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青砸,走!”
王秀蘭一見這個架勢,趕緊拉著葉青跟葉小毛擠進人潮。
“哎臥…額!”
“誰他…”
她跟葉青母子倆一個虎背熊腰,一個魁梧壯碩,一左一右的護著葉小毛,在人群中如入無人之境,橫沖直撞。
被他們擠開的人本想破口大罵,可一瞧這娘倆的身形,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個王秀蘭這樣的就打不過了,后頭還跟著一再世呂布,誰敢惹?
一家三口很順利的進入了百貨公司,里頭依舊是人頭攢動,人挨人,人擠人的。
前門百貨一層都是搪瓷缸子、針頭線腦、餅干、罐頭之類的日用品跟食品,加之他們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是給葉青買衣裳,所以就沒做停留,直接奔著二樓就去了。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寬大的水泥階梯,扶手是鑄鐵的,原本還有雕花,前幾年被人給鏟了。
娘仨順著樓梯上來后,就徑直來到賣布料的區域里的滌綸柜臺。
那柜臺是玻璃柜臺,里頭整齊的平鋪著一件件滌綸,也就是的確良材質的襯衫跟褲子,后面的墻壁上還掛了幾件襯衫跟成匹的布料。
的確良是當下最時髦的材質,所以柜臺前的客人非常多,幾乎圍的水泄不通的,一名四十歲上下的女售貨員正有條不紊的接待著一位位顧客。
“小莊!小莊!”
葉母帶著葉青哥倆擠進來后,對售貨員喊道:“我兒子有他們單位開的介紹信,你看能不能不用票就買件襯衫。”
“等會兒啊,王姐,我忙完這個的。”那名叫小莊的售貨員手上動作不停,聞言往這邊看來,一瞧葉青這大個兒,不由咋舌:“青子都這么高了啊?長的可真夠快的,我記著上回見面,才那么大一點。”
“莊姨。”葉青沖她咧嘴笑笑。
“莊阿姨好。”葉小毛也在一旁叫了聲人。
“唉,好好。”
小莊這時也打發走了一顧客,立即就走了過來,伸出手道:“介紹信呢?給我看看。”
“青砸,快拿出來。”葉母轉頭催促。
“唉。”
葉青從兜里拿出疊的整整齊齊的介紹信遞了上去,小莊接過來看了眼,眉頭一挑:“哎呦,進出口公司啊,這個太能了,這個。”
言罷,她又鬼鬼祟祟的將身子往外探了探,小聲跟葉母道:“王姐,我們這沒有青子這么大尺碼的,想買得預訂,過些天再來拿。而且他這個介紹信直接買衣裳太虧了,您聽我的,咱買料子去外頭成衣鋪自己做,不光省錢,我這邊還能給您多開二尺布,您拿回家做幾個假領多好?”
這時候布料的配額很少,攢一年布票都不一定夠做一身衣裳的,而的確良雖然好看、時髦,但缺點也不少,一是貴,二是有季節性,所以善于精打細算的老百姓們大多都舍不得買這種華而不實的料子做衣裳,一般都會選擇棉布,不僅便宜,也耐穿。
于是,一些人想追求漂亮、時髦,又沒票、沒錢的,就想出了一種名為的確良假領的東西。
這種假領只有襯衫的領子和前胸一小片,將其縫在衣服上,穿在外套里面,只露領子出來,假裝穿了完整的的確良襯衫。
葉芳就有一個假領,喜歡的不得了。
也是一種窮人的體面,精明的時尚。
葉母琢磨了下小莊給的方法,也確實劃算,便點點頭,道:“那就麻煩你了,小莊。”
“嗐,咱姐妹這些年了,說這個多生分。”小莊笑盈盈的打量了一番葉青,算計著道:“青子這體格最少也得九尺往上的布料,那我就給他開十二尺吧,再多領導那邊也不好交代。”
“成,回頭做的假領我給你送倆。”
王秀蘭頓時眉開眼笑,能白得二尺不要票的的確良,回去都夠她跟人吹一陣的了,當即伸手入懷,準備付錢。
“我來吧,媽。”葉青搶先遞過去一張大團結。
葉母見此,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立即眉飛色舞的跟人顯擺起來:“你說這孩子,自打上了班,手里有倆糟錢了,都不知怎么嘚瑟好,啥啥都要搶著給家里花錢,就說那份子錢,我說給十塊就成,他偏不干,非要給三十。”
葉青立即斜睨過去,您什么時候跟我說要十塊了?我給您那三十塊錢的時候,您收的比誰都快啊!
小莊聽后卻是驚訝不已:“嚯,那他這一個月掙多少啊?”
“可不老少呢,九十二。”
“哎呦喂,我工資翻一翻也不如他啊。”
小莊嘴上聊著,手上也不停,很快就給開好三聯單,而后連同葉青的錢跟介紹信一塊夾在掛在頭頂一根直接連著收款臺那邊的細鐵絲上的夾子上。
隨即就見她用力一甩,夾子順著鐵絲就劃去了收款臺。
“劉姐,您快著點啊,我姐妹兒著急。”
小莊又沖收款臺那邊叮囑了聲,便拿起腳下的一根尺子,去給他們扯布,三下五除二量出十二尺,再用剪刀一劃,很快她就帶著疊成整齊的四方塊兒的白色的確良布料回來。
待跟葉母又聊了幾句,收款臺那邊就把蓋好章的三聯單跟找回的零錢丟了過來。
“齊活。”
瞅了眼三聯單,見沒什么問題后,小莊就將布料跟零錢一同交給葉母。
“謝了啊,小莊,你忙去吧,過兩天我去你家串門。”
“成,回見啊,王姐。”
揮揮手作別,葉母麻利兒的把布料又疊了幾下,塞進了身上的帆布包,又把找回來的四塊多錢交還給葉青,三口人就殺向別的地方,準備去有賣文化用品的三樓看看,葉青要買鋼筆水,葉小毛也快開學了,需要買幾個本子、鉛筆。
很快娘仨來到賣包的柜臺附近,樣式還不少,有人造革的,有真皮的,有布的,還有竹編的。
葉青立即停下了腳步,打量著柜臺里以及掛在墻上的那些女式包,對老娘道:“媽,選個包,我送您,別總掛著那個破帆布包了,忒丑了。”
葉母就算再怎么兇悍,那也是女同志,瞅了眼柜臺上的那些好看的包,不心動是假的,可一想到這玩意兒不僅價格貴,還要用到寶貴的工業券,立即就熄了心思。
兒子歲數到了,眼瞧著要結婚了,自行車跟手表五得可都沒置辦呢,可不能瞎浪費。
“快走,快走,我這帆布包挺好,花那個冤枉錢干嘛。”她留戀的看了眼柜臺里的包包,拉著葉青就要往里走。
葉青卻好似腳釘在原地似的,怎么扯都扯不動,反而一把將老娘拉回來,笑嘻嘻的道:“讓您挑您就挑,兒子孝敬您的,快點的吧,要不然我就瞎買了啊。”
“你看你這孩子,我說了不要聽不懂嗎?找抽是不是?”葉母唬著臉,心里卻甜如蜜。
“那我可自己挑了。”葉青當即抬起手,指著一只掛在墻上的暗紅色人造革女士包,是當下最常見的一種方形手提包,帶金屬卡扣:“同志,那個我要了,受累開個票。”
“小伙子可真孝順啊。”賣包的女售貨員早就留意到他們娘仨了,當即笑瞇瞇的走過來,拿起筆就要開票:“這個包八塊,三張工業券。”
“別別,我們不要。”葉母想要阻攔,卻為時已晚,人家售貨員手中鉛筆刷刷幾下就寫好了三聯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