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終焉張麗娟(二十)女生文學 張麗娟(二十)wenxuem推薦各位書友閱讀:十日終焉張麗娟(二十)(女生文學wenxuem)
或許我本身就隨了爹。
他是個犟種,大家都不讓女娃讀書,偏偏他讓。大家都讓女娃給弟弟掙錢買婚房,偏偏他不讓。
我也是個犟種,爹娘不讓我去打工給亮娃治病,我就要去。爹娘不希望我離開家杳無音訊,可我留不下。
我最后看了一眼亮娃,伸手抱了抱他。
雖然他只是和平時一樣的逗我笑,可我知道這一次的情況不太一樣。
我準備離家很久,下一次要見亮娃只有兩種方式。
要么是我湊夠了錢,帶著亮娃歡天喜地的去往城里的大醫院。
要么是我瞻仰遺容,作為姐姐替逝者嚴肅莊重地擦干凈面龐。
在安頓好了爹娘之后,我說會定期給他們寫信,隨后用編織袋子帶上了幾件衣服就離開了家。
信估計是不可能再寫了,我只會把錢匯回來。
只要我還圍繞在這個家的四周,他們就永遠都過不上正常日子。
現在我瘋了的消息會傳出去,他們知道張麗娟連死都不怕,估計也不會有什么人再來家里鬧事了。
雖然爹娘的日子不會恢復到以前,但也至少會好過一些。
娘在出門前死活都要把我帶回來的兩千多塊塞給我,可我沒要。
我這一去長路漫漫,不見得能夠再回來了。
幾天后,我辭掉了廠里的工作,帶著僅剩的一百元離開了車間。
唯一能夠讓我覺得安慰的,便是在走的時候我都挺直了腰板,這一次沒有任何人逼走我,是我自己提出了辭職。
我沒有喊痛,也沒有認輸。
我和這些喜歡用業余時間談論家長里短的人本身就有著巨大的區別,我一步都不能停在這里。
現在整個車間都已經病了,就算我離開,他們也會尋找其他人發泄病情,這樣的車間已經沒有辦法再給我提供經濟支持了,只會在接下來的時間慢慢將我蠶食。
可我到底要何去何從…?
我就像之前一樣,一個人坐著長途大巴再度出發,這一次我想去省城碰碰運氣。
“你是不是那個二奶…?”
大巴車上,我身邊的一個年輕男娃冷不丁地開口問道。
我面無表情地看向他,眼中沒有任何波瀾。
“是我啊。”他比比劃劃地想要介紹他自己,“咱倆以前都在鐘表組裝廠,你忘啦?你也去省城嗎?”
看起來他似乎想要和我套個近乎,可他的開場白充滿了毀滅性。
他甚至忘記了我的名字,只記得我是個二奶。
他的言論也引來了車上許多人回頭望向我,而我依然面無表情,全程一言未發,只是將臉扭向窗外。
我能怎么辦呢?在這里宣告我自己是無辜的?
那他只會再次搬出「所有人都知道」這種理由,把我再度推入泥潭。
他們全都病了。
還好我的墻已經筑了起來,我藏在一個封閉房間的角落之中,應該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的人生已經被完全毀滅,但至少要讓亮娃的人生順遂。
在滿囤爹的面前,我甚至想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換錢,這種覺悟都有了的話…還有什么工作是不能做的?
就像我說的,人的一生就是出售自己的過程。
不管是被冤枉成二奶、被打、被罵還是被辭退,統統都可以換來一筆錢。
當踏上省城的土地時,我才感覺自己好像還算活著,這里沒有任何人會看我一眼,也沒有任何人說著關于我的竊竊私語。
我打聽到了省城最大的勞務市場,去現場碰了碰運氣。
只可惜,大樓里那些正經招聘的攤位學歷至少要高中,而在勞務市場外面開著面包車來拉人的包工頭,大多都要力工、木工、電工,我兩邊都抓不住那根稻草,只是日復一日的在勞務市場徘徊。
就算偶爾有一些大姐來招女工,工資也只算十塊一天不包吃住,我想了又想還是沒有答應。
周圍村鎮的年輕人似乎都往省會里匯集,導致這里的人工比某些村鎮還要便宜。
我住在八塊錢一天的旅社里,和九個人同住一個房間,再加上一天三塊錢吃飯,身上的一百塊錢眼看就要見底了。
這天夜里,我拿著手上最后的十塊錢盯著看了半天,知道若是我再不能找到好的工作,就只能去做些簡單的活先生存下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生存下來,那以后我也許…
等等…
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
我為什么要生存下來?
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死在了勞務市場里,這么大的官方機構還能不管嗎…?
他們難道不會發一點慰問金到我家里嗎?
十萬沒有的話…八萬有沒有…?
三萬有沒有…?
想到這里,我退掉了旅社的床位,在勞保店買了一瓶百草枯,掖進自己的包里,隨后再一次來到了勞務市場。
若是今天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那我就躺在這里吧。
這世上很多人都想讓我死,可死也應該是一筆交易。
和我想的一樣,這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我終究還是沒有找到任何能夠養活我的工作。
一天水米未進,也沒了住的地方,身上就剩下了兩塊五毛錢。
這樣的人生讓我感覺格外疲累。
或許是時候該結束了。
我從包里掏出百草枯,來到了勞務市場大院的角落里,我不能太靠近門外,如果要死就要死在角落中,這樣才沒有人會發現我,從而把我帶去醫院。
一旦我死在醫院里,這筆交易就不成立了。
我偷偷摸摸地扭開瓶蓋,聞著瓶子里的刺激性氣味,雙眼一閉,剛要仰頭喝掉,卻感覺有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不明所以地睜開眼,看到一個染著金發的姐姐站在我面前。
她約摸著三四十歲,臉上有了細紋,但厚厚的粉又讓細紋看起來不太明顯。
她的顴骨高高的,眼睛也不大,嘴巴涂了很艷麗的口紅,此時正值夏天,我看到她穿著一雙褪了色的人字拖,甚至連腳趾都涂上了指甲油。
“…做…做啥?”我不解地問道。
“操。”大姐將我手中的百草枯接了過去,拿在手里看了看,“你娃活夠了?”
“我…”我聲音顫抖了一下,“你別管…你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