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無頭仙__筆尖中文 鄭神婆翻掌取出一面銅鏡,口誦:“大魚,大魚…”
銅鏡倒映一尾金色鯉魚,鯉魚張口吐出光芒與活佛額頭寶石相擊。
活佛小山般的身形踉蹌了一下,簸箕巨掌掩住雙眼。
“好機會。”
李松挺槍便刺。
虎頭槍,重七十八斤,由精鐵鍛造而成,折在這桿槍下的好手不下三十人,都是江北有名有姓的。
武威鏢局曾招攬他,給他一個大鏢頭的位子,他沒去,回九江自己開鏢行、武館。這個歲數,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
“斷魂!”
活佛巨掌抵擋想要抓住槍頭,誰料那精鐵虎頭槍真像是個跳澗的猛虎,又像是過徑的大蟒,纏住手肘順著龜甲的空子扎了上去。
噗呲,槍頭直釘住活佛的肩膀。
李松一轉槍桿,卸力的同時似乎要順著傷口將桃源活佛扎個對穿。
活佛左掌一把攥住槍桿,右手劈拳下來,‘啪’,虎頭槍應聲而斷,抓著斷槍桿沒有松手,向懷里一拉。
李松駭然,他當即松手然而活佛的鐵拳已經近在眼前,鼓動真氣雙臂防御抵擋。
整個人倒飛出去摔在地上,連滾了數丈才停下來,再起身,雙臂軟綿綿的像是風中搖曳的柳枝,‘哇’得吐出一大口鮮血。李松看著自己雙臂,道:“草,不該脫了甲胄。”臉色一白昏過去,不知死活。
絲絲鮮血順著活佛嘴角溢出,十二猖兵沒給他繼續追擊的機會。
“難道就真的制不住他?”
馬背上的縣尉驚嘆之余,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妖怪還真是得天獨厚。
覺明道:“和貧僧拼佛法許久竟還有擁有余力重創李施主,可惜…”
他并不弱,但桃源活佛更強。
先是牽制眾人,又是操控桃源,接著一怪斷后,萬夫莫開。覺明眼中漸漸浮現懊惱,他辦錯了。
師伯讓他來,不是讓他殺桃源活佛。
他沒有領會師伯的意思,似乎也錯怪了大王八。
眼看桃源活佛就要撕開猖兵的包圍圈,陳景的臉黑成鍋底。
這一回讓八大王走脫,下一次還怎么會有這么好的機會。
“控水。”
身后河岸飛揚起一條水蟒,水蟒猙獰炸開。
“水箭!”
烏云蓋頂,暴雨梨花。
密集的水箭將桃源活佛覆蓋。
“玄甲。”活佛雙臂蜷曲,升起玄甲盾抵擋箭雨,陳道長面色陡然一變,聲勢確實不小,猴妖控水術不俗,然而玄龜屬水,水流滋潤也讓八大王的傷勢有所恢復,甚至可能會恢復損耗的氣力。
“控水。”
縈繞在大王八周身的水流重新匯聚成蟒。
“不對,這水怎么如此渾濁?”陳景又驚又喜。
這猿妖不得了,還提早在水中混入泥湯沙石。
陸尋是從高校尉殺五通神中領悟,雖說八大王屬水,可是鱉和甲魚都是肺呼吸,而非鰓呼吸,在混入泥湯后很快就會堵塞肺部。
說時遲,那時快,七尺妖怪動了,極奔駕霧,水漫腳踝,在不遠處一躍而起。
于丈五高空中抱架旋身,飛身一腳踢中截留的長槍槍頭。
“吼!”
劇烈疼痛讓活佛發出野獸嘶吼,肩膀被捅了個對穿,左臂再沒有筋骨的聯動,順著殼子垂落下來,身軀在怒吼中向一旁栽歪,眼看就要跌倒,活佛生生靠著自身力量穩住,不過雪絨鐵拳已經直逼面門。
陸尋借力在空中停滯,揮出全力一擊。
“崩山!”
活佛甩貘鼻扭曲了面容,血盆大口中尖錐般獠牙根根而立,多層眼皮重迭成深深一道,圓睜血絲怒目,悍然揮拳。
拳鋒交錯,活佛的銅錘拳又慢又鈍,擦著猴毛閃到一邊,陸尋的禺狨拳‘撲’的撞在活佛鼻子上,鮮血迸流,歪了半邊,便似個染坊改醬油鋪子,紅白青,并作咸酸辣,一發全滾了出來,鼓噪囔囔,吐出一顆半帶血尖牙。
活佛尤未懈,改拳為抓,摟住沖拳的陸尋。
陸尋全然不慌,雙臂一挺抱住銅拳,雙足猙甲絞住活佛的脖子,甩身向地,‘隆’的兩怪一塊兒倒了下去。
十字固成型,沒有絲毫猶豫的一掰。
‘嘎嘣’
清脆折斷骨頭的聲音傳來。
接著便聽到長嘯沖峽,震動兩岸。
這般恐怖的厲吼不似人能發出,哪怕是甲胄齊全的官軍們也不寒而栗。
小沙彌嚇得緊閉雙眼,狂念阿彌陀佛。
春生稍微好一些,一樣抖如篩糠,他實在把斬妖除魔想得太簡單了,見到如此殘酷的廝殺,聽到令人戰栗的嘶吼,也想要逃走。
可他不能動,他得扶著師兄,還要等師父回來,哪怕面色蒼白能見血管,依舊睜大眼睛。
遠處。
鋒利箭頭在鐵胎大弓的弓弦上擰住。
弓如滿月,飽含勁力。
冷箭頭直奔陸尋的腦袋。
“休傷我三叔!”
一道著甲的身影頂了上來,小圓盾當場被鐵箭撞碎,整個身影倒飛出去。
陸尋鎏金妖瞳猛然睜大,渾身寒毛直豎,一個烏龍絞柱站起身來,飛奔過去查看成言的傷勢。
與此同時,還有一道身影跌撞撲至身前。
陸尋一把抱起成言,扒開甲胄一看。
“射穿了肩膀,沒傷肺腑,好在穿著甲帶了盾。”
老成的聲音聽起來多出顫抖,不過還是比陸尋冷靜。
陸尋長出一口濁氣把成言交還給老成,起身看向射箭之妖。
青鱗倪怪。
倪先生瞇著血色瞳孔,冷笑道:“可惜,你沒死。”
陸尋大踏步向前,道:“你該死了!”
“帶活佛先走。”
披著細密鱗甲的倪先生擺手示意身后架著活佛的妖怪小隊。
蛤蟆頭領道:“先生…”
“走!”
妖怪行伍抬著活佛向峽谷退去。
“想走?”縣尉雷濟冷哼。
青麟倪怪擋在眾人面前,已和赤面猿猴交手。拳爪交錯,倪先生倒退三步,嘴角流出鮮血,顯然受了內傷。
轟隆,還不等官軍和擁有余力的奇人出手,狹窄的一線天陡然坍塌,落下的崖岸堆積,將內外隔絕。
“按照計劃行事!”倪先生沒有回首,仰天大吼。
崩山。
拳如蟒,纏住倪先生的鐵爪,倪先生變爪為拳。
兩只大妖怪仿若兇獸對轟,一拳相對,兩怪身軀于大地截停,白毛猿尾與鱗甲鐵尾各自于勁風中繃直又抖擻。
“哈!”
倪先生張口吐出嬰孩兒怪音,首當其沖的陸尋如撞洪鐘大呂,金瞳雙眸泛起血絲。
倪怪鐵爪翻轉,腰身一擰低矮身軀,以爪尖奔向陸尋的喉嚨。
五通陸尋身軀未滯,拳鋒開路直奔怪首,‘砰’的一拳,聲音戛然而止,倪先生血目圓睜。
人都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怎么禺狨怪和那時在竇家差別如此之大,簡直是孩提和成年之間的差距。
水箭槍。
嗖嗖嗖,六發水標槍從地面延伸交錯將青麟倪怪困住。
水刀!
眼見倪怪受困無法動彈,陸尋大步趕上,爪與寒光并作一閃,‘噌’,青鱗甲倪怪好似鼉龍的腦袋被噴涌血柱頂起。一條銀灰雪毛手臂順勢一抓,將那淋血的大好魁首抓在手中,以裙甲黑布兜住,掛在腰間。
滲出的血水滴答滴答。
血雨腥風一時歇,卻沒有人歡呼慶賀。
任誰都看出來這赤面白發的猿怪更難對付。
高坐馬上的縣尉雷濟瞇著熊眼,盯著赤腳而行的猿妖。
整理過來的官軍將猿妖團團圍住。
陳景道長緊鎖眉頭,并未鳴金收兵,十二辰煞猖鬼森嚴注視,霧氣蒸騰中刀兵若隱若現。
鄭神婆持寶鏡,宛如精靈的小娃娃虎視眈眈。
“爺…爺。”成言指著還未脫身的五通山君,側首祈望看向老成。
老成忙小跑靠近,說道:“誤會誤會,這位是…”
他的話語還未落下,就被一道略顯清越的聲音接了過去:“這是我們白鹿洞書院的師兄。”
眾人循聲望去。
說話之人正是緩過來的楊慎,大臉盤頂一黑色幞頭,面色還有殘留著蒼白,笑呵呵地拱手道:“臨下山前,山長讓師兄暗中保護我們。”
說著長身作揖道:“多謝師兄!”
馬野面色古怪,書院不乏妖怪,他怎么從來不曾聽說有這么一位師兄。
既然楊師兄如此說,想來就算不是書院師兄,也關系匪淺。加之猿怪曾在船橋前岸搭救他們,于是恭敬行禮,老老實實地叫了一聲‘師兄’。
陸尋頷首,并未開口。
端坐高頭大馬上的雷濟哈哈大笑,朗聲道:“原來是書院的高徒,怪不得武藝騎射樣樣嫻熟。”揮手示意兵士敲響金鉦。
鳴金收兵,打掃戰場。
眾將士長舒一口氣。
大王八就這么厲害,能掰斷大王八手臂,戰勝青麟倪怪的猿妖得多強?他們實在不想再斗上一場。
因此,聽到楊慎說的話,每個人心緒都有所舒緩,直到縣尉打圓場才終于放松。
“師父。”
春雷趕緊奉上一只黑玉犀牛角。
陳景道長鼓氣吹響,嗚嗚震響能穿透靈魂。
春雷展開一副不知名獸骨卷軸,暗黃斑駁的錦帛繪制十二位兇神惡煞的猖兵,隨著號角的奏響,一位位猖兵鉆入絹帛。
這個動動眼睛,那個擺擺下頜,細微調整著姿勢,最后歸位。
陳道長用金針刺破手指,將血滴在合起的畫卷上,供奉于法壇拜了三拜,插上三柱香。
眼看天色漸晚,雷濟命人安營扎寨,生火做飯,又讓隨軍的醫師好好治療受傷的兵卒和奇人異士。
神婆鄭姑先治了成言。
“謝謝姑奶。”
成言拱手稱謝。
那一箭力道極重,射破甲盾穿了他的肩膀,將他直接釘在地上。
沒想到就被姑奶一治,精靈般的小娃娃吹了吹氣,他的傷口就止住血不疼了,又抹上藥粉,扎繃帶,已感覺不錯。
鄭花半無奈,沒好氣地說道:“要付錢。”
“規矩我都懂。”成言沒心沒肺地笑,其實他看出了姑奶的關心。
那邊李松已經從昏迷中蘇醒,一樣是神婆的手筆。
得虧他是扎實破三關的武人,否則大王八的那一拳就要他的命,不過肋骨總要斷幾根,一樣要休養些時日。
躺在篝火旁,火焰映著臉龐紅彤彤的,嘆道:“貪心了,脫了甲胄裝財寶,差點把命丟在這兒。”
“還活著就不錯。”馬野接過話茬。
那種情況下,他們只能相信書院的師弟,成言也確實不負重托,讓他刮目相看。
官軍清掃戰場,將一具具尸體拖出來。
里面有縣城的兵卒,也有桃源鄉村民,還有幾頭蝦兵蟹將。
殘肢斷臂,鮮血橫流,“唰”,脫了甲胄的縣城兵士提著水桶潑在地上將血沖走,腥味兒一下子就淡了。
縣里人的尸首都運上大船,其余的則就地火化,掩埋,免得出現疫病。
覺明大和尚領著小沙彌挨個超度,念誦渡人往生的經文。
小沙彌面色煞白,他看到一個兵卒甲胄和血肉板粘在一塊兒,花花綠綠的內臟順著裂縫擠出來,也看到一個張口驚呼卻眼珠灰白的村民,血流盡,干摧折。
見白骨森斷,截面血腥,小沙彌不由落下淚。
大和尚沒有安慰,他甚至會主動為尸首合上眼,小沙彌只能邊哭邊跟著師父念誦經文。
陸尋挑揀著能用的頭顱,只得兩蝦一蟹和兩個村民,他總不好去問縣里人的腦袋,那不是情商問題。
那一邊,傳來低低的嗚咽和祈禱,三老爺一一安撫、寬慰,承諾著撫恤和對犧牲士卒家人的優待。
直到黃昏時分,天光見暗。
仿若余音繞梁般,縈在耳邊的肅殺終于靜了。
篝火熊熊。
熱騰騰的飯食傳出香味兒。
咕嚕。
不知道是誰的肚子雷響。
眾人相視,紛紛動手盛上熱湯。
“他叔,來。”老成把盛滿肉疙瘩的海碗端給陸尋。
陸尋接下,分出一半放在身邊,肩膀上收攏翅膀的夜鷹低頭去啄。灰寶兒趴在碗邊上,大口吃起來。
劍客小口喝著肉湯,沉默寡言像是個舔舐傷口的孤狼。
他們對五通山君的來歷頗有興趣,不過全沒多問,每個人都有秘密,交淺言深是大忌。
倒是覺明大師先開口講起來:“想必諸位對桃源鄉活…,八大王很好奇。”
錢捕頭道:“愿聞其詳。”badaoge/book/146267/54459520.html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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