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 一日之計在于晨

第三九三章一日之計在于晨_狀元郎__筆尖中文　　春宵苦短，操勞半宿的新婚夫婦剛剛睡著，便已雄雞高唱，天光微明。

　　回廊上的紅彩經了一夜寒露，顏色沉凝如醉。窗戶上的大紅囍字鮮亮如故，與廊下尚未熄滅的大紅燈籠相映，延綿著昨夜的喜慶。

　　丫鬟們已悄然起身，她們穿著粉色襖裙，簪著精致又不搶眼的珠花，有的挑下大紅燈籠吹熄，有的提著裝開水的銅壺，還有的端著溫熱的茶湯，沿著回廊穩穩地走向不同的洞房。

　　這些丫鬟都是三位新婦的陪嫁。這年月新婦出嫁，娘家只要實力允許，就會陪嫁丫鬟，作為新娘在夫家的自己人，幫她站穩腳跟，別讓夫家欺負了。

　　至于陪嫁丫鬟的數量，自然視雙方家境而定，小康之家一般就一個。大富之家則多至幾十個，且分工明確，有媵妾、有貼身、有管事、有粗使…

　　像奢云珞，若是嫁了門當戶對的土司，甚至會陪送幾百個丫鬟婆子。

　　但考慮到蘇家和兩位好姐妹家的實際情況，三位新娘子都‘只’陪嫁了八個丫鬟。其中貼身丫鬟各兩名，朱茵的是海棠、茉莉，奢云珞的是阿彩、阿花，黃峨的叫觀棋、入畫，都是自小便跟隨她們的侍女。

　　六位貼身丫鬟捧著洗漱的家什，輕輕推開洞房的門，侍奉各自的小姐姑爺起床。

　　其實按說，姑爺們是不歸她們負責的，倒不是她們一點活不想多干。而是夫家本來就有丫鬟，大戶人家的子弟哪個不是丫鬟伺候著長大的？成親之后，這些新郎的體己人自然也會留用，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伺候各自的主子。

　　女方的丫鬟若是越俎代庖，會被男方的丫鬟視為侵犯主權，勢必引發小家庭的第一場宅斗。

　　但蘇錄哥仨都沒丫鬟，所以侍奉男主人的權力也就一并歸了女主人的貼身丫鬟…

　　洞房內，紅燭早已只剩玲瓏的燭淚，取而代之的是熹微晨光，將屋內映照得朦朦朧朧。

　　雕花拔步床內，蘇錄已經睜開眼了，他有強大的慣性，不管昨晚多辛苦，雞叫頭遍必然醒。

　　他側身凝視，只見晨光漏牖，暖輝輕覆枕邊。新婚妻子淺眠未醒，烏發松散錦枕，幾縷鬢絲垂頰，襯得肌膚瑩白如玉。

　　蘇錄雖然和黃峨相識相戀多年，但說實話，這還是頭一回這樣近距離肆無忌憚地仔細欣賞自己的新娘——

　　只見她鼻梁小巧挺直，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嬌憨。嘴唇是天然的櫻粉色，唇線柔和得恰到好處，似在好夢中淺笑，讓人不忍驚擾。

　　她的呼吸均勻輕緩，帶著淡淡的蘭草香氣，混著鴛鴦錦被的暖香，讓人迷醉不愿起。

　　黃峨編貝似的睫毛顫了顫，嘴角微微上翹，終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嬌羞道：

　　“有那么好看嗎？看得人都害羞了。”

　　“好看，當然好看。”蘇錄輕聲笑道：“我可算知道為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凈會瞎說，我可不是楊玉環，你也不能學李隆基。”黃峨笑道：“不然明年解元郎要是沒有金榜題名，別人都會怨我拖你后腿的。”

　　“不會的，你又不會陪我進京趕考，我就是怨劉公公，也怨不到你頭上。”蘇錄小聲笑道。

　　“別貧嘴了。”黃峨伸出青蔥般的手指輕輕戳他一下，小聲道：“觀棋入畫準備好了，該起來梳洗了。”

　　“不太習慣啊…”蘇錄卻有些為難道：“要不等你們出去了我再起？”

　　“夫君也不是道學先生呀。”黃峨笑道：“在丫鬟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等在床外的觀棋入畫便噗嗤一笑：“姑爺，就當我們不存在就好了。”

　　說著便雙雙卷起床簾，讓晨光照進臥床內。

　　兩位貼身侍女又領著兩名小丫鬟款款上前，斂衽躬身行了個標準的福禮，聲音嬌柔道：“小姐姑爺，琴瑟和鳴，福壽綿長，同心偕老！”

　　“多謝。”蘇錄還是需要時間適應的。

　　黃峨卻大大方方坐起來，吩咐丫鬟道：“從今日起便改了口，叫少爺少夫人吧。”

　　“是。”觀棋入畫四人輕聲應道。

　　“還有，少爺素喜清凈自便，爾等伺候當簡而妥帖，勿令少爺感到煩擾。”黃峨又吩咐道。

　　“是，奴婢謹記少夫人吩咐。”四人再次應聲。

　　“夫君，還有什么要吩咐的？”黃峨又輕聲問蘇錄。

　　“沒有沒有，娘子說得很好，自在就好。”蘇錄笑道。

　　“那讓妾身侍奉夫君起床。”黃峨便溫柔地伸手拉他起床。

　　夫婦倆在觀棋入畫等人侍奉下，用柏葉水洗了臉，刷牙漱口完畢。

　　入畫便請蘇錄坐下，開始給他梳頭，為了侍奉新姑爺，她專門練了幾個月呢——

　　先打散頭發，用梳子梳理順滑，然后以網巾束住發根，再順勢將長發擰轉成髻，手腕靈巧輕旋間，便挽出一個端正利落的文士髻，最后取來一支碧玉簪，緩緩插入發髻固定。

　　蘇錄雖說不太習慣被陌生的女子侍奉，但他端坐不動，神色平和，一點都看不出局促。

　　當然入畫也訓練有素，舉止得體，她垂眸侍奉，眼神專注，指尖偶爾觸到主人發間，也只是輕沾即離，分寸得當。

　　片刻功夫，一個整齊雅致的文士髻便完成了，確實比小魚兒挽得體面多了，襯得蘇錄愈發眉目清朗，俊雅非凡。

　　黃峨那邊梳妝就要繁瑣多了，她換上一襲榴紅交領衫，外罩桃夭粉比甲，下穿荷粉馬面裙，艷而不俗，喜而不鬧，恰是新婦模樣。

　　然后端坐梳妝臺前，讓觀棋為自己梳妝。觀棋將她的長發梳理完畢，綰成新婦圓髻，用金釵固定，再將玉簪斜插。接著略施粉黛，又配上幾樣簡單的首飾。

　　蘇錄站在她身后，只見鏡中人發髻端莊，妝容清雅，不似昨日那般盛裝艷抹…這才是自己魂牽夢縈的那位絕色佳人。

　　待到黃峨梳妝完畢，蘇錄便伸出手來，拉她緩緩起身。

　　兩個小丫鬟無聲無息推開房門，院外天色已亮。

　　過門檻時，黃峨想正常抬腿，卻秀眉微蹙，蘇錄趕緊扶住。黃峨俏臉一紅，輕輕捏他一把：“都怪你。”

　　“怨我怨我。”蘇錄笑得十分乖巧。

　　身后丫鬟也掩嘴偷笑。

　　不過黃峨走出房門后，便徹底恢復了端莊。只見蘇泰兩口子早就已經在院子里等著了。

　　奢云珞在蘇泰身邊蹦來蹦去，跟他嘰嘰喳喳說著什么。

　　“妹妹你出來了？”看到黃峨，奢云珞便小鹿似的竄過來。體育生就是猛，完全看不出絲毫異樣…

　　“是啊二嫂，你們真早。”黃峨說著朝蘇泰款款一福，“二哥早。”

　　“弟妹早。”蘇泰憨笑著撓撓頭。

　　妯娌倆便在天井里挽著手說話，等大哥大嫂出來。

　　蘇泰哥倆也在一邊小聲交流。

　　“哥你太猛了，整整一宿啊…”蘇錄贊嘆道。

　　“啊？你都聽到了！”蘇泰老臉通紅。

　　“你應該問問前院的人聽到沒有。”蘇錄嘆氣道：“回頭我得跟你住得遠一點，不然休息不好。”

　　“哎，那俺以后動靜小點。”蘇泰羞愧道。

　　“不用不用，咱家大著呢。”蘇錄趕忙擺手，其實吵得睡不好還在其次，主要是男人該死的好勝心作祟啊。

　　說話間，正屋的門終于開了，蘇滿攙扶著朱茵出來。

　　“大哥大嫂，早啊。”兩對新人趕緊行禮。

　　“早啊早啊…”蘇滿一張嘴，卻中氣不足了都。

　　朱茵倒是艷若桃李，嬌艷欲滴，只是挪不動步子而已。

　　三對新人便沿著回廊往前院行去。

　　三位新婦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在前頭，三位新郎并肩走在后頭。

　　蘇滿一邊走一邊小幅度揉著腰，輕聲感嘆道：“色是刮骨刀，古人誠不我欺也。這人要想活得長，就得節欲。”

　　“大哥說得是，那也不至于一回就成這樣啊。”蘇錄小聲道：“你這也太虛了吧？我都七回呢…”

　　“一回？！是整整一宿好吧！”蘇滿卻瞪大眼睛道。

　　“啊？”蘇錄目瞪口呆，合著自己比大哥還菜。“你啥時候收兵的？”

　　“老二收兵了我就收兵了。”蘇滿說著問道：“難道你不是嗎？”

　　“啊，這個…”蘇錄顧左右而言他，“沒人規定回數的，量力而為就行。”

　　“也沒人告訴我可以早收兵啊…”蘇滿一拍額頭，一副上當受騙的表情。

　　“又是俺的錯？”蘇泰誠惶誠恐。

　　“不是不是，是大哥誤會了。”蘇錄趕緊安慰一下二哥，然后對大哥道：“二哥可是扎一天大槍都不帶累的武解元啊，咱們這凡人之軀，不能跟他比啊大哥。”

　　“明白了。”蘇滿松口氣道：“以后我們會節制的。”

　　“哦…”蘇錄聞言恍然：“原來是大嫂不放過你呀？”

　　“嗯。”蘇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小聲道：“她說我這個當大哥的，得給弟弟們帶好頭，不能先打退堂鼓呢。”

　　“大哥，這種事兒就不用你帶頭了。”蘇錄這個汗啊，感覺黃峨早晚會被兩個妯娌帶壞的。

　　說話間，三對新人來到前院，丫鬟仆役紛紛上前請安，田總管也笑瞇瞇地過來問道：“三位少爺少夫人，昨晚休息的可好？”

　　“好好，爺爺奶奶他們呢？”蘇錄點頭問道。

　　“都起來了，在廳堂等著你們用飯呢。”田總管答道。

　　“走，我們進去吧。”蘇滿便招呼弟弟弟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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