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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陳逸還不知道蕭婉兒的復雜心緒。
甚至在看著翠兒和娟兒兩人給蕭婉兒喂了藥湯后,他心神就徹底放松下來。
當時他還盤算著繼續回春荷園釣魚來著。
哪里想到貴云書院的岳明先生,會安排人送來一樣讓他意想不到的東西。
——接近五十本書法習練冊。
美其名曰,讓他在明日開課之前,先了解了解學生們的書法造詣。
陳逸看了看兩摞堆在石桌上的書法習練冊,每一摞都高有兩尺,頗感頭疼的問:
“岳明先生,他不會是打算讓我今天做完批注吧?”
來人名叫馬觀字和明,是位身材瘦削容貌中正的年輕人。
一身藏青色的長衫上,略有掉色,衣角和袖口能隱約看到細密的黑線,能看出內里縫著補丁。
顯然,他不算富裕。
可馬觀似乎并不在意,舉止大方得體。
面對陳逸的問話,他恭恭敬敬的行了揖禮,然后目光便直直看著他,并不閃躲。
“回先生的話,院長交代過,批注與否都由著先生做主。”
陳逸嗯了一聲,上下打量他一番,“可有單獨的名冊?”
“有,我找給先生。”
馬觀一邊說著,一邊在兩摞書法習練冊中翻找片刻,從中抽出一本巴掌大的冊子,雙手捏著躬身遞給他。
陳逸接過來冊子,翻開看了一眼,頓時眼神凝滯。
來回確認幾遍,他指著名冊上前面幾個名字,啞然失笑:
“岳明、卓英幾位先生的名字出現在上面,不會也打算跟我習練書法?”
馬觀迎著他的目光,還算鎮靜的表情微微扭曲,想笑又不敢笑的回道:
“院長說,學無先后,達者為先。”
“以先生您的書法造詣,指點他和卓英先生亦是綽綽有余。”
陳逸搖搖頭,“話雖如此,但他們怕是沒考慮過這件事的影響。”
說完,他接著吩咐小蝶去書房拿來筆墨,便提筆劃去了他們的名字。
若非顧及岳明先生、卓英先生他們的身份,他都想直接說一句“胡鬧”了。
馬觀看到他的動作,愣道:“先生,這,這…學生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來之前,岳明先生特意找他面授,重點便是讓陳逸同意這份名冊上的“學生”。
他哪里知道陳逸根本不給他機會,就直接一筆勾掉了幾位先生的名字。
陳逸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才將冊子遞給他,笑著說:“拿回去給岳明先生看,他們自然不會為難你。”
馬觀接過冊子,遲疑著行禮道:“是,先生。”
陳逸看了看桌上的冊子,“另外還有這些書法…算了,我今日都看完吧。”
“不過你回去記得知會岳明先生,就說我的批注有些嚴厲,讓他做好準備。”
馬觀一愣,面露茫然:“準備,什么?”
“自然是安撫這些學子了,免得看到批注后,他們哭出聲來。”
“額…”
陳逸見他信以為真,啞然失笑道:“只是句戲言,你如實跟岳明先生回復即可。”
這馬觀看樣子就是深受儒學“讀害”的人。
中和,中正,不卑不亢,卻也有那么一絲呆板。
求學時這個樣子,以后若是入朝做官多半要經歷些波折。
要么快速轉變心態同流合污,要么剛正到底然后被現實打擊得遍體鱗傷。
和他相比,李懷古這位同在貴云書院讀書的探花郎,心思明顯活泛些了。
待馬觀走后,陳逸嘆了口氣,便拿起最上面的一冊習練本,翻看起來。
第一頁上就有兩個大字:“岳明。”
陳逸一頓,身體不由得回正,端坐在石桌前,認真的看著手上的書法習練冊。
暫且不提岳明先生這般不合規矩的給自己開后門的行為是否妥帖,單從“岳明”這兩個字上,便不難看出他的認真。
既如此,陳逸也不好太過隨意。
大抵算是“君子以誠相待,我必以誠待之”。
他一頁一頁翻過,見是一篇在魏朝流傳很廣的《松濤記》,全文不多不少五百個字。
約莫用了一刻鐘時間,他才看完。
陳逸想了想,便提筆在“岳明”二字下面,用魏青體寫了兩行小字:
“中正有余,大氣不足,且不與意合。”
書道,書道,貼合自身之道方才能夠有體現出來。
像岳明先生那等飽讀詩書,卻心甘情愿以“育人”為己任的大儒,應是有著胸懷天下的氣魄。
可他這幅書法冊子上的每個字都嚴格貼合魏青體,橫平豎直,難免與他自身的心意不符。
偏離“書道”,便等于是走在“錯誤”的道路上,自然不得其門而入。
接著陳逸又看了看其他幾位先生的書法習練冊子,大多與岳明先生的問題類似。
只是每個人心境不同,書法造詣不同,符合自身的書道自然也不同。
他一一批注,就當是給岳明先生等人的禮物了。
認與不認,聽與不聽,都隨他們自己決定。
至于其他習練冊,陳逸看得就沒那么細致了。
打眼掃過,他便能看出這些學生的書法境況,以及認真與否,批注內容也以中肯為主。
或“差,需勤加習練”,或“太差,態度不端,建議從基礎筆畫重新學起”。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陳逸看完所有冊子,放下狼毫筆道:
“果然,在以‘考’為主的科舉制度里,這些人的心思大都在經史典籍上,書法只以‘工整’作為標準。”
“連一個能入眼的都沒有,頂天了就一個‘良下’的評價。”
小蝶全程看著他寫完批注,聞言不禁笑說:“姑爺,您不怕明日他們看到批注后,去找院長告狀?”
陳逸撇了撇嘴,“我祝他們能夠成功。”
若非他有著自己的打算,必不可能去書院擔任教習。
不過吧,他也清楚。
以當下儒學當道的環境,最是尊師重道,給那些學生幾個膽子,也不敢說三道四。
自然更不可能去狀告他批注嚴厲。
那些學生真要去告了,反倒能讓他高看兩眼。
待小蝶收拾妥當,陳逸看了看天色,想起今日還有一樁事情要做,便打算出府一趟。
“姑爺,眼瞅著天要黑了,您還打算出門?”
“嗯,我去一趟百草堂,將大姐吩咐的事情往后拖幾天。她剛生了病,近期都要休息。”
聞言,旁邊正在下棋的蕭無戈回頭問:“姐夫,大姐的病沒事了吧?”
陳逸一頓,看向佳興苑,“應該沒事兒了,要不你過去瞧瞧?”
“好。”
但還沒等蕭無戈收好棋盤,就見翠兒從佳興苑那邊走來,笑著行禮道:
“少爺,大小姐請您過去,說是府里打了野味,讓你晚上去那邊一起享用。”
蕭無戈眼睛一亮,就要跟著過去。
驀地他看到旁邊的陳逸,問道:“姐夫呢?我姐沒讓姐夫一起?”
翠兒搖搖頭,笑容有幾分怪異的回道:“小姐說,姑爺不喜歡吃那些野味。”
陳逸哪還不明白蕭婉兒這樣說的用意,心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想來上午給她診治時做的那些事情,被她知道了。
可那怪不到他啊。
不掀被子,怎么治療?
蕭無戈不知道這些,只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姐夫?”
陳逸只得笑著點頭,“大姐說的沒錯,我的確不喜歡吃那些。”
說著,他便吩咐小蝶跟著一同過去。
小蝶點頭應是,不忘叮囑道:“姑爺,那您記得早些回來。”
“知道了。”
陳逸看著他們走遠,收拾一番,又綁上那桿折迭槍以備不時之需,方才施施然離開春荷園。
此時日頭西落,臨近傍晚的陽光沒那么刺眼。
本還潔白的云朵上隱約染上一層金黃,溫度尚好,沒那么熱。
再有侯府內的花草樹木、亭閣樓謝,偶爾還有一縷縷清風拂面。
陳逸的心情還算不錯。
可是從后院來到前院,沿路的甲士和下人的神色卻沒有那么輕松。
并且與兩日前相比,他們神情嚴肅之余還多了一絲凝重。
隱約中,周遭傳來些竊竊私語。
“聽說中午二老爺發了火,說是衙門那邊有人傳話,殺害劉敬的兇手可能是蕭府的人。”
“原本昨夜里提刑司已經快捉住那名兇手了,但卻被人趁亂殺了。”
“兇手死了?”
“應該吧,衙門的人是這么說的。”
“既然人已經死了,沒憑沒據,衙門這么傳話,就不怕老爺找上門去?”
“哎,是這個理兒啊…”
陳逸聽完,心中不免有些嘀咕。
雖說昨夜隱衛謀劃嫁禍不成,但還是將提刑司和知府衙門的目光引到了蕭家身上。
不過他倒是不像之前那么緊張了。
原本因為他出手殺了劉敬,多少有些自責,想要暗中出手幫助蕭家解決掉劉家之事。
可當他昨晚看到那名使大槍的黑衣人,猜到他可能是蕭家之人后,心中已然清楚老太爺自有打算。
既是如此,他便也不急著出手。
或者說,他想看看蕭家之后的應對,以此推斷出老太爺的打算后,再做決定。
仔細想想,偌大的定遠侯府的確不可能那么簡單。
正當他思索著后續之事時,就見纏著紗布的劉四兒迎面而來。
“見過姑爺。”
陳逸回過神來,“哦,四哥啊,你的傷勢如何了?”
劉四兒抬起手,“還有些不便,但已無大礙。”
陳逸點點頭,注意到他從府外回來,便笑著問:“你這傷號還出門走動啊?”
劉四兒苦笑著說:“不瞞姑爺,我這是去城南幫老三解個圍。”
“哦?”
“昨日老三不是跟停云、琯璃幾位姑娘去了城南嗎?誰想到他個狗東西不知怎么的跟一姑娘勾搭上了。”
“昨晚上,那姑娘尋死覓活的,好不容易救下來。一問才知道,葛老三說晚上過去給那姑娘贖身。”
陳逸心下微動,“贖身?他沒去?”
劉四兒嗨了一聲,“他平日里大手大腳,身上哪有錢,自是沒去的。”
“他個狗東西也沒想到隨口一句戲言,那姑娘會當真。”
“不過等他回來,一頓板子少不了的。”
陳逸聽完,面上跟著笑了笑,有和劉四兒閑扯幾句,便徑直離開侯府。
走出很遠,他方才回過味來。
“原來昨晚上煙花巷有姑娘跳河,說得是這個啊。”
難怪了。
難怪昨日虎丫頭說葛老三有異,一直盯著她看。
估摸著城南那邊有隱衛的人,他這是在暗中傳遞了些情報出去。
陳逸明白過來:“三鎮糧庫…”
葛老三鬧出這樣的動靜,目的不是其他,應是為了他和蕭東辰謀劃之事。
看來前日蕭東辰給他施加了不少壓力。
想著,陳逸側頭看了看侯府那高聳的青磚外墻,便神色平靜的向西市走去。
蕭東辰,葛老三,崔清梧。
三位銀旗官身份不同,實力不同,任務應也不同。
但一起出手折騰蕭家,總歸有些不講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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