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因為,你不用心啊
縣中豪富之家，自然是不同凡響。
走進方宅，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處影壁，其上雕梁畫棟、山水輝映。
若是沒有兩個跪在地上，把頭捧在手心的干尸就更好了。
“你看看，這兩個憊懶貨，又在偷懶睡覺，讓我去叫叫他們。”
門房顯然很有工作熱情，一路拖著血跡，上前對兩個干尸拳打腳踢，甚至還把一個人頭踢掉了。
“好了，許是太困了，一下睡不醒，足下別折騰了，讓他們睡吧，方員外還在等。”
玄通制止了門房的虐尸行徑，開口說道。
“哦對對對！主人還在等！今日就先放過他倆！”
說話間，或許是因為腦漿流的太多，門房的眼睛失了支撐，竟然從眼眶之中漏了下來。
“嘶~”
身后的七娘倒吸一口冷氣，不是害怕，而是惡心。
“誒呦，我說怎么眼睛疼，原來是不中用了，趕明兒可得找個大夫看看。”
門房抓著眼球，放在僅剩的獨眼處看了看，隨手塞進眼眶，笑著說道。
玄通微笑不語。
一路走過三處院落，見過了上吊的侍女、長了六條腿的小廝、把水桶吊在脖子上提井水的護院，終于來到了宅中正堂。
一面之緣的方員外腆著肚子，坦胸露腹，胸口黑洞洞，雙眸通紅。
身后兩側，兩個婢女恭敬候立，做西子捧心狀，臉色蒼白，神情松弛，顯然是已經死去多時，唯有手中跳動的鮮紅心臟，滲出鮮血。
方員外正提著狼毫筆，蘸著心頭血，趴在案幾之上，
中間的圓桌之上，擺著蛆蟲、黃泥雜糅著蚊蠅尸體的菜肴，桌邊幾具森森白骨，還保留著生前的姿勢，推杯換盞。
還有幾個被剝了皮露出了皮下血肉的干尸，散發著微微腥臭，正舉杯喝著自己淌出來的血水。
如果忽略惡心，還真是禮節有序，大家風范。
“老爺！夫人！玄通法師到了！”
門房恭敬走到了大廳之中，看向方員外和一具骷髏干尸道。
“哦？”
方員外聽到這話，猛的抬頭看向了庭外，同一時間，整個廳堂的“人”都微微轉頭。
咔咔咔…
幾個骷髏關節嘎巴嘎巴地響，宛如伴奏。
“阿彌陀佛！貧僧玄通，應邀而來！”
玄通神色如常，帶著身后微微僵硬的七娘走進了這座鬼窟。
或許是因為心中有底，也或許是他天生神經粗大，路過桌邊的時候，他還有心盯著場中那位“夫人”看了一眼。
嗯，很白！很瘦！
一看就是骨感美人！
“誒呀，貴客臨門，恕我有失遠迎！沒想到佛子這么快就上門，倒是讓我失了計較，快把這些撤下去，上頂好的素齋！”
話音剛落，十幾個死狀各異的小廝聞訊而來，手腳麻利將桌上的盤子收起。
“不必叨擾了，打擾方員外雅興，是小僧之過，今日登門，才知員外也是風流之人，怪不得要求墨寶——不知道可否一觀畫作？”
玄通連連擺手，他并不想知道鬼吃的素齋是什么模樣。
“哦？佛子也是愛畫之人？”
方員外仿佛找到了知音，上前幾步，抓住了玄通的胳膊。
背后七娘同時踏步上前，想要出手，卻被玄通眼神示意攔下。
“略知一二。”
玄通任由面前的方員外拉著他，來到了剛才的案幾之前。
方員外一腳將兩個冰涼的侍女尸體踢開，心頭血灑在地上，濺起血沫，染紅了玄通的布靴。
咕嘰咕嘰…
踩著黏黏糊糊的血泊，玄通臉上笑容一僵，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
“你看看！一年前，我碰到了一個美人，從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被她吸引，我想要找到她！可是尋遍四方州縣，都沒有找到，于是，我只能在夢里面追憶，夢里面的她告訴我，要是真的思念她，可以把她畫下來！”
方員外摸著鮮血淋漓的畫布，玄通抬眉一看，上面畫著的，并不是什么千嬌百媚的美人，只有雜亂無章的干涸血液和四處亂放的骨頭人皮。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學習畫人，只可惜，我天分很差，學了很久，依舊不成，然后，我便想到，可能是我不太了解人，不親眼看看，如何能夠畫出記憶中的真人？我拆了他們的骨頭，剝了她們的皮，雖然不及美人萬一，但有了這些，我終于能在夢中，感受到美人的存在…”
“即便如此，員外的畫，還是有些差了。”
玄通直言不諱，倒是讓身旁的方員外一愣。
“呵呵呵，是啊！我畫不出來啊！”
方員外的笑聲更加的歇斯底里，一把抓起面前的血液和骨片開始涂抹。
“為什么！為什么！我畫不出來！佛子！你告訴我，為什么？！”
這個肥碩的員外瞬間變得通紅如大蝦，整個人散發著黑氣，面龐泛青，竟然隱隱有長出獠牙的趨勢。
“因為你不用心！”
下一刻，玄通開口了，一句話讓對面的方員外渾身一震。
玄通上前一步，點在他空洞的胸口，字字珠璣，恍若口含天憲：
“無心又如何用心，不用心，怎么能夠畫好？”
“不！不是這樣的！我用心了，我把整顆心都送給了她，你不能這么說我！”
方員外大吼一聲，整個人瞬間呈現灰敗之色，他仿佛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心了。
于是，他便真的死了。
同時，四周剛剛還保持著生前舉止的一切方家妻妾、子嗣、仆役盡皆朝著玄通和七娘撲來。
“唉！冥頑不靈！”
玄通眉頭微皺，金剛怒目，隨手一拍，桌上畫卷飛起。
手指掐訣，念誦神咒！
“世尊地藏，般若諸佛！”
“小小畫靈，安敢蠱惑世人，給佛爺滾出來！”
剎那間，僧袍之下鼓起紅色佛光，直接把那畫卷染成赤紅。
“啊！！！”
下一刻，刺耳的嘶吼響徹廳堂，傳遍整個方府。
與此同時，外界的活尸也爭相涌來。
七娘捂住耳朵，雙眸充血，耳中滲出兩行血水。
“該死，老爺小心！這畫妖當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