底封死陸之洲切換中路的打算,配合默契。
更糟糕的是,后面第九位坎波斯車隊的車手上步快速,吃住普爾契尼的尾流,緊隨其后,橫亙在陸之洲切入內線的道路上。
換而言之,陸之洲別無選擇,只有外線。
如果三個人不是分別隸屬不同車隊,陸之洲幾乎要為他們鼓掌了。
然而,這也恰恰是陸之洲的計劃,盡管他沒有預測到具體情況,但他預測到四面楚歌的困境,他知道起跑肯定是危機重重,此時就是亮出他真正武器的最佳時機了——
隨機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