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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原來前座種桃花

第一百九十三章原來前座種桃花_狀元郎__筆尖中文  黃峨不是那種只知道吟詩填詞的才女,而是真正地喜歡讀書做學問。

  在她看來,這種真正的學問比尋常的詩詞有魅力多了。可惜平日里所遇的讀書人,一看見她就吟詩作詞,沒幾個能跟她真正談學問的。

  這也正常,讀書人學的是四書五經,最多再加上秦漢文章。哪像她無書不讀,所學龐雜,聊不了幾句就跟不上她的節奏了,自然還是作個詩更愉快…

  但蘇錄不一樣,他在兩任山長的要求下無書不讀,稱得上博聞強記。更重要的是,他上輩子高強度網上沖浪多年,接受的信息之廣,知識之多,都是時人無法想象的。

  兩相結合之下,他不僅能接住黃峨的問題,甚至還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這是黃峨此生從未遇到過的…

  于是登山路上,蘇錄和黃峨便在一片鳥語花香中,愉快地探討著《華陽國志》中的諸多問題…

  比如‘華陽’這一地域范圍的界定。黃峨對地理相當熟悉,知道成都有個華陽鎮,便問蘇錄這兩個華陽有沒有關系?

  蘇錄告訴她‘華陽’指的是‘華山之陽’,其范圍大致包括云貴川、陜西漢中、甘肅和湖廣靠近四川的一帶,與華陽鎮只是名稱上的巧合,地域范圍完全不同。

  還有《華陽國志》中,對巴蜀人物的諸多評價,也與當今的主流評判相左…

  黃峨柔聲細語問道:“常道將稱贊后主劉禪,‘任賢相則為循理之君’。但自宋至今,卻多斥他為懦弱無能,坐喪蜀土的亡國之君,兄長認為哪一種更正確?”

  “都不算錯。人和事都是變化和多面的。對歷史人物的評價,也從來不單純是學術問題,更多的要看評價者所處時代的政治需要。比方東晉推崇‘君臣相濟’,常璩當然對劉禪評價頗高。而理學興起以來,將‘氣節忠義’拔高到了首位,評價標準不同,結論自然天差地別。”

  “這樣啊…”黃峨聞言尋思良久,方展顏笑道:“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兄長不止學養深厚,更是個會教學生的好老師。”

  “彼此彼此。”蘇錄也笑道:“跟黃姑娘聊天,我也一樣受益匪淺。”

  “只是弘之兄總以‘黃姑娘’相稱,感覺太見外了。”黃峨微微垂首,看著自己小巧精致的藍色繡花鞋道。

  “那我該如何稱呼?”蘇錄問道。

  “…”黃峨忽然霞飛雙頰,聲如蚊蚋道:“小妹草字秀眉。”

  蘇錄心中一喜,輕聲道:“秀眉…”

  “哎。”黃峨應了一聲,又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加快腳步道:“江山平遠樓到了,咱們趕緊過去吧。”

  “好嘞。”蘇錄卻精神一振,嘴角壓都壓不下去。

  江山平遠樓立于寶山之上,樓內‘江山平遠’的匾額,落款竟是黃庭堅。

  相傳當年黃庭堅路過瀘州時,聽聞寶山可眺望全城,便登臨一瞰,果然沒有失望,欣喜之余便留下了這四個字。

  但這樓卻是南宋所建。因其名氣大,位置佳,本朝亦常有修葺,故而蘇泰等人依然可以登樓,欣賞一下黃山谷曾眺望過的美景。

  俯瞰時,只見長沱兩江環抱州城,城內樓臺屋舍鱗次櫛比,兩江交匯處桅桿如林。

  西望時,云霧繚繞的方山九十九峰若隱若現,山頂云峰寺的飛檐在陽光下閃爍金光。

  近觀時,山北麓的武侯祠古柏森森,祠前桃花灼灼,有許多大家小姐進去焚香祈福…

  奢云珞恍然對黃峨道:“我明白了,你沒畫完的那幅畫,就是站在這里看到的吧?”

  黃峨點點頭,笑道:“可惜上次跟著父親來,時間倉促,未及細觀。這次要好好看清楚,回去把畫畫完。”

  她又對蘇錄解釋道:“小妹有個習慣,每到一個地方就把當地的景象畫下來,方便我回憶當地的人和事,不然去的地方太多了,記憶就模糊了。”

  “我是父親在湖廣龍陽知縣任上出生的,后來父親回京任陜西道監察御史,三年后又巡按貴州,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云珞。”黃峨說著苦笑一聲道:

  “然后是山東按察僉事海巡道,最后是這里,再加上待過兩年的遂寧老家…別看我年紀不大,卻已經畫到第六幅了…”

  眾人聞言都有些傷感,朱家小姐拉著她的手道:“但愿你能在瀘州常住幾年。”

  “嗯,但愿如此。”黃峨看著自己身邊眾人,真摯笑道:“我還從來沒有過這么多的朋友呢。”

  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美好的愿望,黃兵憲這種監察重臣,是不可能在一地久任的…

  從江山平遠樓上下來,眾人便來到了附近的桃花林中。朱子庚已經占據了一塊臨著潺潺溪水的林間空地,書童小廝們鋪好了席子,設上一張張小幾,擺上帶來的水果點心。

  公子小姐們便各踞一張席子,稍事休息后,朱子敬拿出了一個底部有托,兩邊有耳的木頭酒碗——此為‘羽觴’。

  “諸位,曲水流觴了!”他對眾人高聲笑道。

  這是上巳節的傳統節目,最有名的一次是王羲之組織的。當時,他和謝安等名士集體沐浴…呃,舉行修禊儀式后,在蘭亭清溪兩旁席地而坐,將盛了酒的觴放入上游,任其順蜿蜒溪水漂流。

  觴在誰面前打轉或停駐,誰便需即興賦詩,若作不出便要飲盡觴中酒。這場集會中,眾人共得詩三十七首,王羲之乘興揮毫作序,成就了千古第一書《蘭亭集序》!

  所以《蘭亭集序》也被稱為禊帖。

  眾人來就是為了玩這個的,自然欣然應允。

  然后便抓鬮定出,令主為朱家小姐。

  朱家小姐便手持令旗笑道:“既然我來當令主,那就玩得刺激一點,便以‘瀘州春日’做首尾相連詩,每人一聯。每聯需押平水韻,且不得重復使用已出現的韻腳字。還不能脫離了題目。”

  “還行還行,比起我們出的題來,不算刁鉆。”朱子恭笑道。

  “哈哈哈!”同樣受過周山長荼毒的眾人,會心大笑起來。

  朱家小姐又將令旗交給不會作詩的小田田,笑道:“妹妹你來當監督,酒杯停在誰面前,或者在誰面前打轉,誰就得十個數內吟出下句詩,超時罰酒一杯。

  并由下一人接續。不許他們偷奸耍滑。”

  “遵命!”小田田雙手接過令旗,小臉的表情鄭重無比。

  其實還有倆不會作詩的,但已經自覺消失了,不知道又去哪吃獅子頭了…

  待朱家小姐定下首聯與韻腳道:“寶山桃李映春暉,沱水浮光鷺影飛。”押‘微’韻。

  書童便自上游放下了羽觴,眾人便見其漂流而下,正好在朱子庚面前打了個轉。

  朱子庚接住羽觴,便以‘飛’字起句道:“飛絮沾衣香滿袖,荔枝初綻玉為肌。”轉押‘支’韻。

  荔枝是瀘州的特產,這一句沒任何毛病。

  朱子庚重放下羽觴,便見其在水里漂流一會兒,又停在了朱子和面前,朱子和便接‘肌’字道:

  “肌骨清寒尋酒暖,酒旗遙指小市西。”

  “好好!”眾人贊道:“句句不提瀘州,句句都有瀘州。”

  瀘州是酒文化圣地,小市西乃城內有名的集市。

  下一個轉到了黃峨,這自然難不住她,便接‘西’字道:

  “西望方山云似海,海觀樓上月如珪。”押‘齊’韻。

  方山和海觀樓同樣皆是瀘州的名勝。

  “下一個怕是要喝酒咯。”朱家小姐笑道:“珪字開頭可不容易啊。”

  坐在黃峨上游的都幸災樂禍地大笑,坐在下游的卻沒一個吭聲的,都在冥思苦想中。

  黃峨便將那羽觴穩穩置入溪中,溪水載著羽觴,在蘇錄面前轉了個圈…

  “哈哈,危機解除了。”眾人笑道。

  “那當然。難得住誰,也難不住我哥!”朱子明大聲道。

  “你們還真是相信我。”蘇錄失笑一聲,好在沒讓大伙失望,便聽他接‘珪’字道:

  “珪光碎玉浮舟楫,楫動漣漪散錦鱗。”押‘真’韻。

  “哈哈,難為弘之了!”眾人笑道:“居然這樣也能出佳句!”

  “但這就對不起下一位了。”蘇錄歉意道。

  “確實,鱗字更不好開頭。”眾人搖頭苦笑道:“你們倆商量好了難為人是吧?”

  “我真不是故意的。”蘇錄兩手一攤,將羽觴放回水中。

  “我也不是。”黃峨跟著一攤手。

  那羽觴最后停在了朱子敬面前,他老老實實將酒倒進了自己杯中,連飲了三杯才喝完。

  好在是女孩子也能喝的醴酒…

  朱子敬在小田田的監督下罰完酒,故作愁苦地做了首打油詩自嘲道:

  “流觴曲水映紅霞,獨我三杯罰作哈兒。

  非是詞窮難續句,原來前座種桃花!”

  “哈哈哈!”眾人聞言笑得擦淚道:“還頭一次聽說可以用‘哈兒’押韻的!”

  “三哥太厲害了,獨創哈兒韻,從此平水韻多一韻!”朱子明捧腹大笑道。

  蘇錄和黃峨卻耳根子發紅,哈兒都能聽明白,‘原來前座種桃花’是啥意思…

  幸好大家都裝糊涂沒起哄。

  ps.看到書友說苦笑的問題了,實在是寫得完太晚腦子麻了,完全下意識了…我苦,主角就苦笑…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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