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到了那個時候,吳金剛保倒還想著給吳峰積攢下來一份班子的產業。
吳峰沒說話。
師父你這么搞,越是到了最后,我越是不好跑啊。
不過此刻,吳金剛保和吳峰退下。
吳峰旁觀斗法,積極學習。
他看到大祭巫此刻手中拿著一根滑溜筆直的棍子,這一根棍子有些年月了,上面煙熏火燎,應該是被香火祭拜過,盤的滑不溜手。在那里面的“商隊”開始動作的時候,大祭巫早就開始動作。
在他的面前,有一張從巫尊長屋抬出來的長桌。
巫尊長沒有露面。
在這桌子上面,放了九碗扣滿的生飯,又有九盅酒水,一條白布。不過村寨之中已經沒有狗,雞了,所以犧牲沒有雞狗。
有鴨子,但是不用。
牛,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用作犧牲。
牛還需要在“朔月”之日,用作“送災”時候的犧牲貢品,所以有人殺了一只羊,還有一只豬被綁在了大祭巫的身邊。
原先豬還很害怕,可是被拴在了這桌子上之后,它就變的癡癡傻傻,一動不動。
除此之外,這桌子之上,就沒有旁的東西了。
就是按照吳峰這個行外人來看,在這桌子上的東西,也有些太過于稀少。但是到了大祭巫念咒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就在這“任二郎”沖出來的時候,大祭巫已經發出了如同哭泣的聲音,隨即開始用手中的棍子敲打地面,一邊敲打,一邊開始跳了起來。
在他的口中,這一次就不用官話了,是完全的方言。
“龍公龍公,在天在空。龍母龍母,在水在土。五谷豐登,人丁得福。”
伴隨著他的唱詞,一陣陣風從“蟒巫山”上吹了過來,起先是只能吹動毫毛,可是到了之后,就是吹得人衣服都朝著后面走!
吳峰察覺,這風宛若是“夜晚的穿堂風”一樣,冰冷刺骨,要滲入人的骨髓里頭。
到了后頭,更是好像刮骨刀,將人骨子里面的熱氣都要刮走!要人在這天氣,生生的冷死!
“不好。”
吳峰猛然說道。
這風出來,他忽而想到了自己的兩位師弟。
他可以顧不得別人,但是不能不顧豬兒狗兒。
這樣的氣息,吹在了他和吳金剛保身上,身上自然是無礙的,但是吹在了豬兒狗兒身上,那就是“邪風入體”,后果嚴重。
“無妨。”
吳金剛保似乎知道自己的弟子在擔心甚么,說道:“只要他們安生的住在了屋舍之中,頭上有牛角號在,這一股子風,就吹拂不得他們。
現在咱們儺戲班子的那個牛角,是當年我師父在的時候,降服了山上的牛王,做出的法器。不過用的時間久了,上面沾上了師父這一輩子的因果。
所以給你留個新的。
你就站在這里,好好看,好好學。
你的師弟不會有事的。”
聽到這里,吳峰安心,觀察本來就是他的強項。
他就看到大祭巫如是的吐出來了咒語,喚來了一陣風之后。
其余的咒語,吳峰就聽不見了。
舞蹈也停了下來,大祭巫站在了原地,棍子也放在了桌子上。
只是兩只手,呈現了五指張開的模樣。
開始在桌子上亂搖,但是他應該不是亂搖的,隨著他的搖動,吳峰察覺到,在這村寨之中的所有大樹,所有綠蔭,都好像隨著他的手開始搖動起來。
要是這樣的話——
吳峰心里一寒。
他沒有往上看,因為他忽然想到,要是他的猜想成立的話,在他們的頭頂上,難道是有一雙手在不斷的撥弄?
要是這樣的話,大祭巫的手段,不在“村詭”之下,但是越是這樣,事情就越是復雜了啊!
大祭巫站在前方,張口念咒,沒有聲音,其余人也沒有辦法從他張合的嘴皮子之中,聽到他念叨的咒語是什么。
但是吳峰可以看到,隨著他的念咒,在他身上,原先是被“蛇”遮蓋住的刺青紋身,開始如同活物一樣,朝著他的雙臂之上蔓延過來,蔓延到了雙臂,蔓延到了手指,最后竟然蔓延在了死物——桌子上!
到了最后,更是落在了倒扣的生飯之中。
剎那之間,臭味彌漫上來。
這些倒扣的生飯,忽然連碗都莫名的扣在了桌子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山包!
一共九個!
旋即,不甚清澈的酒水,變成了黑色!
這上面的幾碗飯,幾杯酒,瞬間腐敗。
最后,吳峰微微瞇起來了眼睛。
這一切結束之下,他看到在這“沒人的街上”,好像是忽然多出來了些透明的影子。
但是這影子,他睜大眼睛看,看不清楚,但是瞇眼去看,就會偶爾看到了影子飄動!隨后,這些影子好像是越來越多。
——還是前面的話語,這一切說時遲那時快,里面裝作了“商販”的妖人和外面的大祭巫,前后施法,大祭巫施法在前,但是也未曾提前多少,在大祭巫已經喚出來了這些影子的時候。
里頭的人,方才沖了出來。
這些影子就撲在了他們的身上!有遮住眼睛的,有抱著大腿的,有趴在背后的,拉住雙手的!
吳峰剎那之間,只覺得這“村寨活了”。
是的,這“村寨”活了!吳峰就看到那些影子從樹上,從屋舍的門上,甚至于從地上都出現,飄揚了起來,攔在了那些冒出來火焰,喊著口號的“妖人”身上。
將他們的火焰熄滅,將他們一層一層的鋪蓋上去,吸走了他們的生機!
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從這“村寨”之中出現,伴隨著大祭巫聽不見,但是真實不虛的咒語聲音,開始轉而出現在了這里,但是那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吳峰忽然反應過來,這是有甚么東西趴在了自己背上的模樣。
他的后背之上也有東西趴著!這是要遮了他的眼睛,吃了他的陽氣啊!
雖然他現在氣血壯大的很,甚至還能“呼吸回血”,可是真的遇見了“持續性掉血”,那他這個“呼吸回血”怕是“回不如掉”,就像是一個池子一邊放水一邊輸水。
總是會空。
想到這里,吳峰一個激靈,想要伸手去拿“儺面”,在他的耳邊響起來了“師刀”晃動的聲音,“師刀”晃動之間,吳峰一把抓住了身后,好像真的抓住了甚么。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吳峰又看到了好兄弟對他的文盲模式。
食土者·野神,可祭祀,下品 不過旋即,吳峰感覺自己的手好像在抓住了一片滑嫩的肌膚之后,又脫開他的五指離走。但是隨著“師刀”的響動,吳峰也聽到了密密麻麻的古怪聲音。
就好像是這大祭巫的風,吹動了帷幕,叫帷幕之后的東西,從帷幕之后的聲音傳了過來,但是那帷幕之后的聲音又古里古怪,叫吳峰勉強聽到了些言語。
并非是方言,也不像是官話,放在吳峰耳邊,倒是像“普通話”。
“一祈風調雨順,年年歲歲,平平安安。”
“二祈流年得利,無災無厄,紅煞黑煞出,亡人魂靈走。”
“三祈——”
種種聲音之后,就是一陣意義不明的“阿里薩,多利薩”之類叫人聽不懂的方言聲音。
不過吳峰這個時候已經緩了過來,最先看到了供桌旁邊,那一頭可憐的“犧牲”,已經被大祭巫一棍子打死,就這短短時間,已經徹底腐爛,剩下來一張腐爛的豬皮。
至于那些“妖人”,此刻的這些“妖人”,已經沒有一個得活,都死的干脆,好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土埋在了地里,不得出現!
吳峰不說話。
他也在沉吟。
他在想,要是今天的這些人換做是他的話,他的下場,會不會和這些人,有所不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