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自然沒有真的停下。
只是來這里找麻煩的所有人的心情,此刻確實都有一點死了。
不是哥們,你以為你拍電影么?
你王者歸來么?
怎么這么一下就直接秒了?
這對么?
林鐵帶來的那十幾個原本兇神惡煞、叫囂不斷的精壯漢子,此刻像是集體被無形的冰水從頭淋到腳。
所有的喧嘩、所有的氣勢洶洶瞬間凍結,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臉上的囂張和戲謔徹底凝固。
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心目中不可戰勝的“林哥”像只煮熟的大蝦蜷縮在地。此刻疼得臉色紫紅,只能發出痛苦的嗬嗬抽氣聲,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那幾個剛才叫得最兇、拍門拍得最狠的家伙,此刻嘴巴大張著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仿佛咽喉被扼住。
只剩下滿眼的驚駭和一點點后知后覺的恐懼。
看向陳白榆的目光,如同看著一頭披著人皮的洪荒兇獸。
如果總結一下剛才的過程。
那就是沒有過程。
林哥上了!林哥沒了!
中間只有一瞬間的沖突。
就好像是一個只有開頭和結尾的電影,讓人看著有些反應不過來。剛落座看完廣電局的龍標,大屏幕上就開始播放演職員列表了。
不僅看不懂,而且還很害怕!
所有人一動不敢動。
即便是經歷過遂寧那次的金絲眼鏡男,此刻也嚇得一動不動,連向后退的勇氣都沒有。
沒錯。
他哪怕連逃跑都是不敢的。
因為金絲眼鏡男明白自己離得太近了,生怕自己的動作稍微大一點,就會被這家伙盯上抓住狠狠的毆打在地。
真的很容易試試就逝世。
張遠志本來已經掏出手機準備報警,手指都已經按在了數字上,此刻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
他嘴巴微張,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哥們?這么猛啊?
而本想沖上來幫忙或勸阻的趙磊,更是如同被雷擊中一般硬生生剎住了腳步,直接僵在當場。
作為親身經歷過格斗圈的人,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洶涌。
因為他深知林鐵實戰實力和兇悍程度,也深知兩者之間明顯能看出來的體格差距有多大。
一個是差不多一米八,整體體型看起來不瘦不胖,只能說是相當勻稱與優美的普通人。
一個是兩米多身高,渾身充滿了脂包肌的大只佬,更是經歷過各種擂臺格斗與地下廝殺的專業人士。
可是小個子卻是把大個子當玩具打。
這有點太嚇人了。
整個武術館門口,只剩下林鐵粗重痛苦的低喘,以及一群被集體乖乖的安靜站著不敢亂動的人。
此刻。
躺在地上正在慢慢緩過勁的林鐵最是迷茫,他知道發生了什么,卻又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么。
這聽起來很矛盾,卻又符合情理。
他知道自己此刻被瞬間秒殺了,但是他沒反應過來這是為什么?
他為什么倒下了?
是對面的招數很精妙么?
不是!
是他完全沒有對招與拆招的機會。
純粹的數值碾壓了一切。
林鐵一邊感受著逐漸消減的痛苦,一邊忍不住回憶起過往在擂臺上經歷過的所有戰斗。
似乎沒有任何一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他這樣落敗。
哪怕當初難得落敗的幾場,對面也絕對會被他打到受傷。
可是面前這個家伙。
好像連衣服都沒亂。
實力差距怎么可能這么大?
“說起來你還挺厲害的,不過…接下來還要繼續么?”
在林鐵思索間,陳白榆蹲下身子湊近他問道。
陳白榆的表情看起來挺認真。
他真覺得林鐵挺厲害的。
因為在他的比較邏輯中,天然的、狂妄的、理所應當的沒有把已經超越人類的自己算在內。
就好像人類如果參與評價自然界中最聰明的生物排名時,往往并不會將自己也放進榜單。
因為自己的超然已經是不證自明的世間真理,已經是不需要去比較就已經默認的絕對事實。
所以陳白榆其實是站在一個很高的角度去俯視,去旁觀并比較這個林鐵與他見過的大多數人之間的差距。
雖然對陳白榆來說都一樣。
但是和普通人相比的話,林鐵憑借著健壯的體格與精湛的格斗技巧,確實稱得上是有點實力。
所以陳白榆說出了這樣的話。
只不過在別人耳中,這句聽起來認真且輕描淡寫的話。
卻是讓人覺得格外刺耳。
少年的臉紅勝過一切情書。
林鐵聽到這話幾乎立馬就紅了臉,甚至脖子和整個人都有些發紅。
這顯然不是害羞,而是紅溫。
劇烈波動的情緒,讓蜷在地上的他感覺小腹傳來的劇痛更甚,就如同有燒紅的烙鐵在里面翻攪。
一陣陣痙攣讓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繃緊、又無力地放松。
但是更強烈的是羞辱感,就如同沸騰的巖漿,比身體的痛苦更猛烈地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是誰?
他是林鐵!
從小練習摔跤散打,省冠軍拿到手軟,在黑拳場上也讓無數對手聞風喪膽的鐵漢!
在街頭格斗曾經創造出一個人輕松打趴五個不持械男人的記錄。
哪怕離開體制,在這蓉城的江湖地界,提起他林鐵的名號,哪個不給三分薄面?何時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今天竟然被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年紀輕輕的家伙一招就撂倒?
不,那甚至算不上“招”!
只是伸手一拽,屈膝一頂…
就像順手拍開一只蒼蠅一樣。
林鐵無力的躺在地上,感覺這幾秒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等疼痛散去,等混亂的意識和被沖擊的肌肉慢慢找回一絲聯系。
一種暴烈的、純粹由自尊心點燃的狂怒之火,“轟”的一下在他胸腔里爆開了!
打了一輩子架,何曾如此狼狽?!
“呃啊——!”
一聲沉悶嘶啞、如同困獸咆哮般的低吼從他緊咬的牙關里擠壓出來。
老子要撕了你!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過林鐵混亂的腦海!
他猛地試圖側身!
完好的左臂肌肉賁張,五指狠狠摳住冰冷粗糙的地面,帶動著沉重的身體就想強行扭轉!
他要爬起來!
他要揮拳!
想法很壯烈,意念很堅決。
然而…
就在他的核心肌肉群發力將身體撐起來,然后和蹲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陳白榆對上眼之后。
時間好像暫停了。
他看到了陳白榆冰冷的雙眸。
那眼神里就好像在說:你還真要繼續打啊?
一種源于生物最原始、最根深蒂固的恐懼,如同一張浸透了冰水的巨網毫無征兆地兜頭蓋臉罩了下來!
這股寒意如此直接!如此迅猛!
瞬間凍結了他剛剛凝聚起的力量之火,直刺骨髓!
別動!
再動就會死!
這并非大腦皮層清晰傳遞的語言警告,而是身體內部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都在瘋狂拉響的警報!
那是一種超越了思考,比意識流動快得多的生理本能反饋。
對面那雙平靜眼眸深處一閃而過的、仿佛打量路邊石子般毫無溫度的光。
那不是憤怒,不是兇狠,而是一種俯視和毫不在意。
剛剛凝聚起來的、支撐林鐵起身的那一絲力氣,瞬間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賁張的肌肉瞬間軟了,抓住地面的手臂也失去了力量。
試圖抬起、準備揮出的拳頭,更是僵在了一開始,連帶著整條手臂都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身體比他的意志更懂得什么叫絕對碾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肌肉的僵直和戰栗,那是一種面對無法抗衡的恐怖存在時,生物本能的畏縮和臣服。
最終。
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羞恥…
在那絕對力量形成的冰冷陰影下,匯成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嗚咽般的氣息,被他死死壓抑在喉嚨深處。
他不再試圖撐起身體,也沒有勇氣看向那個身影。
就像一頭在叢林中遭遇了無法理解的高維度猛獸的野獸。
在短暫的暴怒后,選擇了最原始、最卑微的姿態。
他選擇cos鴕鳥。
側臥著,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裝作依舊疼痛的樣子。
把那張因痛苦、羞憤和恐懼而扭曲到極致的臉,深深埋進了屈起的手臂形成的陰影里。
只有肩膀還在不自然地、輕微地抽搐著,暴露著他內心那如同驚濤駭浪般無法平息的劇烈波動。
林鐵這從極怒暴起到瞬間僵直、最終頹然埋首的全過程,
雖然時間極其短暫,但落在現場十幾雙眼睛中,卻如同慢鏡頭般清晰無比。
看到林鐵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把頭死死埋起來。
恐懼如同瘟疫般無聲地在人群中蔓延、加劇。
連林哥都這樣了…
那我們…
死寂。
更加沉重的死寂籠罩了街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雙手重新插回外套口袋的年輕人身上,充滿了敬畏和不知所措。
先前那恨不得把武術館門砸爛的囂張氣焰,此刻也立馬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氣氛所取代。
就在這時。
一道略有些滑稽的身影動了。
是金絲眼鏡男!
他的反應最快,或者說是最懂得察言觀色、見風使舵。
他那張之前還寫滿囂張跋扈的臉,此刻如同翻書一樣,瞬間堆滿了最謙卑、最諂媚的笑容。
那是一種被嚇破膽后極致討好的笑容,眼角都擠出了夸張的褶子。
他甚至顧不上看地上的林鐵一眼。
哆嗦著手就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慌忙地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盒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香煙。
因為手抖得厲害,連滑了兩次才打開有些變形的煙盒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煙卷。
緊接著又在自己身上幾個口袋一頓亂摸,才終于找出了一個zippo打火機,手指顫抖地“嚓”一聲打著火,火苗都因為他的手抖而搖曳不定。
他幾乎是弓著腰,像古代覲見帝王的臣子一樣小碎步蹭到了陳白榆面前。
臉上擠出十二萬分的卑微笑意。
雙手極其恭敬地將那根煙遞向陳白榆:“哥…哥!您…您抽…抽煙!消…消消氣!”
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和諂媚。
前踞而后恭。
思之令人發笑。
陳白榆的目光從地上鴕鳥般的林鐵移開,隨即緩緩站起身。
他眼神平靜得像一汪深潭。
沒有任何波瀾。
只是極其平淡地“瞥了一眼”那根遞過來的香煙,像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件似的。
沒有任何表情。
甚至都沒多看金絲眼鏡男一眼。
金絲眼鏡男臉上極致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下。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但他不敢有任何不滿或不耐,那諂媚的笑容反而擠得更加用力,仿佛生怕這笑容松了半分就會招來一頓毒打。
他趕緊收回遞煙的手。
似乎覺得舉著也是冒犯,選擇把煙胡亂地塞回煙盒,連同打火機一起緊緊攥在手心里。
然后繼續弓著腰站在陳白榆一步之外,臉上努力維持著那看起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訕訕地站著,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額頭上漸漸滲出細密的冷汗。
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又一次凝固了。
“咳…”
旁邊的張遠志最先從極度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看著眼前這詭異又極具諷刺的一幕,清了下嗓子,努力找回自己省田協理事的氣勢。
雖然腿還有點軟,但他挺了挺胸膛對著那群噤若寒蟬的壯漢喝道:“都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把你們那個…把人扶起來!帶著人滾!滾蛋!”
這聲呵斥像是投入冰水的石子。
立馬打破了僵局。
金絲眼鏡男如蒙大赦!
立刻像得到了圣旨一樣,對著其他還懵著的手下吼了起來:“聾了嗎?!沒聽見張理事說話?!快!快把林哥扶起來!走!快走啊!”
他喊得又急又怕,生怕走慢了那個煞星改變主意。
十幾個壯漢如夢初醒。
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涌上前,想去扶地上的林鐵。
他們動作極其輕柔,仿佛扶的是一個極其容易碎掉的瓷器。
當有人碰到林鐵胳膊時,他那龐大的身軀明顯地顫抖了一下,卻依舊把頭死死埋著,像是不愿面對這狼狽的現實。
最終。
在幾個人的半扶半抬下,林鐵被架了起來。
他雙腿還有些發軟,幾乎是被架著走的,腦袋也始終低垂著。
自始至終沒敢抬頭多看陳白榆一眼。
“那個…哥…張理事…趙館長…我…我們也滾了!絕不再打擾三位大佬談事!絕不!”
金絲眼鏡男點頭哈腰,對著三人幾乎是鞠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躬,額頭都直接貼到了膝蓋上。
然后像被鬼攆著一樣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還不忘招呼那些架著林鐵的手下:“動作快點!跟上!”
一群人連滾帶爬。
比來時更加混亂但也更加迅速地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只留下地上一點煙灰和塵土被風吹動的痕跡。
磊陽擒拿武術館的門前,終于恢復了平靜。
風,依舊不緊不慢地吹著。
拂過趙磊因為緊張和激動而略微潮紅的臉頰,也拂過張遠志那帶著一絲莫名復雜的眼神,最后落在陳白榆微微敞開的衣角上。
趙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看著陳白榆,眼神里充滿了感激、震驚、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他上前一步。
想拍一拍陳白榆的肩膀卻又立馬收回手止住。
然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沙啞說道:“白榆老d…哥!剛才謝了!走,我們先進屋,里面說!”
說著,趙磊趕緊去推開玻璃門。
那玻璃因為之前的拍打,此刻還有些細微的顫動,反光映照著陳白榆和張遠志的身影。
張遠志在確定那伙人走遠后。
也是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還捏著的、屏幕亮著的手機,有些自嘲又有些感慨地關掉屏幕。
隨即也大步跟了上來。
路過陳白榆身邊時,他忍不住又深深地看了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一眼,那眼神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一遍。
而陳白榆。
只是目光掃過那幫人消失的街角,又看了看地上林鐵蜷縮時留下的一點汗漬印記,眼神中帶著點可惜。
難得有人送上門討打。
只可惜那么一下子就慫了。
要是對面剛才不認慫的話,陳白榆覺得可以展示一下自己在極致的數值之外,還有陰到離譜的機制。
附魔學派禁術·擁抱天堂了解一下,失落猴王的余威了解一下,千幻假面了解一下,龍裔變身了解一下…
要是林鐵再支楞一點的話。
他或許可以讓林鐵見識一下每一拳都帶上擁抱天堂附魔是什么感覺。
一拳一拳歐拉歐拉過去之后,林鐵將體會到什么叫做欲仙欲死,什么叫做一邊被揍一邊高潮…
到時候,就真的明白什么才是地獄繪卷了。
想到這。
陳白榆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狠毒。
算了算了,別人罪不至此。
陳白榆收回思緒。
隨即對門口等著的趙磊與張遠志說道:“走吧,我們進去說。”
接著,三人在幾位武館教練崇拜的目光中,緩緩走進了已經平靜下來的武術館大門。
厚重的玻璃門在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街道的風聲。: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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