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夢的方向

　　理智與情感，正在拔河。

　　理智告訴尼古拉斯，選擇福住仁嶺，沒有必要沖動行事；情感卻拉拽著尼古拉斯的心臟，朝著陸之洲狂奔。

　　盡管尼古拉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直覺一直在蠢蠢欲動。

　　一直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瓦瑟爾靜靜地打量尼古拉斯，注意到搭檔眉宇里的搖擺與掙扎，幾乎就要分裂。

　　此時，瓦瑟爾收收笑容，以半開玩笑的姿勢給予一個真心的建議，“不如，你給老托德打電話詢問一下？”

　　尼古拉斯一愣。

　　他真心不想和父親聊工作的事情，主要是他剛剛入行那些年，他和父親之間因為理念差異產生諸多不愉快；圍場里也因為他繼承父親的光環而另眼相看，那些冷嘲熱諷尖銳刺耳，磕磕絆絆的經歷著實不怎么美好。

　　瓦瑟爾也沒有強迫他，聳聳肩，“從車手的天賦和能力來說，答案非常簡單。剩下的事情，已經不是單純的賽車問題了。”

　　說完，瓦瑟爾施施然地邁開腳步，追上馬爾喬內，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樣，把重擔全部丟給尼古拉斯。

　　在ART，瓦瑟爾負責策略和技術方面；而尼古拉斯則負責經營和管理方面，他已經給出自己的意見，剩下的就看尼古拉斯的了。

　　尼古拉斯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一下，終究還是撥通了讓-托德的電話，等待他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后，托德沉吟片刻。

　　“你是說，他馬上拒絕了，甚至沒有考慮？”

　　尼古拉斯細細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給予肯定的回答。

　　托德輕輕吐出一口氣。

　　“冷靜。理智。聰明。大氣。他有野心，卻知道如何控制野心，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處境，不會輕易動搖。”

　　“尼克，不管是你，還是弗雷德，包括我和塞爾吉奧，我們也不一定能夠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的位置。”

　　否則，尼古拉斯也不會撥打這一通電話了。

　　“在欲望面前保持清醒，在危機面前保持冷靜，這是真正的大將之風，而他才剛剛十七歲。看來當初我還是看走眼了。”

　　通話，沒有持續太久。

　　托德沒有告訴兒子，他應該怎么做，也沒有說自己在尼古拉斯的位置上如何判斷，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方程式賽車是一項什么樣的游戲，只是從只言片語里捕捉陸之洲的特質，簡單點評一番就掛斷了電話，把思考和決策的空間全部留給尼古拉斯自己。

　　其實，答案不復雜。

　　從ART車隊角度考量，福住仁嶺是合理的選擇。

　　從未來角度考量、從F1層面考量、從尼古拉斯個人層面考量，事情則稍稍不同，尼古拉斯不止是ART車隊老板，同時還是車手經紀人，如果考慮到陸之洲未來進入F1的可能性，正如勒克萊爾一樣。

　　不止尼古拉斯，所有人知道，GP3只是通往F1的一站而已，所有人的終極目標都是通往那個終極舞臺。

　　如果…把今天當作一筆投資來看呢？

　　這樣的投資在F1可能太瘋狂，根本沒有人愿意放手一搏下賭注，但在GP3，資本壓力還在控制范圍，是否意味著孤注一擲、以小博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答案，呼之欲出。

　　尼古拉斯站在原地微微思考片刻，細細地將整個事情全部梳理一遍，從讓-托德到馬爾喬內再到他們ART車隊，從車隊全局到個人布局，從GP3到F1，角角落落全部沒有例外，洶涌的思緒幾乎就要爆炸。

　　最后，重新回到今天，從測試賽到面對面交談，陸之洲一直隱藏在賽車里、隱藏在頭盔里的那個形象漸漸鮮明起來，展露鋒芒，以至于尼古拉斯的心臟瘋狂跳動起來，一股無法抑制的狂熱破土而出。

　　為了夢想嗎？

　　不，尼古拉斯沒有那么浪漫，一切都是為了利益，一個恢弘藍圖。

　　電光火石之間，尼古拉斯握了握拳，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殺伐果決的堅定，一路小跑朝著瓦瑟爾和馬爾喬內追了上去。

　　“塞爾吉奧，不如我們談談獎金的具體設置機制吧？”

　　瓦瑟爾越過馬爾喬內，意味深長地看了尼古拉斯一眼，在那張文文弱弱的臉龐里找到一抹自信，還有張牙舞爪的野心。

　　兩位搭檔交換一個視線，然后，瓦瑟爾嘴角一咧，大剌剌地笑起來，“哦，這將是非常無聊非常冗長的一次談話，塞爾吉奧，不如先來兩杯意式濃縮？另外再來兩個可頌？否則我擔心我可能隨時暈倒。”

　　哈哈，三個人集體哄笑，氣氛重新輕松起來。

　　每個積分，一千五百歐元。

　　首個領獎臺，一萬歐元；首個冠軍，一萬五千歐元。

　　半個賽季領跑積分榜，獎金翻倍。

　　年度車手冠軍額外獎金，十萬歐元。

　　經過商議，法拉利和ART達成共識，你來我往的一番拉鋸，最后完成一份合同，由法拉利全額贊助陸之洲代表ART出征2017賽季GP3的比賽，并且繼續提供技術和資源支持，同時由ART負責獎金部分，保證陸之洲沒有后顧之憂。

　　所以，這份合同到底意味著什么？

　　在GP3比賽里，正賽冠軍二十五個積分，前十名可以贏得積分，桿位四個積分、最快圈速兩個積分；沖刺賽冠軍十五個積分，前八名可以贏得積分，最快圈速兩個積分。

　　以2016年為例，勒克萊爾以202分登頂年度車手冠軍，他的上半賽季表現比下半賽季強勢，積分更多，領跑賽季半程冠軍，所以按照這份合同，陸之洲可以收獲五十二萬兩千五百歐元。

　　當然，冠軍只有一個，勒克萊爾毫無疑問是上賽季GP3最閃耀的新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復制如此成績的。

　　那么，以福住仁嶺為模板，他非常遺憾沒有贏得任何一個分站賽冠軍，整個賽季只有三次登上領獎臺，根據這份合同，陸之洲則可以收獲十四萬六千五百歐元，同樣是一份不菲收入。

　　獎勵機制，一目了然。

　　陸之洲可以贏得多少獎勵可以收獲多少成果，全靠他自己。

　　然而，這不是全部。

　　理所當然地，不可能是全部，ART不是非盈利的慈善機構，即使尼古拉斯為個人考量，也還是不能傷害車隊利益。

　　所以，合同里有這樣一條附注：

　　如果連續兩站未得分，ART車隊保留終止合約的權利。

　　GP3全年賽程并不長，2016年九站比賽、2017年八站比賽，轉瞬即逝，這意味著容錯空間非常有限，稍稍閃神、稍稍失誤，可能就要出局。

　　當這樣一份合同擺在眼前的時候，陸之洲承認，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即使表面不顯，即使冷靜自持，但陸之洲非常清楚地知道，這份合同意味著什么，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臟和無法控制燃燒洶涌的血液指明夢的方向，苦苦壓抑在靈魂深處的夢想終究還是掙脫了束縛。

　　這次，理智與情感的拉扯，兵敗如山倒地朝著情感傾斜，陸之洲僅僅依靠殘存的理智勉強控制住自己。

　　他沒有忘記母親大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為羅馬賽車和法拉利青訓的事情，母親大人現在依舊沒有原諒他，他甚至沒有機會好好和母親大人溝通，結果現在又一波洪流洶涌而至。

　　所以，這算是幸福的煩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