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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逼宮?朕,怕?

  這不是幾個人的聲音,這是東林黨整個集團的聲音,這是朝廷文官集團的集體發聲——

  皇帝如果一意孤行,面對的將不是幾個個體的反對,而是整個士大夫階層的集體反叛。

  聲勢之浩大,氣勢之洶洶,連站在一旁的武官們都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震撼和驚駭。

  這已經不是進諫了。

  這是逼宮。

  赤裸裸毫不掩飾的逼宮。

  但朱由檢依舊在笑。

  他不僅在笑,甚至還輕輕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掌聲很輕,很慢,在這激昂的吶喊聲后,顯得格外突兀格外刺耳。

  每一下掌聲都像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抽在那些跪伏在地的大臣們臉上。

  “精彩,實在是精彩。”

  朱由檢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贊賞。

  “錢愛卿,你這番話說得真是慷慨激昂,聲情并茂。朕聽了,深受感動。”

  他站起身緩緩走下龍座,一步步向跪伏在地的錢謙益走去。

  “尤其是這個''三大罪狀'',真是總結得恰到好處。壞祖法,辱士人,亂經濟…每一條都切中要害,每一條都讓朕無從辯駁。”

  朱由檢走到錢謙益面前,停下了腳步。

  “錢愛卿,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錢謙益緩緩抬起頭,與朱由檢的目光相對。

  此刻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尺。

  但這三尺卻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將君臣徹底分隔開來。

  朱由檢看著錢謙益的眼睛,笑了,那笑容很燦爛很真摯,就像是在看一個老朋友。

  “錢愛卿,你知道嗎?朕今日本來還在猶豫,這出戲該怎么唱,該從哪里開始。但是你剛才這番話,真是幫了朕大忙,你替朕選好了開場的節目,也替朕選好了第一個目標。”

  錢謙益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從朱由檢的眼神中,讀出了某種極其危險的信號。

  不是憤怒不是驚慌,而是胸有成竹的殺意。

  “周全。”

  朱由檢忽然回過頭,對站在一旁的周全輕聲說道。

  “把那份卷宗拿來。”

  “是,陛下。”

  周全從懷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卷宗,雙手捧著遞到朱由檢面前。

  那卷宗的封面是普通的牛皮紙,沒有任何標記,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此刻它卻像一顆炸彈,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朱由檢接過卷宗,隨手翻了翻,然后將它遞給了站在另一邊的王承恩。

  “王伴伴,你替朕念一下這份卷宗里這一部分的內容。記住,要大聲一點,讓在場的每一位愛卿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承恩接過卷宗,躬身應是。

  錢謙益的臉色,此刻已經變得有些蒼白。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又不知道這種預感從何而來,他只是覺得,朱由檢此刻的笑容太過燦爛,燦爛得有些可怕。

  王承恩清了清嗓子,然后開始念道:

  “都察院山東道監察御史陸壽祺,收受賄賂案卷。“

  這一句開頭,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大殿中凝重的空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文官隊列中的某個角落。

  在那里,一個年約四十面色本就不太好看的中年官員,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陸壽祺,都察院山東道監察御史,正七品。

  更重要的是,他是錢謙益的得意門生,是東林黨在都察院的重要力量之一。

  王承恩繼續念道:

  “據查,天啟六年六月,山西晉商王氏家族,為其在通州設立的違規貨棧尋求庇護,遣人于六月十八日夜,攜帶白銀三千兩,至陸壽祺府中。陸壽祺收受此款后,承諾利用其在都察院的職務便利,為王氏貨棧提供保護。“

  “六月二十一日,都察院接到彈劾王氏貨棧違規經營的奏疏,陸壽祺主動請纓負責此案,隨后以''證據不足''為由,將此案不了了之。“

  “有證據如下:其一,王氏賬本影印本,內有''六月十八,贈陸御史三千兩,換其庇護通州棧房''字樣,筆跡、印鑒俱全。其二,陸壽祺親筆回信,筆跡經對比,確為陸壽祺所書。“

  念到這里,王承恩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朱由檢。

  朱由檢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其三,證人王氏家丁劉二已供認不諱,詳細描述了送銀經過,包括陸府的門第樣式、院落布局,以及陸壽祺本人的相貌特征、言談舉止,無一不符。“

  “綜上,陸壽祺受賄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王承恩念完,將卷宗合上,恭敬地還給朱由檢。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陸壽祺身上。

  而陸壽祺此刻已經徹底癱軟在地,面如死灰,渾身顫抖得如同篩糠。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嘴唇哆嗦著,聲音細如蚊蠅。

  但沒有人相信他的否認。

  賬本,書信,證人,三重證據,環環相扣,無懈可擊,更重要的是,這些證據都不是什么捕風捉影的傳聞,而是實實在在的物證和人證。

  錢謙益的臉色,此刻已經不是蒼白,而是鐵青。

  他知道,這份卷宗的出現絕不是偶然,皇帝手中一定還有更多更致命的證據,而今日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朱由檢緩緩走回龍座,重新坐下,他的動作很從容,仿佛剛才發生的事情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錢愛卿。“

  他的聲音很輕,但在這死寂的大殿中,卻格外清晰。

  “朕剛才聽你說,朕設立欽命勘問所是壞祖法,朕查辦貪官污吏是辱士人,朕抄家處置是亂經濟。“

  “那么朕想問一下,像陸御史這樣收受賄賂枉法徇私的行為,在錢愛卿看來算不算壞祖法?算不算辱士人?算不算亂經濟?“

  錢謙益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卻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來。

  朱由檢繼續說道:

  “還有,錢愛卿剛才說朕啟用一群''被革職降級的小吏''來查辦朝廷大臣,是顛倒尊卑混淆是非。”

  “那朕也想問一下,像王紀這樣的人,雖然確實被人排擠過,但他們辦案的能力和專業性顯然是毋庸置疑的,反觀陸御史這樣的朝廷大臣,品德如何能力如何,相信在場的諸位愛卿都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究竟是誰在顛倒尊卑?究竟是誰在混淆是非?”

  朱由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戳在錢謙益的心上。

  “朕想告訴諸位愛卿一句話。”

  朱由檢站起身,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的群臣,最終定格在錢謙益身上。

  “查案,要仔細。”

  這幾個字說得很輕很淡,就像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提醒。

  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從這六個字中聽出了深深的威脅和警告——

  朕手中的證據,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多!

  你們剛才的慷慨陳詞,在朕看來不過是跳梁小丑的表演!

  今日的陸壽祺,只是一個開胃菜。

  真正的大餐,還在后面!

  錢謙益看著朱由檢那張年輕而冷靜的臉,忽然感到一陣深深的寒意。

  他意識到,自己嚴重低估了這個年輕的皇帝。

  他以為這是一場東林黨的主場演出,是他們向皇權發起的總攻。

  但現在他才發現,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被朱由檢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他們以為自己是獵人,但實際上,他們只是獵物。

  朱由檢重新坐回龍座,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笑容。

  但此刻,這笑容在所有人眼中顯得那么詭異,那么可怕,就像盤曲在石頭上的毒蛇,終于露出了自己的毒牙!

  “還有哪位愛卿,想要繼續為朕列舉罪狀嗎?”

  沒有人敢回答。

  整個皇極殿,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陸壽祺因為極度恐懼而失聲后的抽泣,在這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在大殿的角落里,一個年輕的翰林學士緊緊地握著自己的笏板,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想起了前幾日,自己曾經收受過一個商人的小小“心意”,雖然數額不大,但現在想來,那商人的身份似乎也有些問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了朱由檢手邊的那一摞卷宗。

  那里,還有多少份像陸壽祺這樣的證據?

  他不敢想。

  他只能祈禱,祈禱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陸壽祺。

  在武官的隊列中,幾個將領面面相覷。

  他們想起了近年來與晉商的一些合作,想起了那些被他們視為理所當然的孝敬和茶水費。

  原來,皇帝早就知道了。

  原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的監控之下!

  這個剛登基的時候看起來年輕,看起來好欺負的皇帝,實際上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

  一頭正在耐心等待時機,準備一口吞掉所有獵物的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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