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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麗娟(二十四)

十日終焉張麗娟(二十四)女生文學  張麗娟(二十四)wenxuem推薦各位書友閱讀:十日終焉張麗娟(二十四)(女生文學wenxuem)

  我們四個來到了幾乎沒什么人的大排檔面前,要了幾瓶酒,又要了一些肉。

  小莎和小雅姐聊得熱火朝天,我一言不發,蘭蘭則一直在旁邊翻弄著那本「歐洲史」。

  和這些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感覺莫名的放松,小雅姐比我大十多歲,很多時候就像一個嚴厲的媽媽。

  “哎哎哎!!”小雅姐點上煙,很不耐煩地敲著桌子,對蘭蘭說道,“你個死丫頭,我請客吃飯你連句謝謝都沒有啊?那破書有什么好看的?比我好看?”

  蘭蘭有些沉重地看完了最后幾個字,隨后合上書本,抬起頭來重重地嘆了口氣:“唉!!”

  “唉啥?”小莎也問道,“你怎么了?”

  “難過啊!”蘭蘭無奈地說道,“剛才看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要不是我借的是歷史書,還以為這是誰無聊編造的小說呢。”

  “啥呀?”小莎一邊給我們倒水一邊說道,“什么匪夷所思的故事,快講講,我最愛聽故事了。”

  “咋說呢…”蘭蘭伸手接過水杯,“就是說歐洲以前有個事…叫「獵巫行動」。”

  “獵巫…行動?”小莎和小雅姐對視了一眼,應當從未聽過這個詞。

  “說出來你們都不信…”蘭蘭搖搖頭,“在「獵巫行動」最狂熱的時候,你只要在大街上指著一個女人大喊「她是女巫」,那她就會被視為異教徒,會被燒死。”

  我聽完之后神色一怔,隨后緩緩低下了頭。

  “啊…?”小莎一愣,“啥啊?!”

  “就是這么離譜。”蘭蘭攤了攤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可以將一個女人直接置于死地。她根本沒有辦法證明自己不是女巫,所以無論如何解釋也沒人相信,大家都會打她、罵她,最終燒死她。”

  “什么你媽的鬼道理?”小雅姐罵道,“被指認了就要死?”

  “是啊,理論上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女巫,可你們猜猜這場「獵巫行動」燒死了多少個被認為是女巫的人?”

  “多少…?”

  “官方記載超過十萬人。”蘭蘭捧著水杯說道,“加上沒被記載的、民間私自處刑的,粗略估計有幾十萬人。”

  “操!”小雅姐大罵一聲,“這不純粹你媽的冤枉人嗎?咱們女人就不是人了嗎?”

  “你生什么氣呀姐…”小莎在旁邊笑著說道,“現在也沒有這種「獵巫行動」了…這說明現代社會還是文明了呀。”

  沒有了…嗎?

  不,「獵巫行動」一直都有的。

  國內國外,過去現在,一直都有的。

  一個胖女人走到車間里,指著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大喊一句「她是女巫」,那這個女人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過街老鼠,再無翻身之日。

  我是邪惡的異教徒,理應被燒死。

  人販子想要當街抓走婦女,直接沖上去扇幾個巴掌,有人來阻攔,他們只需要說「我們在抓女巫」,人群就會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將一個無辜的女人拖進面包車。

  我們是邪惡的異教徒,理應被燒死。

  有客人說,現在年輕人會在一個叫「論壇」的地方談天說地。

  一旦有人發出打人的照片或影像,下面配文「打女巫」,評論區就會一邊倒。

  他們說「女巫就該打」,他們說「打得好」,他們說「現在知道疼了」,他們說「一開始怎么沒想到會被打」。

  我們都是邪惡的異教徒,理應被燒死。

  仿佛我們應該感謝現在的社會變得文明了,否則我們都已經被綁住了手腳,架在了火上。

  可是究竟有沒有人查證過…有多少人和我一樣是被冤枉的?

  而被冤枉的人到底要怎么翻身?

  所有人都秉承著「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想法,對沾有「不忠」、「不貞」、「不自愛」的女巫動用私刑。

  我們都是邪惡的異教徒,理應被燒死。

  世界上所有的人類似乎都在訴說著這件事——每個地區都有著自己風格的「獵物行動」。

  當烏合之眾齊聚在一起,發揮的破壞力會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難怪大家一直都在說「相信人民的力量」,卻鮮少會提「相信人民的智慧」。

  人多了,本不可信的東西都變得可信了。

  “甜甜…你這是啥表情嘛?”小雅姐看著我,“怎么的,今天累著了?”

  “沒有。”我回過神來搖搖頭,“姐,我想跟你說個事。”

  “啥事嘛?”

  “我想接活。”

  “接活…?”小雅姐拿著煙的手一愣,煙灰也灑到了地上,“死丫頭…你才十八啊,你媽的真的想好了嗎?你就算做一輩子按摩師傅,我也不會…”

  “我想好了。”我點頭說道,“姐,我沒有時間了,我需要很多錢。”

  “…你要是想好了,明天就開始吧。”

  僅僅一年的時間,我便賺到了七萬多元。

  那一年我才十九歲。

  和離家的時候相比,我早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變得千瘡百孔,也變得麻木不仁。

  我感覺自己的潛意識中一直都在為自己開脫,無論我在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說是為了重病的弟弟。

  他是我一切行動的動機,可直到那一天,我和一個熟客敞開心扉,說出了我自己的困境。

  “我曉得嘛…”熟客笑道,“好賭的爸、生病的媽,上學的弟弟還有破碎的家…我曉得。”

  “什么…?”

  “你們這一行都是同樣的說辭嘛。”熟客笑著搖搖頭,“但你這娃也太實在了,光說弟弟生病,哪有客人會心疼的嘛?以后可以再多說一些,比如媽媽也病了,爸爸也病了。我反正是熟客嘛,也不跟你計較了,走吧,跟我去車上吧?”

  或許,我就是在那一天徹底死亡的吧?

  仔細想來有一種荒謬的宿命感。

  爹娘說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而我所有的命,似乎都決定了我應該從事這一行業。

  就連「生病的弟弟」,都被說成是「業內的統一說辭」,幾乎斷掉了我能為自己開脫的所有可能。

  原來是這樣嗎?原來小莎、蘭蘭、甚至小雅姐,都有這樣一套相似的說辭嗎?

  所以我還是那個我,不會獲得任何人信任的我。

  也同樣是在那一天,我在熟客的轎車上聽到了電話聲,那是我新買的手機,也是爹娘打來的第一通電話。

  我本想用這個電話和他們保持聯絡。

  我本想逐漸恢復和家庭的聯系。

  我本想讓自己活得還像個人。

飛翔鳥中文    十日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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