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無法承受的真相
震耳欲聾的狂歡余音仿佛還在銹蝕的鋼梁間嗡鳴，空氣中甜膩的夢子煙氣味混合著汗臭、廉價香水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腥臊。
霍米加癱在冰冷粘膩的舞臺中央，像一條被浪沖上岸的魚，大口喘著氣。
金色的香檳在她身下蜿蜒，浸透了破洞的皮褲，但她渾然不覺。
一種虛脫般的幸福包裹著她，沖刷著演出前那深入骨髓的羞恥與絕望。
就在這時，腳步聲打破了后臺的寂靜。
那一抹刺眼的紅色再度躍然眼前，讓霍米加從夢幻的快感中，猛的拽回令人窒息的現實。
是莫真！
那個帶她登上“藝術殿堂”又將她狠狠摔下來的男人！
霍米加的心臟猛地一縮，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幾乎要將那虛幻的幸福堡壘撕裂。
他怎么會在這里？
剛才的一切，他…看到了嗎？
一種海嘯般的羞恥感淹沒了她，她下意識地想要蜷縮起來，想把自己藏進舞臺的陰影里。
但身體卻因為之前的過度消耗而無力站起，只能手腳并用的爬著。
就在她趴在地上劇烈掙扎時，幸福的余韻掩蓋了她的羞恥，讓她突然醒悟。
等等…我…為什么要逃？！我明明已經拿回失去的一切了呀！
沒錯，我是對的，阿克羅瑪先生的科學是對的，我已經重新擁有了讓人夢想成真的魔力，現在…我的搖滾無所不能！
剛才的一切，都是完美無瑕的至高福音，根本無需羞愧！
于是霍米加不再逃避莫真，反而向他爬去。
帶著一絲殘留的狂喜，和期待的忐忑，她聲音嘶啞地問道。
“莫…莫導？您…您怎么來了？剛才的表演，您都看見了嗎？怎么樣？一切都重新回來了，我的搖滾又擁有了神奇的魔力！”
她的語氣里充滿了病態的期待，像一個剛考了滿分、急于得到老師肯定的孩子，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在舞臺上經歷了怎樣非人的墮落。
莫真沒有立刻回答。
他停下腳步，紅西服在昏暗的后臺燈光下像一團搖曳的火焰。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霍米加身上。
在霍米加期待又恐懼的注視下，莫真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那不是憤怒，不是鄙夷，甚至不是憐憫。
那是一種鏡面般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洞悉。
那雙眼睛如同一面鏡子，映照出霍米加真實的模樣。
莫導…為什么…為什么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霍米加的靈魂在尖叫，巨大的驚恐如同冰水從頭澆下，瞬間熄滅了那點可憐虛幻的幸福感。
我明明…我明明唱得很好！臺下都在為我歡呼！我已經取回了失去的一切！
可是…你…你…你為什么要那樣看我！！！
莫真就那樣毫無波瀾的注視著她。
他看見了一條狗。
一條在舞臺上狗叫，恬不知恥的失禁，并引以為豪，狂喜不已的狗！
霍米加在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
一個渾身狼藉、癱在香檳的女人，四肢攤開，毫無尊嚴，像一條剛剛在眾目睽睽出盡洋相，又被主人丟棄的…狗。
眼神里殘留的狂喜，在那倒影中顯得如此愚蠢、可憐，與此刻她真實的狼狽，形成了最殘忍的對比。
絕望與瘋狂在這一刻吞沒了喜悅與幸福，再一次淹沒了霍米加。
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不要再這樣看我了…
再這樣下去…我…我…我就真的再也不能…
她內心的哀求幾乎要沖破喉嚨，但巨大的恐懼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渾身篩糠般地顫抖，臉色慘白如紙。
“啊啊啊——！！！”
極度的恐懼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霍米加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手腳并用地向后爬去，仿佛要逃離那兩道將她徹底剝光的目光。
“結束了！都結束了！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你走！你快走！不要再來找我了！算我…求你了！！！你不要過來啊——！！！”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崩潰邊緣的歇斯底里，眼淚再次洶涌而出，沖刷著臉上的污痕。
曾經的一切憧憬與感激已盡數消散，現在的霍米加只想讓這個見證了她最不堪一幕，并用眼神將她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男人立刻消失！
一旁的柯爾特，饒有興致地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霍米加那驚恐萬狀、語無倫次的尖叫早就結束了、不要再來找我了，這些話語像一塊完美的拼圖，瞬間嵌入了之前莫真給他看的那張照片里。
聯想起之前照片中那個跪在地上、淚流滿面、露著一臉“痛并快樂著”表情的白毛少女，疑似“跪下含住”的畫面，柯爾特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獨屬于老司機的曖昧笑容。
嘖嘖，原來是這么回事，烏茲，行啊！玩得夠花，居然連毒煙隊的老大都搞上，不過…
這小妞確實玩得夠野，仗著有夢子煙鎮場，居然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學狗叫、開香檳，嘿嘿嘿…看來成功人士就是喜歡追求刺激呀！
柯爾特臉上帶著愉悅的微笑，自以為看穿了一切，原本對烏茲的一絲質疑也徹底消散，終于完全放心下來。
嗯…既然這白毛的確是烏茲的炮友，這下通道是真的徹底打開，暢通無阻了，合作的事情算是好辦了！
趁著霍米加對著莫真尖叫的間隙，柯爾特整了整他那身價值不菲的深色西裝，臉上堆起一個自認為極具魅力和誠意的商業笑容，走上前一步，來到霍米加面前。
“霍米加隊長，幸會幸會！”
柯爾特的聲音洪亮而充滿熱情，仿佛剛才的尖叫和狼狽從未發生。
“我是快槍隊第七區的負責人，柯爾特。久仰您和毒煙隊的大名了！剛才那場…呃，演出，真是…別開生面，充滿了原始的沖擊力！”
他巧妙地避開了具體描述，同時暗暗恭維了一下對方充滿創新性的全新玩法。
“這次來見您，是希望我能夠和您的毒煙隊，進行更加深入的合作…”
霍米加驚魂未定，淚眼婆娑地看著這個突然插進來的陌生西裝男，腦子一片混亂。
快槍隊？第七區？這是什么樂隊？
她下意識地以為這是莫真帶來的音樂人，也許是一個想蹭她熱度搞搖滾的地下歌手？
“合…合作？”
想和自己搞樂隊合作？
這個念頭讓她瞬間頭皮發麻。
一回想起自己離開阿克羅瑪先生和這個舞臺，與莫真合作拍MV后那噩夢般的經歷——全網嘲諷、信仰崩塌、失去魔力，巨大的恐懼再次涌現將霍米加吞沒。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這個能讓她魔力重現的舞臺，現在的她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產生激烈的應激反應。
不！絕對不行！她再也不要經歷那種地獄了！
任何人都不行，自己絕不能再被拖進那個讓她聲音失效，被千萬人唾棄的深淵！
只有在這里，在阿克羅瑪先生的科學指導下，她的聲音才有魔力，她才能感受到那種被狂熱崇拜的幸福！
霍米加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搖頭，白毛辮子瘋狂甩動著。
“不！不合作！我永遠…永遠只和我現在的團隊合作！外人…外人絕對不行！”
她幾乎是尖叫著喊出最后一句，眼神驚恐地在莫真和柯爾特之間掃視，仿佛他們是要將她拖回地獄的惡魔。
在經歷了一次失去一切的絕望后，她再也不會離開這個讓她“夢想成真”的舒適圈，去搞什么新搖滾。
柯爾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又迅速調整回來，只是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霍米加這斬釘截鐵甚至帶著恐懼的拒絕只和現在的團隊合作、外人絕對不行，落在他耳朵里，自動翻譯成了：毒煙隊生意做得很好，排他性極強，絕不接受外人插手分一杯羹！
她是在警告他，別想染指夢子煙的生意！
媽的，這女人還挺護食！
柯爾特心中暗罵，但面上笑容不變。
“霍米加小姐，別急著拒絕嘛。我柯爾特在立涌市下城區也算有點能量，我們快槍隊和你們毒煙隊合作，那是強強聯手…”
他試圖強調自己的實力和地盤價值，暗示合作是雙贏。
“不行就是不行！”
霍米加根本不想聽，她現在只想讓這兩個人消失，回到阿克羅瑪先生身邊尋求安全感。
“什么能量都不行！我的魔力…我的創作…只有在這里…只有和我的團隊一起才行！你們…你們快走！”
她語無倫次，身體又開始顫抖，眼神里充滿了對“失去魔力”的極端恐懼。
柯爾特看著霍米加這副油鹽不進，仿佛被踩了尾巴的模樣，眉頭皺了起來。
這女人反應也太激烈了，簡直像被觸碰了逆鱗，毒煙隊的供貨渠道控制得如此嚴密？
但這并沒有令他氣餒，一切尚且在預料之中。
作為毒煙隊的領袖，自己一個外人突然跑到對方面前，開口就要盤算這利潤驚人的買賣，確實欠缺考慮。
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與孟浪，他瞥了一眼旁邊老神在在一語不發的烏茲，心里快速盤算著。
看來直接找霍米加談合作是行不通了，還得靠這小子…
柯爾特給莫真使了一個眼神，決定讓這位內人出手，說服對方。
莫真接收到了柯爾特的眼神，他沒有如柯爾特期望的那樣上前“安撫”或“說服”霍米加，反而目光投向柯爾特，聲音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提點。
“柯爾特老兄，跟搖滾明星談生意，不妨把話說得明白點。彎彎繞繞，人家聽不懂的。”
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地上仍在驚恐顫抖的霍米加。
“藝術家的思維，比較純粹，你該告訴她你失去了什么，該得到什么。”
柯爾特一愣，隨即恍然。
烏茲這是在提醒自己，得用對方聽得懂的語言——利益，赤裸裸的利益，甚至威脅！
他臉上的商業假笑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于街頭霸主的強硬和冷冽。
向前逼近一步，柯爾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燈光下投下極具壓迫感的陰影，完全籠罩了癱在地上的霍米加。
“霍米加隊長，既然你態度這么堅決，那我就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快槍隊地盤上的牛馬們，現在都快被你們毒煙隊的好貨給養廢了！”
霍米加被他氣勢所懾，縮了縮脖子，眼中充滿茫然。
“牛馬？好貨？你…你在說什么？”
“夢子煙！”
柯爾特一字一頓，聲音擲地有聲。
“你他媽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們倒騰的這玩意兒叫什么！吸了那粉色的鬼東西，人就他媽活在夢里了！這些牛馬們一個個吸煙成癮，沉浸在夢想成真的幻覺里無法自拔，他們別說打工了，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保護費更是一個子兒都交不出來了！我們快槍隊的基本盤，可是徹底被你們給毀了！”
霍米加臉上的茫然更深了，甚至帶著一絲荒誕的疑惑。
“夢…夢子煙？夢想成真？上癮？保護費？”
這些詞對她來說無比陌生，和她搖滾樂隊的夢想格格不入。
但“夢想成真”這個詞，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混亂的神經。
柯爾特看著她那副天真無知的樣子，一股怒火蹭地竄了上來。
裝！還他媽裝！把我們當傻子耍是吧？
“少他媽給老子裝蒜！”
他猛地俯身，幾乎要揪住霍米加的衣領，聲音里充滿了被愚弄的憤怒。
“看看你狗叫時，臺下那群瘋子！聽聽他們喊的什么夢想、魔力、醉生夢死的那副鬼樣子，跟吸了夢子煙躺在大街上做白日夢的廢物有什么區別？！少TM給我揣著明白裝糊涂，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轟隆——！
柯爾特的話如同一道炸雷，狠狠劈在霍米加混沌的意識里！
那些臺下觀眾如癡如醉、狂喜迷醉的表情…
他們高喊著她的名字，仿佛真的觸摸到了夢想…
那讓她幸福到顫栗的崇拜感…
難道…難道不是她的歌聲帶來的？
一種巨大的、冰冷的恐怖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不…不可能…”
霍米加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慘白如紙。
她猛地扭頭看向舞臺下方，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粉紫色煙霧，此刻在她眼中變得無比猙獰、詭異！
真相，已經在霍米加腦海呼之欲出。
但…她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這個小小的舞臺，是她最后的夢鄉，她明白，自己已經無法離開這里，去面對那殘酷的真相。
于是，她瘋了，沉浸在毒煙籠罩的夢境中，嘶吼著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
“住口！全都是假話！全都是騙人的！我的毒煙隊…只是搖滾樂隊！我們只玩音樂！我們…我們根本沒有倒賣過什么煙！從來沒有！什么夢子煙…我聽都沒聽過！”
柯爾特徹底被激怒了。
事到如今，對方還在裝瘋賣傻，他也沒了耐心，直接拿出王炸徹底攤牌。
“沒賣過？放你媽的屁！霍米加，你真以為老子是來跟你談搖滾夢想的？收起你那套把戲！實話告訴你，老子在你們隊里有人！你們那點破事，老子門兒清！三天后，會有一大批新原料貨到立涌港，走海森堡那條線，對不對？！”
柯爾特精準地報出貨源和路線，讓霍米加瞳孔驟然收縮。
說實話，她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毒煙隊手底下那么多人，到底在干什么。
聽到這精確具體的情報，巨大的驚恐和荒謬感瞬間淹沒了她。
她想要騙自己，繼續做著夢想成真的美夢，但眼前的一切，都在瘋狂的將她拽向殘酷的現實！
毒煙隊…難道…難道真的…
“老子今天把話撂這兒！”
柯爾特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審判。
“要么跟我們快槍隊合作，有錢大家一起賺，要么…就別怪老子掀桌子！你們在老子地盤上涸澤而漁，斷了老子的財路，還想獨吞？門兒都沒有！真逼急了，大家一拍兩散！”
“啊——！！！”
柯爾特充滿威脅的話語，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們是搖滾樂隊！我們只唱歌！我們沒有煙！沒·有·夢·子·煙——！！！”
霍米加發出了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那聲音里充滿了信仰徹底崩塌的絕望、被真相刺穿的劇痛、以及無法承受的巨大恐懼。
不…不行了…不要再說了…再這么下去…我…我真的要相信了啊！！！
她像一條徹底失去理智的瘋狗，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四肢并用，爆發出驚人的速度，連滾帶爬地沖向后臺深處更濃重的黑暗。
她撞翻了音響，踢飛了臺架，所過之處一片狼藉，只留下那撕心裂肺、意義不明的哭嚎在空曠的后臺反復回蕩，越來越遠，最終被黑暗徹底吞噬。
柯爾特目瞪口呆地看著霍米加消失的方向，將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面無表情的莫真。
“這…這他媽怎么回事？”
柯爾特徹底懵了，一臉莫名其妙。
“她…她瘋了嗎？我說錯什么了？她反應怎么這么大？！”
他完全無法理解霍米加這突如其來的崩潰和逃離。
明明只是在攤牌談生意，雖然強硬了點，但混道上的哪個沒見過這場面，至于這樣嗎？
莫真緩緩站直身體，看著霍米加消失的方向，沒有繼續搭理一臉茫然的柯爾特，向著霍米加逃跑的黑暗中，緩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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