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附近這家浴池名為“清心池”。
也不知道和清華池有沒有什么關系。
看裝修,這家浴池應該是有一定的年頭了。
采用的還是澡票制,連搓帶洗八塊錢,還送澡巾。
安心倒沒用別人搓澡,雖然從東北長大,但這種洗法他始終有些不適應。所以只是花了兩塊錢買了個長條搓澡巾,就進了男浴區。
走進了浴池,一股子熱浪襲來。
霧氣之中,他往大浴池看了一眼。
也就這一眼,就瞧見了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瓷磚浴池邊,一只腳在水里,另一只腳翹起,在一下又一下的搓著死皮。
“…”
于是,他沒了下池子的心思。
其實這個時間洗澡最尷尬的地方也就在這里。
好水都是上午,到了晚上浴池都要關門了,水自然干凈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直接走到了噴頭下面,隨著頭頂的熱流,心里多了一分愜意。
晚上來洗澡的人不少,男浴區里就得有十幾個人。有的還互相認識,在攀談著家長里短。
什么“今天XX沒來,昨天被媳婦給打了”或者“我聽說XX家的XX人沒了”之類的話。
特別富有生活氣息。
而等安心把自己里里外外搓了個干凈后,他來到了休息區。
還別說,這家鋪在沙發床上的毛巾被看著還挺干凈的,并且杯子也都是白瓷杯,里面有些上了年頭的茶色,一只只的倒扣在一個鐵盤上。
老舊的茶葉罐上則帶著“吳裕泰”的標識。
至于現在用的是不是就不得而知了。
安心選了個干凈的杯子,拿暖壺給自己泡了一壺茶后,往沙發床上一躺,打了個哈欠。
旁邊有人在一邊抽煙,一邊下象棋。
耳邊時不時的就冒出敲打后背的動靜。
一個穿白短褂的小伙計一會兒給人添水,一會兒給拔罐師傅拎罐。
還有幾個哥們圍在一起打撲克牌。
熱熱鬧鬧的,好一幅人間光景。
他也累了,一口茶還沒喝,又打了個哈欠。
索性閉上了眼睛。
周圍的嘈雜環境并沒有引起什么不適,反倒有種市井間的奇特生活氣息。
不自覺的,他腦子里開始產生了一些聯想。
通過閉眼前的記憶,他思考著旁邊這倆下象棋的哥們是做什么的。
那人抽煙喜歡叼在嘴里,應該是平常抽煙的時候雙手不得空吧?
經常用雙手工作,連抽煙都顧不上…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干裝修的人。甚至細化一點,是抹灰的師傅。
于是再次睜眼想確認一下,發現這人的手指關節確實挺粗大的,像是干體力活那種。
覺得自己猜對了的安心忽然來了興趣,又開始觀察其他人。
人家都說窮人和富豪只有在澡堂里是最難區分的,因為大家都是赤條條的。
所以,他只能通過各種特征來判斷。
觀察,思考,判斷…
莫名的,他覺得這種觀察,和演員的觀察其實有著異曲同工的意思。
看完了這人,他又看向了對面。
可惜這次看不出來什么了。
膚色正常,身體也沒明顯的特征…
而這人也感受到了安心的目光,往這邊看了一眼。
安心禮貌的回避了目光,看向了別處。
老的,少的,強壯的,瘦弱的…
從原本打算休息,變成了他在角落里,對其他的客人展開的觀察。
看了一會兒,一杯茶喝完,他反倒有了些許困意。
在這熱氣熏蒸之中,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
“安心,有沒有叫安心的?安心是哪位客人?”
直到聽到有人喊自己,他才睜開了眼睛,應了一聲:
“誒,我在。”
“女浴區的客人洗好了,喊您呢。”
“哦哦,好。”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的安心起來,揉了一把臉后,去換衣服了。
換好了衣服出來,他就看到了正對著鏡子吹頭發的范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女孩似乎真的比來的時候,更光彩照人了些。
而范冰在鏡子里看到了安心后,笑瞇瞇的打了個招呼,繼續吹頭發。
安心拿過了她的手牌,一起結了賬后,坐在長凳上等她。
剛睡醒,精神有些散漫,他直勾勾的看著女浴區的門開始發呆。
直到…
“想什么呢?你看不見的。”
隨著這句話,是一股子淡淡的奶香味。
以及面前遞來的一瓶酸奶。
安心回神,看了披頭散發的女孩一眼,接過了酸奶瓶子。
“過癮了么?”
“嘿嘿~”
女孩笑著點點頭,拿著酸奶坐到了他旁邊后,伸過來了胳膊:
“給。”
看著這跟藕節一樣白皙的胳膊,安心無語的問道:
“干嘛?”
“給你聞聞。”
“不聞。”
“哎呀,你聞聞嘛,可香了。”
她把胳膊遞的更近了一些。
“就聞一下,求你了。”
“…”
安心無奈搖搖頭:
“你剛來的時候我就聞到了,奶香味。”
“嘿嘿…”
范冰笑的更燦爛了,叼著酸奶說道:
“你睡著了?”
“你怎么知道的?”
“眼睛,挺紅的。一會兒回去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吧,感覺你有點累了。”
“嗯…”
說不累是不可能的。
畢竟,還珠劇組的人好歹休息了兩天,可他從開拍到現在,真的是一天都沒休息。
下雨那天被抓了壯丁,而前兩天休息則折騰到了青島。
確實有點乏了。
于是,范冰沒再說話。
直到看到安心把那瓶冰冰涼涼的酸奶已經喝完后,她才用力的吸了幾口,把自己的奶瓶也清空,站起了身子:
“走吧?”
“嗯。”
她在前,安心在后。
誰知道剛出門…
“哎呀!”
“沒事吧?”
不僅僅是安心,連在收銀的老板也看了過來。
范冰一臉痛苦,單腳站立,另外一只腳則不敢下地了。
這處浴池有兩節很矮的臺階,剛才來的時候明明倆人都看到了,可走的時候,她卻忘了,一腳踩空,給扭到了。
安心趕緊扶著她:
“怎么那么不小心?”
“嘶…哎喲…不行,不敢落地。”
“你先坐,我扶著你過去,你慢點。”
他直接架著女孩,來到了門口的長椅上面。
范冰一蹦一跳的落座,滿臉痛苦:
“疼死我了…”
“誰讓你那么不小心的。把腳提起來我看下~”
女孩的腳伸了過來,安心的手指按在了腳踝處:
“這?”
“不是。”
“這?”
“對對對…誒,疼…”
“我稍微按一下,你給我個反饋,我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嗯。”
于是,安心握著她那白皙的腳開始緩慢的一點點的發力,找她的痛點,打算看看傷在了哪。
同時一邊觀察著女孩的表情。
直到她露出了痛苦的模樣后,他才松手:
“還行,沒傷到骨頭,就是崴了一下。應該會疼個一兩天。”
“呃…”
女孩心底一寬,一邊點頭一邊問道:
“你會看?”
“嗯,多少會一點。我爺爺以前跑山的時候,跟一個中醫學過點皮毛,也教過我。”
“哦哦…誒你別捏…”
“放松…”
他再次確定了女孩的骨頭沒被傷到后,說道:
“家里有云南白藥么?”
“沒。”
“紅花油?”
“也沒…”
“…”
這下安心是真無語了。
要知道,這會兒已經9點多了藥店早下班了。
這時代可沒什么美團,24小時藥店這種更是別想,除非去醫院。
但這種簡單的挫傷還真沒必要去。
哪怕不用藥,最多也就疼個一兩天自己就能好。
想了想,他說道:
“先歇一會兒,看看情況。”
“嗯。”
女孩收回了腿,有些困難的穿上了鞋后,忽然來了一句:
“我是不是很笨?”
“反正不聰明。”
“哎呀你!”
花豬鼓起了包子臉,顯然很不開心。
而安心則雙手撐在身后,仰頭看起了天。
這幾天秋高氣爽,在加上沙塵暴還沒來,也沒開始供暖,罕見的,燕京還能看到星星。
范冰順著他的目光也抬起了頭。
看到了天上閃爍的星星后,包子臉也不鼓了,同樣發起了呆。
大概過了幾分鐘,忽然,一股寒風吹來,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寒噤。
安心察覺到后,說道:
“試試能不能走路。”
“嗯。”
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著站起了身來,結果剛發力,臉就一苦:
“不行,疼。”
“…來吧。”
見狀,安心直接蹲了下來。
范冰一愣:
“你…要背我?”
“嗯,你多重來著?”
“…”
看著已經蹲了下來的安心,女孩愣了愣后,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露出了笑容。
然后直接趴了上去。
“喝!!!嘿!!!起!!!”
“嘿嘿嘿嘿…”
也不管安心是真的吃力還是演的,她趴在背上忽然就笑出了聲來。
其實她還真不算沉。
至少對安心而言。
但聽到了笑聲,他還是沒好氣的說道:
“笑個屁,跟頭豬一樣。”
“嘿嘿嘿…”
誰知范冰笑的更開心了。
勾著脖子,把頭枕在熟悉的后背,她就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氣息。
至于為什么笑…老實講,她也不知道。
可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卻只剩下了唯一。
不是腳疼。
不是害羞。
這種情緒,就如同他的名字那樣。
叫做安心。
只要這股氣息在,她就莫名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