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響的極其突兀,仿佛就響在了詢問室的外面,那兩位警員微微一驚,察覺有腳步聲在快速的接近,便先是狠狠的瞪了韓溯一眼,便開始手忙腳亂的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與剛剛的慢條斯理,形成了鮮明對比。
“篤”
這時已經有腳步聲走到了詢問室外面,伸手推門。
但門把手被椅子抵住,自是推不開的,兩位警員正要趁著機會,把東西收拾干凈,攝像頭再撥回來,也是能拖一會,就拖一會。
但卻沒想到,那扇門只是輕輕的響了一聲,旋即,便已經打開,露出了門外的幾道瘦高身影。
韓溯與兩位警員都吃了一驚,心里閃過了一絲絲的古怪。
定睛向了門邊看去,就見剛剛抵著門把手的椅子,就那么安安靜靜的放在門邊,而詢問室的門則已完好無恙的向了里面推開。
仿佛剛剛抵門,只是錯覺。
他們甚至來不及細想這里面的怪異感,便看向了站在門邊的幾個人影。
只見他們衣領豎起,大都遮住了半張臉,為首的一個,臉上戴著黑色的墨鏡。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還沒來得及收拾干凈的奶茶與碎頭發,似乎有些意外,然后嗤的笑了一聲。
跟在了他們身后進來的探員,臉上多是又詫異,又迷糊。
如今這里是治安署,也是這些警員的地盤,他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人,自然也有些不服氣。
只是在這位戴著墨鏡的男人客客氣氣向他們請求的時候,也有一個穿了修身的黑色西裝,留著短發,形象極為干練的女人,出示了一個證件。
門外,看起來像是某個隊長或是署長職級的胖男人,頓時臉色大變,飛快向其他警員擺著手,就連剛剛審訊韓溯的兩位警員,也來不及再收拾東西,慌忙的退出了這個房間。
只是臨走之前,狠狠的瞪了韓溯一眼,似乎是在威脅他,要知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
門扇終于閉合,四下里恢復了平靜。
韓溯靜靜的看著門,約兩分鐘之后,這扇門被人重新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正是剛剛為首的墨鏡男,身邊跟著穿了黑西裝的干練女人。
他進入了房間之后,摘下了墨鏡,向著韓溯點了點頭,輕聲道:“好久不見,小韓。”
“張警官。”
韓溯也向了這個人點頭。
他心里其實有著非常意外的驚訝,只是被他很好的藏了起來。
沒想到會是這個人,但似乎,又早該想到是他。
這個張警官他認識,甚至非常熟悉。
當初那件綁架案后,一直負責這起案件的人,便是張探長,名字叫作張持國。
而在自己逃出了那個黑暗地堡之后,一直向自己詢問各種細節,帶自己做筆錄,甚至去測謊,看心理醫生的也是他。
相應的,他也幫當時年幼的自己,勸退了好幾回情緒暴躁的受害者家屬。
而且當自己無法繼續生活在過去的孤兒院,需要轉院,及辦理上學手續時,也是他幫忙,期間,自己甚至有一段時間,是跟著這位老探長居住的。
年幼時的韓溯,其實一直對這位頗為照顧自己的警官有著感恩。
只不過,他在很多年前,便不再出現了。
事后也時常去治安署配合調查與詢問的韓溯也打聽過他,只是那些人只說他離開了,調去了別的部門。
當初韓溯還以為他已經被排擠,從治安署辭職了,畢竟這位負責的警官,當時在警衛廳里,似乎混得并不好,但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我進了一個新的部門,不再管原來的案子,只是沒想到,還會再遇見你。”
畢竟是熟人,張警官坐了下來之后,態度也有些放松。
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高了一個頭,完全像是成年人模樣的少年,他低低嘆了一聲。
目光在那杯扔進了垃圾桶里的奶茶之中掃過,態度似乎也有些唏噓。
當初會進入這個新的部門,其實也與當年那樁綁架案有關,而經過這么多年,他其實也相信這位少年,只是一位受害者了。
當年那起案子,壓力很大。
畢竟出事的孩子里面,大都非富即貴,更有幾個,身份甚至有些嚇人。
而被迫接手了這件案子的自己,也不知承擔了多少,但畢竟自己穿著這身衣服,該擔這個責任。
可這位少年,其實也是受害者啊!
他損失了一只眼睛,還在臉上,留下了那樣一道可怖的疤痕,人生已經被毀了大半,但那些人,卻讓他連最后的一點平靜,也不舍得給了?
韓溯則是看著這位張警員,良久,才慢慢的道:“那現在,張警官你信我了么?”
當初,張警官雖然照顧自己,但是,他也不相信所謂的怪物,與綁架了二十多個小孩子的黑暗古堡。
他只是認為自己嚇壞了。
但如今,他卻出現在了與59號公路上那個幽靈貨車有關的事件中,再加上身份的變化,倒不由得讓韓溯生出了期待。
“我一直都信你。”
張警官只是隨口的回答,便拿起了桌子上的筆錄。
筆錄上面,有大塊被劃掉的痕跡,剛剛給韓溯做筆錄的警員,根本不信韓溯的話,只是想讓他承認,是看錯了,或是磕嗨了。
大概,也是想通過份筆錄,讓他們有合適的理由來將韓溯留在治安署里。
張警官只是掃了一眼,便將筆錄折疊,揣進了兜里,向韓溯道:“情況我已經了解過了,小韓,我只有一個疑問。”
他盯著韓溯,輕聲道:“你是怎么逼退那輛…幽靈貨車的?”
韓溯坦然的看著他,直覺中,他看到這位數年未見的警官,仿佛已經有了與之前不一樣的氣質。
那雙眼睛,在自己記憶中,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是有著滿滿的不甘與迷茫的,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小孩子消失,也不知道韓溯說出來的所謂黑暗地堡,是個什么鬼東西。
但如今,他的眼睛里,卻仿佛多出了很多秘密,不會宣諸于口,但心里異常清晰。
微微一動,沉默良久的韓溯慢慢開口:“宋楚時。”
“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他也是當初與我一起被綁架的受害者家屬之一。”
“他前幾日找到了我,問了我一些關于那起綁架案的細節,又給了我這段咒語,說是角港巷某些漁民祭鬼神的。”
“他說只要念誦起來這段咒語,便可以激活一些神秘的力量,驅散一些不好的東西,因為我每天做噩夢,也想讓自己睡個好覺,便將咒語記了心里。”
“…”
“宋楚時?”
張警官聽到這個名字,瞳孔微微收縮。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較勁但卻普通的警員了,面部的表情隱藏得其實很好。
但韓溯過人的觀察力,卻可以發現這一點。
“那段咒語,在哪里?”
張持國盯住了韓溯,又忽地擺手,道:“不用念誦出來,寫在紙上,或者說,你有錄音嗎?”
韓溯微微一怔,將口袋里的錄音筆取了出來,看了看,道:“剛剛我在錄那兩個探員對我說的話,不知道咒語有沒有洗掉。”
“嗯?”
張持國微微皺眉,還是接了過去。
旁邊那個干練的黑西裝女人,立時拿過了一個公文包來,里面居然有專業的播放設備,她戴上了耳機,傾聽半晌,向張持國道:“是海角港的漁號子。”
張持國這才松了口氣,示意她繼續出去分析,準備寫份報告。
做完了這些,他才盯著韓溯,慢慢道:“你怎么知道這段咒語會有用?”
“普通人遇見那種東西,只會驚慌的逃竄,不是么?”
“…”
迎著他的詢問,韓溯沉默了一會,慢慢的笑道:“張警官,我十年前被你們不相信的東西綁架過。”
“普通人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有這種東西的存在,但我相信。”
“從一開始我接受這道咒語,就是因為我一直在渴望這種神秘力量,只想著,如果,我再一次被綁架的話,起碼可以有什么,能幫我對付那些東西…”
“…”
他說的非常誠懇,誠懇到連這位老探長,都完全看不出任何一絲破綻。
張持國眼中閃過了些許復雜的情緒,但還是習慣性隱藏,公事公辦道:“那你,在念出了這種咒語時,有沒有生出那種…”
“仿佛自己的精神活了過來,正在向現實滲透的感覺?”
韓溯敏銳的察覺了什么,問出這話時的張持國,表情太過警惕,一些話便暫不出口,只慢慢道:“精神活了過來…什么意思?”
“沒什么…”
張持國擺了擺手,低頭看著口供,道:“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
韓溯道:“我生活中遇著了一點小麻煩,跟那起綁架案有關,兄弟帶我去找人幫忙,就這么遇上了。”
“筆錄上面就有,有什么問題嗎?”
張持國在韓溯的臉上只看到了誠懇與冷靜,繃緊的神經漸漸松馳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則是淡淡的疲憊,與感慨。
“小韓,你真是個不走運的孩子啊…”
他甚至顯得有些無奈的模樣,搖著頭:“這種事,怎么偏偏找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