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泛起魚肚白,葉青就起了床。
這次倒不是生物鐘,是肚子鬧的。
匆忙穿好衣裳從屋里出來,從床底下掏出一把衛生紙,他就著急忙慌的從屋里跑出來,直奔胡同里的公廁。
葉青都好長時間沒吃大油的肉了,昨兒一天一口氣吃了兩頓,腸胃自然有點遭不住。
這時候大家都還沒起床,也不用排隊,他一溜煙跑到公廁門口后,卻沒急著進去,而是先點了根煙,才鉆進公廁。
現在的公廁都是旱廁,尤其是這大夏天的,味兒忒沖,不點根煙熏著的話,鼻子太遭罪。
三下五除二解決完,葉青叼著半截煙滿臉舒爽的揉著肚子從公廁出來。
回到院里,向來勤奮好學的他先洗漱了一番,便回到屋里拿出昨天沒看完的書展開鋪在書桌上,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根痕跡斑駁的老舊蘸水筆跟半瓶蘸水筆專用墨水,繼續像昨日那般,邊讀書,邊做筆記。
將近六點鐘,葉青神清氣爽的合上書本。
畢業后的這些天來,他每天早上起床后都感覺渾身不得勁兒,直到今兒早這一個多鐘頭的書讀完,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只覺得通體舒泰。
“果然啊,還是讀書使人快樂。”
葉青樂呵呵的站起身,將東西歸置好,背著手施施然的去了北屋吃早飯。
許是還沒從喜得別人家的孩子本孩的喜悅中回過神來,今天的早餐王秀蘭同志準備的很豐盛,不僅買了油餅兒,還一人一碗豆腐腦,咸的那種。
“我都惦記這一口好幾天了。”
已經半個月沒吃過油餅的葉青驚喜的坐下,先夾起一張油餅咬了一大口,咸鮮酥脆,還不掉渣,應該是前門早點鋪買的。
“就知道你想吃。”
化身慈母的王秀蘭笑呵呵的給一碗豆腐腦里加了點韭菜花跟辣椒油,送到愛子面前:“快吃吧,吃完抓緊上班,別去晚了。”
哎呦,這么溫柔的聲音,都多少年沒聽過了?
“謝謝媽。”
葉青受寵若驚的端起豆腐腦嘬了一口,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心里琢磨著要怎么讓老娘身上的母愛保持下去不消散,并以此維護家庭的安寧。
貌似…也不是太難啊。
飛快將兩張油餅兒吃下去,又仰脖把碗里最后一點豆腐腦一飲而盡,葉青抹抹嘴兒起身,回屋去換衣裳,準備去上班。
他單位發的那件襯衫早上就干了,大姐還特意用裝滿開水的搪瓷大水杯幫他熨燙了一番。
葉青拿過掛在墻上的襯衫瞅了瞅,整潔、挺括、線條分明,比新的都新,麻溜換上衣裳,又拎上那只嶄新的黑色文件包,他便出門上班去了。
不多時,他就到了公交站,等了一會兒車就過來了,車還是他昨兒坐的那輛車,售票員也是那位劉姐。
老大姐一瞧換上了工作服,手里還拎著包,看起來人模狗樣的葉青,眼睛頓時一亮,熱情的招呼道:“老弟這一身可真精神啊,衣服跟包都單位發的?”
“嗯,昨兒才領的。”葉青微笑著點點頭,從兜里拿出月票遞給她。
周圍一塊擠公交的其他單位的職工們聞言紛紛側目看來,瞧著他那一身滌卡衣裳,漂亮的提包,不少人目光中都流露出艷羨之色。
“嘖嘖,好單位啊。”
劉姐象征性的接過月票瞅了眼,便交還給他,轉頭去找其他人查票。
“小葉。”這時,早他幾站上車,且混了一個座位的張明遠站起來沖他招招手:“上我這來。”
“來啦。”
葉青立即從人群中擠了過去,跟這位可能未來很長時間內,都是他的上班搭子的老哥湊到了一塊。
倆人嘻嘻哈哈的侃著大山,轉眼間就到了二里溝。
他來到公司科室時,屋里已經坐了大半的人,不過他師父跟同桌都還沒來,石副科長倒是在。
“石科長。”
“唉。”
打了聲招呼,葉青先去把包放到自己位置上,隨即從包里拿出一塊在家帶來的抹布,又去端著屋里水盆去打了點水回來,給他師父擦了擦桌子,沏了杯熱茶,然后才去歸置自己那塊。
葉青跟丁瑞共用一張桌子,兩人一人占半面,麻利兒的擦完自己那一半后,他又捎帶手的把丁瑞的那一半抹了一遍,而后他又去給自己泡了杯茶,便取出書籍,開始令人身心愉悅的學習時光。
看了一會兒書,葉青抬起頭,疑神疑鬼的環顧了下四周,也不知怎么的,他總感覺屋里其他人在議論他。
就在這時,丁瑞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等放好東西坐下后,就拿出煙來丟給葉青一根,問道:“青子,我聽說,上頭領導給你特批了一個月五塊的代金券,是真的嗎?”
剛拿出火柴準備點煙的葉青聞言動作頓住,抬起頭好奇問道:“你聽誰說的?”
“夏處。”
夏大喇叭…
果然名不虛傳啊,昨兒的事今兒就給抖落出來了。
葉青頓時無語,好在他也沒想瞞著這個事兒,再說也瞞不住,畢竟經手的人太多了,便坦然的點點頭道:“有這么一回事。”
“哎呦喂,還真是啊,你要羨慕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咱單位好些工作十多年的老業務員都沒你這待遇?”
丁瑞當即就是一聲哀嚎,一巴掌重重拍在大腿上,一點都沒掩飾自己的嫉妒,全寫臉上了,轉而他又興致勃勃的對葉青問道:“誒,明兒就禮拜日了,你去不去友誼商店?”
“有這想法。”葉青道。
“那你打算買啥啊?”
“我也沒去過,先看看唄,不過估計也買不了啥,攏共才五塊錢代金券。”
“五塊錢能買的不少呢,進口黃油、力士香皂、大白兔這些,你都能買,還有不少洋煙啥的。”
“細說一下。”
葉青頓時來了興趣,拉著他嘀嘀咕咕的詢問起來。
對此,屋內其他人反應各異,那些不夠資格的都頗為羨慕,而那幾個資格足夠,卻屢次申請代金券兌換權利而不得的老業務員臉色卻已經鐵青。
這太不公平了!
他們累死累活的在單位干了這么多年,最后待遇竟然比不過一個剛來的小年輕。
“哼!”
其中一三十多歲的男子冷著臉不滿的瞪了葉青一眼,覺得是他搶了自己的福利。
這人叫姜松,打六一年開始就在公司,是不折不扣的老員工了,平時就很喜歡仗著資歷老,對新人指手畫腳的耍威風。
“嘿,這領導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還把一毛都沒長齊的愣頭青當成寶貝了,別回頭再是飯桶一個,那可就鬧笑話嘍。”他陰陽怪氣的的發著牢騷,雖然沒點名,可明眼人誰聽不出來他在說誰?
“你特么嗶嗶啥呢!”
可沒等葉青怎么著,丁瑞卻先炸毛了,本身他就在公司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再有葉青跟他是同桌,還小他兩歲,他心里便以大哥自居,這時見小老弟被人陰陽,他自然要站出來撐腰的。
他扭過頭就回瞪過去,毫不客氣的指著對方道:“葉青的待遇是領導批的,有意見你特么找領導去,在這嗶嗶啥?”
這兄弟能處啊!
葉青笑著望了眼仗義執言的丁瑞,隨即也扭頭看向姜松,肌肉虬結的粗壯的手臂撐著桌子緩緩站起身,一米九的魁梧身軀跟一座鐵塔似的,一點點將身后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晨光擋住,當陰影漸漸將姜松瘦小的身子籠罩的同時,也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
“您是對我有意見?”
他似笑非笑的打量著黑瘦黑瘦的姜松,琢磨著真要動手的話,該把力道控制到什么范圍內,才能不把人打死。
葉青可是入了籍的正式工,正兒八經的通天紋鐵飯碗,現在就是公司總經理想開除他都得有個立得住的由頭,如政治問題,刑事犯罪等等,而且還要上頭同意才成。
所以他還真就不怕職場霸凌,如果道理講不通,物理他也是擅長的。
姜松瞅著葉青被胸大肌撐得鼓鼓囊囊的襯衫,以及那雙都快比他腰粗的胳膊,用力咽了口唾沫,臉色都白了,慌忙低下頭:“沒,沒有,我又沒說你。”
“噗!”
屋內一經常被他呼來喝去的小姑娘見他那慫樣,忍不住樂出了聲,其他人也是面露笑意。
而丟了面子的姜松也不敢發火,黑著臉快步走出辦公室。
鬧了這么一出,其他幾位有想法的也看出了葉青不是什么善茬,哪還敢表露出什么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