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大老爺回來了_狀元郎__筆尖中文 先生們愿賭服輸,老老實實跟著蘇錄學了一上午,深入了解了注音符號的原理和優點,終于相信他所言非虛——
原來真能用區區五十個符號,就完全取代八百六十六個反切字了!
而且可以更完美地標注出《洪武正韻》中的兩千八百二十一個反切音!
這下他們態度徹底翻轉了,從‘非學不可?’變成了‘非學不可!’
就是攆他們都攆不走了!
因為先生們日常教學中,最苦惱的就是教學生反切注音法。
光八百多個反切字,就得教個一年半載。而且光教了反切字可不夠,還得教學生‘拆字取音’和‘拼合發聲’才行。這兩步都需要兼顧聲韻協調與聲調準確,對初學者難度極大,往往三步都學完了,還無法順利完成拼讀。
絕對是教得痛苦,學得煎熬,師生都想對方放過自己…可是不學反切,連書都讀不了,所以師生只能相互折磨,直到有一天學生終于開竅過關,或者徹底放棄為止。
現在有種方法,能將平均需要兩年時間才學會的注音,縮短到兩個月就可以讓小孩子學會,而且更簡單更準確,沒有那么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先生們怎么可能不趨之若鶩?
過年算什么,學會了注音符號,以后天天都是過年!
尤幕友扮成教書先生,混在學員中跟著聽了一上午的課,這下徹底放心了。他的信心不光來自注音符號,還來自蘇錄本身的教學水平,也遠超他想象!
蘇錄授課綱舉目張,條理無比清晰。而且每一句都那么精準,再復雜的東西從他嘴里講出來,都變得淺顯易懂,令人茅塞頓開。
尤幕友甚至生出一種,要是當初自己的老師是蘇錄,自己肯定能中舉人的錯覺來…
這下他徹底放心了,中午便離開了縣學。回到縣衙剛吃了兩口飯,他就接到了稟報,江邊哨所瞭望到縣太爺的官船返回。
這下飯也顧不得吃完了,尤先生趕緊下令準備儀仗車轎,率眾趕到城門外碼頭,迎接盧知縣的大駕。
盧知縣站在甲板上,看著越來越近的合江縣城,不禁暗暗感嘆,雖然總是想逃離這里,但還是這里最讓人感到自在。
在瀘州這些天,處處都得陪著小心,別說知州大人了,就是州里的佐貳、各房的司吏,他都得笑臉相迎,還得天天跟個姐兒似的陪酒,喝得痔瘡都快犯了。
幸虧有老馬送的藥膏,這才勉強撐到了返程…
官船穩穩靠上了棧橋,系纜放踏板一氣呵成,長隨便扶著盧知縣步履穩健地下船。
尤幕友和縣里的佐貳首領官,全都在碼頭迎候,一起作揖道:“恭迎大老爺回駕!”
“終于回來了。”盧知縣也長舒口氣道:“諸位免禮,這段時間都辛苦了。”
“不辛苦。縣尊在州城才辛苦。”曹縣丞忙笑道。
“確實辛苦啊,但是值了!”盧知縣得意道:“本縣跟知州大人匯報了今年的辦學計劃,起先州尊還不高興,覺得不切實際。”
“那縣尊是如何扭轉乾坤的?”包主簿也湊趣問道。
“哈哈哈!山人自有妙計!”盧知縣大笑起來,卻不告訴他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炫耀道:“總之,最后州尊撥給本縣兩千兩助學銀,資助本縣辦學。”
說著他嘆了口氣道:“倒是要這兩千兩銀子費了牛勁,本縣連喝了三場,今早才拿到手,就馬不停蹄趕回來了!”
瀘州距離合江一百余里,乘船順江而下,不過兩三個時辰而已…
“縣尊真是勞苦功高,快快回府好生休息吧!”眾佐貳趕忙一起捧臭腳道。
“嗯。”盧知縣滿意地點點頭,幾天不聽這般奉承,心里還有點想念呢。
坐上陪他十年的綠呢轎,儀仗開道,前呼后擁,盧知縣回到了他忠誠的合江縣城。
百姓望風而拜,車馬避讓道旁,怎一個威風了得?
回到縣衙直入后宅,盧知縣在小妾的侍奉下,脫下了繁瑣的官衣,換上了居家的便袍。除掉了沉重的官靴,穿上了輕便的云履…其鞋面以青緞制成,鞋頭微翹如云朵狀,寓意平步青云。
給供奉的觀音菩薩、三清道祖和真武大帝分別上過香后,盧知縣這才出來花廳,跟尤幕友說話。
“今天開課順利嗎?”盧知縣一坐下就問道,他都掛念一天了。
“一開始不太好。”尤幕友便嘆氣道:“二老爺和水教諭訓話都沒上心,非但沒起到激勵作用,反而把那幫先生聽煩了。”
盧知縣便哂笑道:“姓水的咸魚一條就不說了,姓曹的也不知好歹,我有意分他杯羹,他還不領情!那以后但凡辦學的事兒,都別讓他參與了。”
“是。”尤幕友應聲表示記下,接著話鋒一轉道:“好在蘇錄沒有辜負東翁的厚望,第一次講學就老道無比,小試牛刀便鎮住了那幫老油條。一個上午聽下來,現在是攆他們也攆不走了。”
“哈哈,那就好!”盧知縣高興道:“我就擔心那孩子年紀太小,鎮不住場,別讓那幫冬烘先生給攆下臺去!所以才想趕回來替他壓陣!”
“是啊,那孩子真不簡單。”尤幕友點點頭,輕聲道:“尤其是他家里陡遭大變,今天我都替他捏把汗,沒想到他竟然絲毫不受影響。頗有幾分‘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意思。”
“什么大變?”盧知縣皺眉道,蘇錄現在絕對屬于他的逆鱗。
尤幕友便將蘇有馬被抓受刑,蘇錄來縣里經過講給東翁知道。
當然還有些不方便讓蘇錄知道的內情:“學生審過王熙杰了,他和四老爺都收了那幫酒商的錢,想把屎盆子扣到二郎酒頭上。誰知那蘇有馬居然是條漢子,一口咬死了那晚喝的不是二郎酒,怎么打都沒改口。”
“蘇有馬現在哪里?”盧知縣黑著臉問道。
“學生已經讓他們把人放了,又安排去縣醫學治療,劉訓科回稟說,還好只是些皮肉傷,要不了命的。”尤幕友說到這兒,自然要告那蔣典史一狀。
“其實這些事兒本不必發生,怎奈四老爺想趁著東翁不在弄權,這才搞出這些啰嗦…昨天要不是學生抓住了他們偽造牌票的把柄,四老爺可不會那么痛快放人。”
“哼!”盧知縣重重一擱茶盞。“我這才離開幾天?姓蔣的就想奪權!看我這回怎么收拾他!”
“是啊,東翁幾天不在,我等就處處受制,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東翁啊!”尤先生感慨道,說著從袖中掏出那首《獄中訴冤》,遞給盧知縣道:
“哦對了,這首詩是蘇錄昨天寫給東翁的。”
盧知縣接過來一看,本來黑著的一張臉,終于有了點兒笑模樣,贊道:“好詩好詩,沒想到我這學生不光文章做得好,詩才也很高嘛。”
尤其是最后兩句‘愿借明鏡澄澈影,照吾清白踏云還!’他來來回回看了足足八遍,顯然如朱子和所言,搔到了他的癢處…
依依不舍收回目光,盧知縣嘆息道:“是我這個當先生的,沒有照顧好他啊,平白讓弟子擔驚受怕,真是不稱職呀。”
“東翁是不是也唱和一首,讓他安心?”尤幕友含笑建議道。
“那是自然。”盧知縣怎會放過這個創造佳話的機會?搜腸刮肚苦思良久,終于有了腹稿。
這時長隨早備好了筆墨宣紙,盧知縣提起筆來,一首唱和詩揮毫立就:
‘譙樓更盡夜將闌,每念疏失愧俊顏。
本當護法持霜劍,卻因巡檄失雄關。
案頭空積前日誤,青衿獨對泣痕潸。
拼將肝膽照冰鏡,不教叔翁抱恨還!’
“好詩好詩,東翁這首唱和詩比弘之的更難,卻更工整!”尤幕友趕忙奉上贊美,又解釋道:“哦對了,弘之是蘇錄的字。”
“蘇錄有字了?”盧知縣聞言惋惜道:“本來上次就想給他賜字的,結果當著朱山長的面沒好意思開口,沒想到讓那廝搶了先。”
“學生要是告訴東翁,山長也沒搶到這個機會,東翁是不是能平衡點?”尤幕友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盧知縣果然平衡多了,笑道:“把這首詩送給他,告訴他本縣已經回來了,不用擔心他小叔的案子,只管好好教書即可。”
“是。”尤幕友先應一聲,又皺眉道:“只是東翁,這個案子沒那么簡單,跟他打包票怕是有點早了。”
“怎么了?”盧知縣不解道:“只要證明死者不是飲酒致死,不就行了嗎?再說這還用證明嗎?誰能喝一兩酒就喝死?喝的鶴頂紅嗎?”
“東翁說的是。”尤幕友輕聲道:“但那幫酒商可不是善類,只要二郎酒繼續在縣城銷售,他們就很可能還會出手!”
“我知道,他們跟江上那幫殺人越貨的匪類勾結很深。就算這次沒得逞,下回保不齊又會重演何家兄弟的慘劇。”盧知縣對治下的牛鬼蛇神門兒清,尋思片刻沉聲道:
“你讓人警告一下公孫行首,不許他們再對蘇家和二郎酒下手。”
說著嘆口氣道:“你也再跟蘇家說說,二郎酒在太平鎮賣賣就挺好,沒必要非進縣城。”
“是。”尤幕友輕聲道:“學生也是這個意思,昨日跟弘之說過,但那小子好像有點不服。”
“有什么好不服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大家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盧知縣卻不以為意道:
“回頭見面時我會親自勸勸他,要以學業為重,不要摻合家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是,學生明白了。”尤幕友也覺得沒毛病。
此時主仆二人并不知道,因為他們這個和稀泥的決定,合江縣差點都翻了天…
另外,感謝新盟主‘陳瑾言的絮言’badaoge/book/71233/54384279.html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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