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一塊璞玉

　　阿萊西怒了，又或者是慌了。

　　在煩躁和憤怒的情緒里，隱藏著些許恐懼和膽怯。

　　他在法拉利青訓學院已經兩年，卻依舊沒有闖出名堂，他甚至從來沒有登上F3級別任何賽事的領獎臺。

　　準確來說，不要說領獎臺了，就連積分也無比困難。

　　“原來，虎父也有犬子。”

　　“老實說，讓-阿萊西也不是多么頂尖的車手，但好歹贏過F1的比賽，膽識和魄力還是有的，但這孩子，看著真的不怎么樣，估計讓-阿萊西也愁吧。”

　　“估計還是沒有天賦吧。天賦這東西，強求不來。”

　　那些流言蜚語，那些冷嘲熱諷，終究堵不住悠悠眾口，阿萊西時時刻刻置身于無止境的高壓環境里。

　　如果…他甚至就連F1也進不去，怎么辦？

　　所以，當聽說一個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無名小卒居然破格加入青訓學院的時候，阿萊西不由害怕了。

　　害怕？

　　意識到自己的膽怯之后，阿萊西更是惱羞成怒，堆積在胸口里的情緒一股腦洶涌而出，氣勢沖沖地撞向那個亞洲小子。

　　那張因為圓潤臉部線條而略顯憨厚的臉龐里，沒有殺氣，只有戾氣，根本就是紙老虎，虛張聲勢地嚷嚷著。

　　很快，阿萊西意識到，眼前的小子居然沒有回應，滿臉從容，云淡風輕，波瀾不驚，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

　　那種羞辱感再次席卷而來，所以，這就是所謂天才的傲慢嗎？

　　“你是不是耳朵聾了？即使聽不見，至少也應該看得見吧，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瞎子也能夠開賽車的。”

　　“啊，我知道了，啞巴，對吧？答案揭曉，原來是啞巴。”

　　阿萊西面紅耳赤、口沫橫飛，一系列冷嘲熱諷，竭盡所能地掏空腦海里全部派得上用場的英語單詞。

　　那么，陸之洲呢？

　　從頭到尾，陸之洲都雙手盤在胸口，倚靠墻壁，滿臉平靜，目光清澈地望向遠山。

　　這些垃圾話水平…老實說，和街頭相比，根本沒有可比性，一股子“學院味兒”，一看就知道是溫室里長大的花朵，就連怎么罵粗話都不懂的天之驕子。

　　對陸之洲的打擊感為零，他根本不想理會，滿腦子都是食物，饑腸轆轆，他現在已經墮落到愿意為披薩妥協了。

　　眼前的蒼蠅正在干擾他腦補家鄉美食的節奏，眼看著豬蹄和燒雞飛了，他終于動了，抬起左手掏了掏耳朵，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果然鄉村空氣就是清新，就連狗吠聲都格外清晰，充滿了朝氣活力。”

　　阿萊西一愣，死死盯著陸之洲，“你在和誰說話呢！”

　　陸之洲眉尾輕輕一揚，“嗯，這有點意思。這年頭，狗狗居然能夠聽懂人話，還知道回話，挺乖的。”

　　阿萊西：…

　　一口氣死死卡在喉嚨，臉頰脹得通紅，眼看著下一秒就要原地爆炸。

　　幸運的是，蒙法蒂尼的登場挽救了一場災難，否則清潔工需要打掃滿地腦漿可能需要花費一些功夫。

　　“朱利安諾，你在這里做什么。”蒙法蒂尼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明明是陳述句，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架勢。

　　阿萊西一愣，看著蒙法蒂尼，如同拔了毛的公雞，全然沒有剛剛的氣勢，所有話語一下卡在喉嚨里。

　　蒙法蒂尼卻不給機會，“早晨的測試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阿萊西終究沒有反駁，只是惡狠狠地瞪了陸之洲一眼，轉頭大步離開，兩個拳頭捏緊，咯咯作響。

　　走出幾步，終究還是沒有憋住，仰天長嘯，“啊啊啊！”

　　蒙法蒂尼瞥了阿萊西一眼，十七歲的年輕人嘛，年輕氣盛、血氣方剛，難免沖動，荷爾蒙上頭就看不清楚鼻子眼睛了。

　　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看阿萊西，再看看比他還小兩個月的陸之洲，差距顯而易見。

　　微不可見地，蒙法蒂尼輕輕吐出一口氣，轉頭重新看向陸之洲，“走吧，我們過去馬爾喬內先生辦公室。”

　　拍拍陸之洲的肩膀，蒙法蒂尼在前面帶路，轉眼來到辦公室門口。

　　陸之洲略顯意外，他還以為首席執行官的辦公室應該在建筑頂樓，又或者是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間，卻沒有想到，眼前就是普通樓層里的一個普通辦公室，門口掛著一個“首席執行官”的牌子示意，這就是全部了。

　　叩叩——

　　“請進！”

　　蒙法蒂尼推開門，一眼就可以看到推開窗戶站在一旁的馬爾喬內，還有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里的托德。

　　馬爾喬內掐滅手里的香煙，看向蒙法蒂尼，“測試如何？”

　　蒙法蒂尼將測試報告遞過去。

　　那是厚厚的一疊報告，內容沒有那么簡單，短短三五分鐘根本閱讀不完。

　　身體測試方面包括心肺耐力、頸部和核心力量、反應速度、抗G力模擬、體脂評估等等；心理測試更是繁瑣，包括認知能力、抗壓能力、心理韌性、神經反饋等等，全方位評估一名車手的能力以及潛能。

　　從結果來看，一個小小驚喜，雖然陸之洲的耐力和肌肉量方面存在短板，但其他方面數據著實亮眼。

　　宛若一塊璞玉，甚至不需要刻意雕琢，一切渾然天成。

　　馬爾喬內不準備詳細閱讀報告，而是看向蒙法蒂尼，用眼神詢問。

　　蒙法蒂尼不動聲色地輕輕點頭，眼睛里涌動的雀躍和亢奮，微微壓抑，卻依舊難以掩飾情緒的涌動。

　　馬爾喬內了然，下意識地看了托德一眼，可以看到托德眼睛里興致勃勃的光芒，這讓馬爾喬內下定了決心——

　　一切的開始，只是一個意外，但意外的背后卻存在必然，能夠打動托德并且刺激托德產生冒險靈感，這就值得放手一搏。

　　畢竟，托德的眼光和直覺一向出色，很少很少出錯。

　　電光火石之間，馬爾喬內已經展現上位者的決斷，“之洲…對吧？”

　　發音依舊不太準確，咬字略顯含糊，但馬爾喬內正在努力，“你今年幾歲了？”

　　陸之洲歪了歪腦袋，他不確定馬爾喬內的意圖，“就我所知，方程式賽車不需要普通駕照吧？”

　　馬爾喬內一愣，直接開懷笑出聲，“哈哈，請放心，青訓學院的學員大部分都未成年，我們的招生目標就是新生代苗子。”馬爾喬內翻開面前的測試報告。

　　第一頁就標注了基礎信息：1999年十一月十一日。

　　換而言之，陸之洲上周才剛剛度過十七歲生日，然后就偷偷跑來羅馬賽車，果然藝高人膽大。

　　這反而讓馬爾喬內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欣賞，他就是喜歡陸之洲身上這一份魄力。

　　“所以，之洲，我正式邀請你加入法拉利青訓學院，成為我們的一員，你覺得如何？”

　　蒙法蒂尼看向馬爾喬內，盡管最后心理準備，早就預料到了，但真正確認，還是難掩驚嚇，除此之外還有一絲…欣喜？

　　托德卻不緊不慢地看向陸之洲。

　　果然——

　　“抱歉，不行。我還有期末考試呢，明天必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