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這一刀砍得很狠。
那樵夫慘叫一聲,仰天就倒,臉上鑲嵌著一把刀,流出鮮血,眼底痛苦茫然,似乎是個無辜之人,被莫名其妙的砍死了。
周衍眼底清明,他的眼底看到了這妖怪的本相。
雙目發黑,流出血淚的妖怪倀鬼,身上一股子怨氣。
“你,郎君,為什么要害…”
周衍握刀,狠狠劈下。
演我?
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妖怪本來用這一招騙過一些除妖師,但是周衍出刀沒有絲毫猶豫,這刀上刻了斬妖符,在鬼物類的妖怪眼底,簡直像是著了火。
樵夫神色大變,看到這小子第二刀直接朝著眉心劈過來。
裝不下去了,猛地散開,變成一團幽魂的氣,怪叫道:
“瘋子!”
周衍踏步,橫斬。
匹練般的刀光炸開,撕扯著破邪斬妖的氣息。
那樵夫見他年紀小,又沒有感覺到了什么法力,避開這一招,挺身來戰。
可他不知道,周衍的刀法出自于邊軍一脈,招式狠厲。
那樵夫倀鬼本來就只是倀鬼騙人,才打了個三五回合,就感覺到被周衍手里的刀砍了好幾次,砍過的地方滾燙,疼得他似乎控制不住,手里的斧頭都握不住了。
趁那少年俠客不注意,變成一團幽魂,一溜煙遁走了。
當的一聲,那斧頭直接落在地上。
周衍收刀,沈滄溟道:“他走了。”
大黑馬在旁邊發出嘲笑。
周衍瞪了大黑一眼,道:“就是要他走,沈叔。”
周衍心里面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這地方是王春的地盤,自己算是外來者,在這種情況下,想著斗智斗勇,想著慢慢抽絲剝繭地對付他。
怎么可能。
在對面的地盤戰斗,最好的選擇就是,趁著對面不注意,一刀子捅上去,速戰速決,要不然,剛剛周衍就用一道業火饑焰打出去,叫對面跑都跑不掉。
得釣魚!
那樵夫化作幽魂遁走,周衍看到那斧頭迅速地腐爛,生銹,看來這斧頭早就已經經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摘下右手邊的青銅燈,微微一震手。
佛燈燃起一豆金色火焰。
火焰照著周圍,剛剛那幽魂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
五行殘缺,卻可通幽見魂。
周衍握著刀,騎著馬迅速追去了。
沈滄溟本來也打算立刻跟著,卻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不安之感在心底升起來,他是百戰的精銳,對于殺氣的存在有一種天然的直覺。
是錯覺嗎?
沉默了下,沈滄溟故意讓大黑快速移動,在周衍前行的道路上留下了清晰的馬蹄,然后又故意在旁邊小路上,留下了很淺的,馬蹄。
而后折斷其他方向的樹枝,很細微的變化。
看著這一處的山地特性,迅速老辣的用陰氣極重地方生長的藤蔓,碎石,布下了一層陷阱,然后從包裹里翻找出了材料。
沈滄溟拔劍在石頭上刻錄了特定的文字。
那是胡人栗特教法師的手段,可以溝通地靈,用簡短的文字符咒,完成短促簡單的法咒,可以提醒沈滄溟敵人的入侵,手中之劍爆發出流光,在旁邊巖壁上精巧刺入,切割。
最后掏出一個皮囊,將里面的混合型毒物滴落。
誤導,陷阱,微毒,法咒,乃至于借用山勢碎石。
沈滄溟只用了短短時間,就在這下山的路上,布置了五重連環,簡單卻又殺機極重的陷阱。
越是精銳,越咬著他們,就會越陷進去。
作為在帝國的邊疆,和吐蕃,西域,妖族廝殺了二十六年的邊軍頂尖精銳。
沈滄溟恐怖的經驗和作戰素養,遠超其他兵團。
就靠著一個人在極短時間內完成了陣地防御戰準備。
然后才迅速追上周衍。
王春癡迷地看著前面的丹爐。
大約一丈高的丹爐上有紋路,呈現虎、蟒、鷹、熊、蛟、猿、魈七種妖獸爪形,卻都扭曲,猙獰,點燃的時候,散發出血色的光芒。
王春呼出一口氣,和善的臉龐在血色光輝下有點狠厲。
身后的山洞里,有一頭極大的猛虎,站起來,頭高就要比正常成年男人都高,只是現在這一只猛虎還在沉睡,呼吸很重,老虎脖子上有一根槐木釘子,已經釘進去一半。
是尸解法脈的三尸釘,把老虎的妖魂給釘住了。
王春看著這丹爐,他本是來是個采藥的藥商,躲避戰亂的時候被老虎吃了,不甘心死,那股怨氣和這老虎馭鬼的能力碰撞,好一個狠人,竟是掙扎著有了三分意識。
后來從坊主那里聽說,至親的血能恢復神意。
在一開始的不甘心,卻被虎妖折磨三日之后。
他就去殺了供養的老母。
被大哥看到了,就先殺大哥,再殺侄兒,栽贓給嫂子,跑回到山里,用這些人的心頭血,和青冥坊主交換了作為倀鬼,卻可以保持神智的法門。
青冥坊主沒有要那些心頭血。
笑著說看到兒弒母的事情,就已經算是付過價錢了。
王春想到自己殺老娘的時候,老娘先是反抗,可是發現是他之后,就忽然像是認命了一樣,不再掙扎了。
他說,能夠讓坊主一笑,老娘死了也值得了。
后來借助幽魂之軀,找到了這個山洞,找到了丹爐,從道經殘篇里面,琢磨出來了一個煉丹的法子,就是為了逆反修為,從倀煞,反噬了那一頭老虎。
丹方也是從青冥坊主那里求來的。
坊主說反噬虎妖,就能修成第八品的妖魔雙頭彪。
再進一步,就可以化作對標七品玄官的山君。
進階的修行法門,還有丹藥,虎妖法術,都在旁邊放著了,那個山君法脈,能夠讓妖怪做到同于山神的級別,那些個傳聞里面,山神一脈的法術神通,看得王春眼饞。
真神仙了!
王春撫摸那一卷紅色的竹簡,看著丹爐,道:“八十一個生魂,其中九個至親血,九個至仇血,可惜,差一個藥引子,可惜了…”他想到了那個藥引子。
之前從山下撿回來的那個人…
他想到了那一身好皮肉,想到了那奇怪的異香,這本來就是最好的肉引子,結果卻被趙蠻子扣下去了,他那時候是為了拜訪青冥坊主,沒敢和趙蠻子起沖突。
可是現在,這八十一個生魂,就差個藥引子了。
不如…
王春站起來,走到了山洞旁邊,看到了那里有一個小女孩,身上有很多青紫色的傷口,王春狠厲的眼底有一絲絲猙獰,伸出手,想要抓住這小女孩。
雖然,雖然…
這也是適合的藥引子。
不需要在意什么了,這就是突破的藥引。
小女孩看著他,把自己的臉在王春掌心蹭了蹭,含糊地道:
“…阿爹。”
王春的手掌頓住了。
猙獰扭曲的手,最后還在掙扎著要不要把這個小女孩扔到丹爐里面,他看著那孩子腰間褪色的布娃娃,最后嘆了口氣。
王春猛地伸出手,抓住這孩子的頭發,在喊疼的哭喊聲里,拖到丹爐前。
他把這小女孩留在這山里,就是為了把她當做藥引子!
老娘都殺了,不在意這個女娃。
他貪婪地看著這一座青銅丹爐。
煉了這一爐虎魄血丹,再用八十一個生魂祭煉。
最次可以變成雙頭彪,如果運氣好,就有可能把虎妖驅使倀鬼的能力升華,駕馭八十一個倀鬼,走到山君的法脈上去,不至于妖不妖,鬼不鬼。
再討個官府的敕封。
我是神!
過去的一切,沒有人知道。
我也坐在明堂上。
可恨,那個藥引子沒了。
要不然…
他看著女兒。
“就有兩個藥引子了啊!”
周圍有一枚一枚的符箓,每一枚后面都有一個人的魂魄。
他們痛苦地看著王春,厭惡,不甘心,恐懼,這些人都是和當時的周衍一樣的處境,有的是被拐賣的,有的是王春趁著家里只有老人沖進去把孩子帶走的。
有的是騙來的。
然后以最殘忍的方式折磨,激發出怨氣。
哭喊的聲音,痛苦哀嚎的怨氣,那猛虎仍舊沉睡,丹爐上冒出血光,有法器發出低沉肅穆的吟誦聲音。
王春抓住自己的女兒,打算把她扔到丹爐里面去,卻在這個時候,一道幽魂從山下直接飛過來,化作那樵夫的模樣,跪在地上道:“郎君,郎君!”
王春道:“怎么了?”
那樵夫道:“山下有個短發持刀的,不知道是道士還是游俠的家伙,不管不顧,打上山來了,怕是竊法賊!”
王春心里咯噔一聲,幾步走過去,道:
“你沒有被發現吧。”
樵夫道:“小的立刻化氣過來,不會被發現的。”
王春松了口氣,帶著一種自得,道:
“也是,區區凡人,肉眼凡胎,怎么能追上…”
忽然就有變化生出。
在這地方,丹爐還在冒出血色,猛虎尚在沉睡,這八十一個無辜者的魂魄,正是煉丹,登神的時候。馬蹄聲像是悶雷,打破了他的話。
王春下意識扭頭。
一人一馬已撞進來。
碎石翻飛,一名藍衣少年游俠騎著馬,握著刀,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出了鞘的刀子,死死盯著自己的臉。
“王春!!!”
周衍吐息。
仇人見面。
拔刀,殺來!: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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