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南(五)_十日終焉_網游小說_螞蟻文學 陳俊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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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之前雖然我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并不深,但我知道他至少沒有動過人。
可不知是生意失敗讓他受了太多挫折,還是賭博賠錢讓他更加墮落,他連最后的底線也堅守不住了。
那一天他拿了家里所有的錢,在街坊鄰居的議論紛紛之下離開了家。
我不知道他具體拿了多少,只知道他去南方,繼續做他牌桌上的大生意了。
當街坊鄰居都散去,我媽才打開房門,把我從籠子里放了出來。
可我并沒有覺得我自由了,反而覺得我被困住了。
她的嘴角有血,臉和眼都在泛紅。
“媽…”我顫抖著叫道,“您怎么了…”
“沒事兒…沒事兒…”她搖搖頭,“怪媽,怪媽沒用。”
“您…您說哪兒的話…”我頓了頓,“怎么能怪您呢…”
“媽沒用,要是能多掙錢就好了。”她苦笑著說道,“媽當時要攔住你爸不去做生意就好了。”
“什…什么…”我不解地看著她,幾秒之后放聲大哭,“媽…應該怪我…我不買那秋蟲兒就好了…我不該買秋蟲兒的…”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應該怪我。
如果不是我,那個男人不會忽然生氣。
如果不是我,那個男人不會對我媽動手。
所以挨揍的應該是我,不是她。
我被打一頓根本不算什么,我在幼兒園里整天打架的。
我恨自己不能穿墻而出,也恨自己不能挨下這頓打。
從那往后,我的生活似乎發生了微不可見的變化。
在胡同兒里的日子本就是這樣,大家住在同一個院兒里,放個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更甭提誰家兩口子打起來了。
一大群人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事兒壓根瞞不住。
但大家又好像在遵守著最基本的禮貌,他們不會主動提,只是看你的眼神兒有變化。
原先欺負你的人會對你客氣一點,原先對你好的人也會對你憐惜一點。
院兒里的其他小孩兒會順帶把消息傳到學校里,于是在廠橋兒那一帶我也成了名人。
這種潛移默化的變化甚至比直接遭受歧視還要難受。
因為每個人似乎都表現出了禮貌,我沒有什么發火的理由。
而至于那個男人…自從他第一次打了我媽之后,好像找到了某種詭異的自信。
他找到了在這個世界上隨便欺辱也無計可施的人,于是開始一次次地對我媽動手。
而我媽也像跟他有著某種決定,每一次二人都會面無表情地先把我關進屋子里,然后才開始爭吵。
隨后演變成摔盤子摔碗、動人、街坊鄰居全都沖進屋里。
我媽每次都會痛哭流淚,然后跟我說一切都怪她。
我也只是跟著哭,并且告訴她一切都怪我。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會很默契地把我關進屋子里才動手,仿佛也是為了保留最基本的體面。
可這到底有什么作用呢?
他們只攔住了我的視覺,可他們攔不住我的聽覺、攔不住我的記憶、攔不住我的恐懼。
那時候的我不懂大人的世界,但或許大人也不懂我的世界。
“媽…”又一次爭吵之后,我坐在廳里拉住了她,“媽…”
“怎么了…?”她每次都會露出笑容看向我。
“你跟他離了吧。”我說道,“你別這樣了,我害怕。”
“傻孩子…”她抱住了我,哽咽著說道,“哪有傻孩子勸爸媽離婚的…那他媽畢竟是你爸啊…”
“我同學就有爸媽離婚的…”我也哭著說道,“他整天打人,您甭跟他過了。”
“可是你爸對你很好的。”她放開我,把我拉到面前,一臉認真地說,“你爸以前也是很務實的人,就是這兩年遭受打擊太多了。”
“什么…?”
“你忘了你三歲的時候,你爸帶你去逛廟會,你看好了一玩具,花了這孫子一個月的工資。”她吸了吸鼻子,邊哭邊笑地說道,“最后你爺兒倆沒錢坐公交,他抱著你一路腿兒回來,給這王八蛋腳丫子都磨破了。”
我媽回憶著曾經的點滴,就像在訴說著最美好的故事。
是,這事兒我確實記得。
我承認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優點和缺點。
這世上沒有十惡不赦的人,也沒有絕對善良的人。
殺人犯或許曾經幫助過貧困,而圣人也有可能欺凌過弱小。
但是當一個人的缺點你無法忍受時…不是應該果斷的離開嗎?
我承認就連我媽都有一堆缺點。
她做事大大咧咧,有一次騎自行車接我放學,把我落在半道兒,自己騎了個空自行車回來,直到做完了飯才想起我還在小賣部。
她做飯非常難吃,同學們都不愛吃學校的食堂,可那食堂對我來說是他媽天賜的美味。
她滿口臟話,每天除了「他媽」就是「你丫」,讓我小小年紀就學了不少臟口兒。
她一事無成,各種工作都干不長久,干了半輩子都只能給人打零工。
她疏于管教,讓我每天跟著那些胡同串子瘋玩,她還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她的缺點我可以說一天一夜。
可她愛我。
這個優點足以彌補我能想到的所有缺點。
可那個男人呢?
在我媽眼中,那個男人的優點也足以覆蓋他所有的缺點嗎?
他的優點正在轉變,他的缺點正在顯現。
我曾經很多次地勸過我媽離婚,可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說起我爸曾經的優點。
她說那終究是我爸,她說我不應該破壞這個家。
她說單親家庭不僅會被同學看不起,還會影響我以后找對象。
我很痛苦。
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堅持什么。
在這個家里,仿佛我才是那個挑撥離間的小人。
后來我才知道,結婚跟交朋友不一樣。
結了婚的人并不是想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生而為人,我們有許多東西需要考慮。
房子是那個男人的,不是我媽的。
離了婚,我媽住哪?
難道要在這座城市買一套房?
我媽沒房沒工作,法院會把我判給誰?
判給那個男人的話…我如何活下去?
判給我媽的話…可我們沒地兒落戶口,我去哪兒上學?
活了半輩子的本地人,忽然沒了本地戶口…我們要怎么辦?
那個年代需要考慮的東西比我想象之中更多。
這些東西也像堅固的牢籠,把我媽困在這座院兒里,哪兒都去不了。
所以我說…
一切都怪我。
如果我沒有出生,或許她就不需要考慮這些事了。: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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