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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章 有才不考了

第三三五章有才不考了_狀元郎__筆尖中文  應考的秀才們三更天便趕到學宮街口,從家人手中接過考籃,出示浮票進入學宮街。

  學宮門口,水學正和三位教諭分立一處,身邊小吏打著大大的燈籠,寫著各自學校的名稱。

  秀才們便找到各自的學校,向學正或教諭報道,然后排隊等候進入考場。

  進考場前居然還要搜身,讓不喜歡肢體接觸的程萬舟十分痛苦。

  蘇錄一幫糙爺們卻已經習慣了,輪到他們時,便熟練地寬衣解帶露出雙腳,左手拎著考籃,右手攥著鞋襪接受檢查。

  每個考生都由兩名軍士負責搜身,從頭到腳里里外外,檢查得十分仔細。

  待到搜身完畢,眾人趕緊穿上鞋襪、系好衣帶,收拾起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考籃,來到儀門前接受考卷。

  考卷與院試相同,都是那種長長的棉白紙折頁,卷面已經寫好了考生的個人信息及所習本經。科試與院試前后相差不過幾天,估計考卷都是一批準備的。

  蘇錄熟練地貼好浮票,再由考官折角彌封,鈐以提調印信,便可持卷入場了。

  跟院試一樣,科試也沒有提坐堂號,所有考生一視同仁,都在明倫堂前的考棚中應試。

  考棚中,所有考案前后左右相距各二尺,上置界尺一、凈器一,案腳下有長竹編結,無法移動。考場四角依然各設一高臺,上頭站著監考的瞭望手…

  一切都與院試一模一樣,倒省得再布置考場了。

  蘇錄按照考卷上的座號找到自己的位子,在考場的東南一角,不禁暗暗歡喜。

  因為六月太陽偏南偏西,正午到下午最熱的時段,這里不會被直射。而且位于邊角,不用在密不透風的人群中就坐,還能享受到東南風,可以大大降低中暑的風險。

  所以在這個炎炎夏日,這里可是考場上的黃金位置。

  至于為什么別人運氣沒這么好,估計是他們跟老公祖的關系沒那么好…

  入座后,蘇錄取出考具擺好,便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卯時天光大亮,所有考生入場完畢,考場封門,大宗師閃亮登場。

  依然還是蕭翀蕭提學。

  待眾考生起身問安后,蕭提學便退入大堂出題。

  考題依舊粘于數面長柄牌上,由書吏擎游考場,讓考生自行抄錄。

  這時候蘇錄的位子倒成了劣勢,因為考題最后才到了他面前。

  題目是一道四書題——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是一道大題,出自《論語述而》中,孔子與顏回的完整對話。講的是儒家‘用之則行,舍之則藏’,進退自主的處世態度。

  以如今蘇錄的境界,能從中分析出三重哲學內涵——

  一曰順勢行藏,不執于‘用’或‘舍’;

  二曰內外如一,德性不因境遇變;

  三曰順道而為,超越個人得失計較。

  很明顯,他在影響陽明先生思想的同時,思想也已經被陽明先生深深地影響了…

  構思完畢,蘇錄便提筆在稿紙上寫道:

  ‘圣人行藏,順道守德。不執為要,能者與言…’

  蘇錄考過不知多少次試了,但從來沒有這次的感覺——

  當他落筆破題的一瞬,周遭的嘈雜仿佛頃刻遠去,監考的踱步聲、鄰座考生的咳嗽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承題、起講如奔泉出谷、層層推進,無需苦思,那些關于‘德恒’‘道契’的義理,對‘執用’‘泥舍’的批駁,竟順著筆尖自然流淌而出…

  起初他不過是‘代圣人立言’的應試心態,可寫至后比‘共抱德恒垂千古’時,胸中忽然涌起一股沛然正氣——那一刻,他不再是為求功名而作文的考生蘇錄,反倒像立于杏壇之上的賢者,眼前的考卷成了教化眾生的講義。

  那些糾結于行藏的凡俗困惑,都在他筆下有了通透的答案…

  等到蘇錄從那種強烈的心流狀態中回過神來,只見一篇七百余字的文章已經書寫完畢。

  他忙仔細重讀一遍,竟發現一字都無需刪改!

  蘇錄一時也搞不清,這到底是偶然現象,還是跟老師悟道后的成效…

  但當他中午做五經文時,那種狀態又出現了。每一筆都帶著沛然正氣,酣暢得仿佛要將胸中丘壑盡數傾瀉。

  他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不用再模仿圣人,而是可以用惣學的經義去教化眾生了…

  這時午時剛過,正是一天中最酷熱的時候。

  蘇錄在黃金位置上暢快答題,物我兩忘,未覺太過炎熱。

  他可憐的老爹就慘透了。蘇有才這次并沒有得到優待,他擠在狹小的空間里,前后左右烏泱泱都是人。

  幾百考生肩并肩、腿貼腿,彼此的汗味、呼出的心火混雜在一起,匯成一股悶熱難聞的氣息。

  蘇有才被熏得暈頭轉向,身上從褲衩到儒巾全都已經濕透了,卻只能用帕子擦擦臉上脖子上的汗,以免滴落在試卷上。

  他連拿稿紙扇扇風都不敢。因為一旦被瞭望的軍士認定舉止乖常,試卷上就會被蓋下紅印,文章再好也得降一等。

  堅持到這會兒,他整個人都不清省了,口干舌燥嗓子像冒了煙一樣,卻還不敢多喝水。因為起身如廁要打擾十幾個考生才能走出去,回來的時候還得再打擾人家一遍…

  所以他從開考到現在,屁股就沒挪過窩,作為這個年紀的男人,足以自傲了。

  但久坐之下,他腰脊僵硬得像塊石頭,稍稍一挪動便針扎般的疼,不動的話,又像灌了鉛一樣的漲。

  明明去年院試時,自己還能頂下來…他不禁暗嘆,看來男人四十,確實沒法跟小年輕的比了…

  蘇有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捱到天黑交卷的。

  直到散場時,子侄們過來找他,他還坐在那里沒動彈。

  “前輩,該回家了。”蘇錄嚴守著在考場上不許叫爹的規矩。

  蘇有才這才嘶聲道:“我站不起來了。”

  “二叔,你怎么了?”蘇滿忙關切問道。

  “唉,老了,頂不住了。”蘇有才滿嘴苦澀道:“閑話少敘,扶我小解…”

  “哎哎。”蘇錄蘇滿趕緊一左一右扶起他。

  “慢點,我腰要斷了,尿泡要爆了…”蘇有才虛弱道。

  “哦哦。”蘇錄蘇滿趕緊放緩動作,小心翼翼架著蘇有才去找小解的地方。

  蘇淡留下來,給他收拾考籃。

  蘇錄和蘇滿架著蘇有才,蘇淡給他拎著考籃,四人最后出了考場。

  “好了放開我吧,我自己試試。”蘇有才對子侄道。

  兩人依言松開手,蘇有才試著活動一下,趕緊把雙臂放回他倆脖子上,無奈道:“還不行。”

  “這咋辦?明天還有一場呢。”蘇滿憂慮道。

  “不考了,不光明天不考了,再也不考了。”蘇有才卻已經拿定主意道:“就算豁出老命去堅持到底,后頭秋闈得考整整九天,你二叔就死在里頭了…”

  “也好。”蘇錄點點頭,忽覺不妥,趕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不考了也好。爹辛苦了半輩子,也該歇歇享享福了。”

  “嗯。”蘇有才回頭看一眼已經緊閉上的學宮大門,對蘇錄三人道:“后面就看你們了。”

  “放心吧。”蘇錄三人點頭道。

  明倫堂中燈火通明。

  蕭提學和他五位幕友已經開始緊張地閱卷。

  他的幕友還是原先要請辭的那五位,蕭提學給他們漲了一倍的薪水,他們才勉為其難留下來,陪他干滿一任…

  提學副使的任期,開始于鄉試,結束于下一屆鄉試,三年之期一滿,便可交差回京了。

  所以蕭提學的任期,只剩下最后不到倆月了,五位老哥終于要熬到頭了。

  而且科試閱卷只需分等,不必排定名次,所以只需要五人組初評一遍,然后由大宗師復核即可,工作量遠小于院試。

  五位老兄的心情自然頗為輕松,白胡子老兄一邊閱卷一邊輕聲道:“來到瀘州,我就想到了蘇錄。”

  “一樣一樣。”眼鏡兄等人點頭笑道:“小三元的文章冠絕蜀中,尤其是那篇五經文,給我們的震撼至今記憶猶新。”

  “不知道這一年多過去了,他又進步到什么程度。”胖先生期待滿滿道:“希望這回能再給我們個驚喜。”

  “聽說他拜陽明先生為師了,一直跟著王陽明在貴州龍場學習呢…”一位消息靈通的幕僚道:“王陽明的道德文章深得王老狀元真傳,蘇弘之肯定進步不小。”

  “難說。”蕭提學輕哼一聲,酸酸道:“聽說龍場那地方荒無人跡,要吃沒吃、要穿沒穿,條件十分惡劣。在那種地方怎么學習?”

  說著愈發幽怨道:“年輕人就是愛慕虛榮,舍近求遠拜王陽明為師,不過是因為他名氣大而已。頗讓人失望…”

  “…”先生們面面相覷,心說不就是沒撈著教蘇弘之《禮記》嗎,東翁至于還吃上醋了?

  “算了,年輕人就得吃點虧。今年秋闈他考不過楊用修,就知道長教訓了。”蕭提學說著吩咐道:“先把他的卷子找出來,我倒要看看王陽明把他教成了什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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