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麥客
天還沒有亮，四個姑娘就都起來干活。
廁所在牛棚那間房外面和后面土院墻之間的角落，這里用樹枝和麻繩子組成的簡單木牌，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廁所。
廁所的下面是一個一米深的小坑，兩邊是踩著的石頭。
北極武一個人也沒有做那么大的廁所，每次都是差不多了就倒點水然后用專門放在廁所的打撈工具，把糞水裝進桶里挑去施肥。
在沒有肥料的時代，家家戶戶都對糞肥很看重。
北極武也同樣如此，這關乎到糧食的產量。
清晨上完廁所回來，北極武洗手吃飯。
今天又做了一條魚，北極武看到只有一半燉湯，就看向李紅。
“還留半只做什么？”
李紅解釋說：“那一半烤好了，你出去干活的時候帶著，路上吃。”
北極武不需要，“拿出來一起吃了，我去給別人干活，他們會管飯的，我去年就是這么吃的。”
聽到北極武去給別人幫忙，別人管飯后，李紅就站起來走向堂屋去拿魚肉。
北極武看著李紅走路時干癟的屁股，又看著同樣單薄瘦弱的李冰，以及更加瘦弱的秀蘭和矮瘦小女孩香蘭。
“你們四個在我這里吃飯干活就行了，以后一天兩頓飯，一頓飯兩個饃，兩碗稀的，一天就是四個饃四碗稀的。”
李冰快速應道：“好！”
秀蘭和香蘭也開心的笑著，“俺們也好！”
大家一起開心的吃飯，李紅雙手抱著一個一掌長的包裹過來，將里面的烤魚肉拿出來放在北極武面前。
北極武看著這個烤黑的魚肉，自己撕扯了一塊，剩下的放在了李紅那邊。
“你們分著吃，多吃點長胖一些。”
李紅低下頭開始分肉，自打和北極武認識之后，就得到了在家里從沒有的溫柔對待，就連吃的喝的也比以前好了十倍。
秀蘭和香蘭分到了一大一小兩塊肉，年紀大的吃得多，年紀小的吃的少，分肉也是這么分的。
香蘭雙手接到一塊掰爛的魚肉，一手拿著直接咬了起來。
即使是沒有油，魚的脂肪和烤出來的肉汁也讓香蘭吃的滿嘴油。
北極武吃完了自己的飯，站起來說：“今天看起來是一個熱天，你們四個繼續把麥子弄好就行了，我先走了。”
李紅站起來詢問：“你去哪里？萬一有事情多干幾天，我回頭也好問問。”
這年代出門很不容易，李紅來到這里之后就沒有出過村子范圍，另外三人也都一樣。
如果北極武出去干活出了意外的話，四個女人就只能回去各自的娘家了。
哪怕是被賣出來的女兒也一樣，除非是有了孩子，不然無路可去只能回娘家。
兵荒馬亂的年代里，李紅不愿意北極武離開村子，可為了生活又不能不去。
北極武說：“去北原縣附近的虎頭鎮，沿著官路走，約莫二十里路。”
李紅這就放心了，感覺也不遠。
“那你小心，看見人躲著一點，別被抓去打仗了。”李紅還是有些不放心，又不能挽留他。
北極武拿到鐮刀和磨刀石，這才出門去打工。
各地收麥的時間都不一樣，今天村子里北部的麥子還沒有完全收完，而更北邊的地方肯定也沒有收完。
北極武發揮牛馬體質，快步出村后就跑了起來，朝著北原縣跑去。
約莫跑了一萬多米，這才看到了一片金黃色的麥田，此時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在附近麥田里有不少人正在干活，北極武拿著割麥的工具走過去。
附近人多是多，女人小孩都一起上陣了，沒有多少給別人干活的。
自己開荒就有土地，死人死的多了，土地兼并就不嚴重了。
北極武看了一下，找到了一個女人多的地頭。
不是好色，是一般讓全家女人都上地干活的，多半是真的缺人。
要是一家四五個男人在那里干活，才不會花錢找幫工。
北極武走到一家兩個男人帶著四個女人和三個孩子干活的地。
“這天要下雨，你們要雇人幫忙割麥嗎？”
北極武離著十幾米就張口詢問，開口就是販賣焦慮。
那邊正在干活的男女小孩聽到后，都看向后面走過來的年輕人。
溫趙虎看到北極武，松了口氣，卻又開心不起來。
“是你這混賬小子啊，就想著你什么時候來呢，你家的麥子那么快就收拾好了？”
和認識北極武的大部分人一樣，溫趙虎看起來不太喜歡北極武。
北極武說：“花了兩天都割完了，又找了四個姑娘幫我在家收拾，要養活四個女人光靠家里的可不夠，過來賺點錢，老頭你這里還要不要幫？我們村不讓我幫忙的老頭老婆子，等下了一場雨后都坐地上哭了。”
他說話還是那么難聽，但也確實是能打動人心。
溫趙虎看著自己滿頭大汗，嘴唇發干發裂的家人，又看著朝廷給自己的一百畝好田。
“還按去年的來，你今年干多久？”
去年北極武就過來混飯吃，一畝地0.08兩，北極武去年賺夠一兩銀子就走了，沒理會別人的哀求多掙一分錢。
北極武說：“家里還有女人在等，今天先來八畝地的，干完我就走，要是下雨了就干多少算多少。”
四十多歲的溫趙虎氣的想罵人，又忍著說：“干吧，秋月，去給他拿銀子。”
秋月是溫趙虎的兒媳婦，是衛所軍醫家的閨女，長得漂亮又聽話，就是身體沒有婆婆和其余人那么健壯，也干不了多少農活。
若不是隔壁村子下雨了，溫趙虎是不會讓兒媳也出來干活的。
但是北極武來了就行了，不用兒媳再在這里干活。
本地因為軍事原因，大部分人都要留守幾個縣城衛所，導致農忙的時候找不到多余的勞動力。
像是北極武這種不用當兵又不用納稅，還能干活的人太少了。
北極武說：“要銀子也花不出去，給我點糧食和鹽，省得我去縣里了。”
溫趙虎迅速盤算了一下，很快同意：“給你兩匹麻布，三斤鹽巴，五斗粟米。”
“行！”北極武爽快的答應，直接拿著鐮刀走過去，“來，咱們定好地方，多一點我都不干，你別像是去年那樣給我跪下，下跪也沒用。”
溫趙虎在老婆兒子兒媳女兒面前被北極武這么羞辱，氣的臉都紅了，“你干吧！干完喊我！”
北極武人狠嘴臭力氣大，可好歹也算是說話算數，不會特意偷奸耍滑，也不會偷拿東西。
溫家九口人看著開始開工的北極武。
北極武割麥子的聲音連續不斷，也不知道節省力氣，就在那里埋頭不斷地往前沖。
割下來的麥子多到抓不住后，隨手就丟在了地上。
一個呼吸時間，就差不多丟下一把麥秸。
有了北極武的加入，溫趙虎對自家一百畝地的收成總算是放心了許多。
邊關糧食價格一直都居高不下，因為最近朝廷又在建立糧倉囤糧減輕戰時壓力。
小麥粟米一直都是糧食主力，稻米運輸麻煩基本上沒有，黃黍米因為能釀酒價格比粟米高一些。
一石=十斗=一百升=120斤五斗是六十斤 邊軍日常吃的粟米大概0.1兩四十斤，但是糧價又不是固定的，能有兩三倍的波動。
今天賺的六十斤粟米相當于家里一個女人一個月的口糧。
在不吃糖和奶茶，也沒有油炸高熱量食品，同時還要干活兒年代里，一天兩斤糧食并不過分。
兩三個烤紅薯就差不多兩斤了，一頓能吃飽，一天肯定不行。
一個五口之家，一年口糧消耗在三千斤左右，其余依靠野菜和農產品來補充。
一畝地大概一百二十斤左右的產出，二十多畝麥地只夠溫飽，三十畝有盈余，五十畝能攢下錢，一百畝就有實力抵抗天災。
通常百畝以上都會把土地租出去當地主，奈何這里人少地多，大家都忙活自己的土地，溫趙虎這種新來的地主也要自己下地干活。
土地租不出去，又不去自己種的話，就相當于沒這塊地，對百畝良田的溫趙虎一家是不能忍的事情。
中午時候，收了三四畝麥地的北極武走向田頭吃飯。
溫家的女人端來了碗和水罐，又放下六碗不帶湯的刀削面。
大戶人家的伙食就是不一樣，北極武吃著帶著肉絲的刀削面，快速的恢復體力。
溫趙虎也端著碗吃飯，和坐在地上吃飯的北極武不一樣，溫趙虎坐在椅子上。
體面人就是不一樣。
溫趙虎對著北極武說：“你要不就跟我干吧，我管你飯，還給你工錢，將來給你娶個媳婦蓋房子。”
北極武咽下一口面，說道：“滾！老子自己就能開出百畝田地，用的著給你這老頭打工？不想干就給我結賬，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溫趙虎氣的飯都吃不下了，“和你這人講不通道理！我去一邊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