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三下五除二的把倆飯盒跟筷子洗刷好后,便一人抱著仨飯盒回了科室。
現在是午休時間,大部分人都休息去了,或是回了街對面的家屬樓,或是去了后院的宿舍樓,屋里只有兩個小姑娘在,正交頭接耳的小聲嘀咕著什么。
葉青進來時,倆人聽見動靜,扭頭看了一眼。
他扭頭看向那兩位姑娘,薄薄的嘴唇輕輕上揚,勾勒出一抹不加雕飾的自然弧度,剛毅且英俊的臉堂上,那笑容如同晨曦初照時分那第一縷穿透薄霧的陽光,既溫暖又充滿力量。
這倆姑娘瞬間紅了臉,跟受驚的小兔子的似的,慌里慌張的轉回頭。
本還想跟她倆聊幾句的葉青見此只能放棄想法,扭頭走向他師父的辦公桌,心中忍不住感嘆了下這一時期的風氣之保守。
多看一眼就臉紅,牽個手便是永恒。
所以這就讓人很費解,后世那幫炮架子到底是怎么演變出來的?
文化入侵?還是所謂的思想解放?
葉青將他師父跟石明的飯盒放回去后,就來到自己儲物柜前,打開柜子把手里裝肉的飯盒放在里面,又把蓋子打開晾著,才關門上鎖。
這天氣溫度太高,紅燒肉也還溫熱著,要是不打開蓋子散發一下熱量的話,他怕到晚上餿掉。
而后葉青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拿來那本外貿戰線上的階級斗爭繼續研讀,雖然這書其實對工作來說沒什么幫助,但他卻沒有敷衍了事的走馬觀花,反而看的很認真,時不時的還抄錄一段覺得不錯的地方做筆記。
這叫意識形態正確…
當人在專注做著某一樣事情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葉青只覺得自己才看了一會兒書,時間卻不知不覺的就快到一點半,下午上班的時間,同事們也陸續回來了。
葉青見狀,立即站起身,快步去了他師父的辦公桌,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子,倒掉里面的茶葉,重新給沏了一杯,方才回去繼續看書。
過了沒一會兒,臉上還帶著些許睡意的白峰背著手溜溜達達的進屋,回到位置正要去沏杯茶提提神,見到搪瓷杯里散發著茶香的茶葉水,眼角不著痕跡的露出一抹笑意,又抬頭看了眼專注讀書的葉青,方才坐下來,端起搪瓷杯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滿臉的愜意。
傍晚。
看了一下午書的葉青懶洋洋的舒展了下腰肢,骨節劈啪作響,金色的夕陽斜刺里從窗戶照射進來,映在他英俊的臉龐上,仿佛附上了一層金漆,使得那本有些硬朗的五官線條柔和了些。
上午那倆姑娘忍不住偷偷望了眼他的位置,心中再次小鹿亂撞。
“叮鈴鈴。”
五點半,小廣播里準時響起下班鈴聲,屋內的一眾職工們立即收拾東西下班。
“我先走了啊,青子。”
丁瑞對于下班與干飯都是倍兒積極,拎著早就收拾好的與葉青同款的人造革提包就一溜煙往出跑。
“明兒見。”
葉青也趕緊收拾,先把那兩本書跟筆記本塞進挎包,再把鋼筆插進上衣兜,而后將挎包往脖子上一掛,起身來到儲物柜前,將里面上午領的衣裳、新飯盒、算盤等物一股腦塞進提包,又給晾了一下午的那一飯盒紅燒肉蓋上蓋,隨即便一手拎著包,一手端著飯盒,跟逃荒似的快步下樓,去公交站點等車。
雖然在這附近上班的人大部分都是住家屬院兒或者宿舍,可架不住單位多,所以站點上等公交的人也不少,他過來時,已經有三十多號人在這等著了。
葉青早上過來時跟他坐一個車的五礦公司的張明遠也在,倆人造型差不多,都是手里端著飯盒。
“張哥。”
他立即走上前,湊在一起閑聊了一會兒,三路車就來了。
坐這路車回城的人不算多,也就是十個人,加上離始發站不遠,車里沒幾個人,葉青還混了個座兒。
他與張明遠找了個相鄰的位置坐下后,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閑篇,約莫四十多分鐘后,車子就到了廊坊二條附近的站點。
“走了,張哥,明兒見。”
“留神飯盒,兄弟。”
“唉。”
跟張明遠招呼一聲,葉青便下了車,腳步輕快的順著胡同走向十八號院。
此時的十八號院兒內,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就等家人下班回來開飯了的幾位主婦們閑來無事,在前院湊到一起分享著今日份八卦。
“聽說了嘛,他嬸子,上午頭條胡同三號院進賊了,丟不少東西呢。”
“我知道,這賊膽子也真夠大的,大白天就敢下手。”
“哎呦,那咱院以后可得小心著點。”
“以后咱院不能離開人,最少也得留一個人。”
“成,回頭咱合計合計。”
這邊正說的熱鬧,一小伙從外頭走了進來,身形高高瘦瘦的,很白凈,模樣也還算俊,身上穿著件兒灰色的確良短袖襯衫,上衣兜里插著一只嶄新的英雄鋼筆,給人一種白面書生的感覺。
這是住在后院那三間正房的街道辦副主任鄭向陽家的老二鄭華文,在糧店上班。
同樣住在后院的黃嬸見他人模狗樣的回來,立即咋咋呼呼的走上前端詳:“哎呦,華文兒這買新衣裳啦,還是的確良的,可真精神啊。”
“上午去西單買的。”鄭華文面露得色,又挺了挺干巴巴瘦的胸膛,讓胸前的鋼筆更突出些,道:“我這不是轉崗成冊籍員了嘛,我媽就給我買了一件兒,順便還買了只鋼筆。”
葉母一聽挑挑眉:“嚯,冊籍員可是好差事啊,有前途的。三糧店就有個姓楚的冊籍員,干了沒多久就成主任了,后來還成了糧管所所長,可惜作風不好,搞破鞋被抓了,要不然都能成局長呢。”
“這鋼筆可真氣派。”住在前院倒座房的趙鐵柱家的媳婦李招娣上前瞅了瞅,艷羨的道:“多少錢買的啊?”
“不貴,才兩塊八。”鄭華文說著把鋼筆從兜里抽出來,拿到她們面前顯擺著,臉上保持著矜持的笑:“我媽原本是想給我買五塊二的一三一來著,我想想還是算了,我們主任也才用六幺六,我要用那么貴的,太高調了,不好,就買的六幺六。”
“踏踏踏。”
葉青這時正好進院,身上大包小裹的。
“青砸回來啦,咋拿這么多東西?”王秀蘭今兒一天都在惦記兒子工作上的事兒,趕緊迎了過去,關心道:“單位怎么樣?”
“挺好的。”
葉青由衷的稱贊道。
鄭華文眼神還挺好,一眼就瞧見了他插在上衣兜的鋼筆,不由怔了怔,隨即笑問:“葉青你也買的六幺六啊,在哪買的?”
“啊?”
葉青詫異的望向有些熱情的鄭華文。
鄭家是后搬來的,他這些年不是在陜北就是在學校,跟他們都沒見過幾面,而且這鄭副主任家的哥倆還有點瞧不起人,有點看不上他這個沒工作的,所以就是見面了也只是打個招呼就拉倒,多一句話都不愿意說。
是以,見到突然熱情起來的鄭華文,讓葉青有點懵,愣了一下才道:“什么六幺六?”
“鋼筆啊,你兜里那個不就是六幺六嗎?”鄭華文指了指他衣兜的位置,語氣非常篤定,這鋼筆他到手后研究好半晌,看個筆帽就知道什么型號。
“啊,原來它是六幺六啊,我還真不懂,這我單位今兒剛發的,不是買的。”葉青面露恍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