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斬詭劍堂里面依然是空的,但是外面已經站了許多人。
裴四爺與黃締都站在外面,還有一身黑服的韓以彤站在陰影處。
“四爺,可考慮好了?現在若是反悔的話,我可以讓他們回去,而且我也可以以我私人的名義幫你。”黃締開口問裴四爺。
“黃局長,我已經考慮清楚了,這一座廟子在我們的手上這么久,曾助我們裴家在這里站海市站穩腳跟,也讓我們裴家獲得了許多名聲,但也讓我們裴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裴四爺聲音有些低沉,卻說的很堅定,像是已經完全的下定了決心,這個決定很難下,卻也很容易下。
難的是這是家傳數代的‘神廟’,是裴家的根本,容易是因為唯一的孫子陷在里面之后,他立即便想到要將這個廟子放棄。
他無法再承受得起失去孫子的打擊,也不想這種命運在自己裴家的人身上不斷的重演。
“既然四爺考慮清楚了,那就按四爺的意思來,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我讓大家配合你。”
裴四爺點了點頭,他今天不僅是要將這個廟子交上去,而是要借此機會斬殺掉那頭惡虎。
很多人想要獲得那山君身上的神性,他裴四爺又豈不想,難道裴家人就不能擁有嗎?
他進入了劍堂之中,開始移動屋子里的擺設,原本是靠墻壁的桌椅都被他移到中間來。
“局長,他這是在干什么?”有一個凈靈局的人問道。
“他這應該是進行場景模擬吧,還有一個說法是叫布陣。”黃締說道。
“沒聽說過裴家的人會這個啊?”那人再問道。
“沒聽說過會,但不代表他不會,即使是他不會,也不代表他沒有朋友會,你看,如果把這些桌椅板凳比作一座座的山的話,那是不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層巒疊障。”
經黃締這么一提醒,其他的人便也反應了過來。
便又見裴四爺將所有的門窗都關上,而屋里的四爺,拿出一個樓梯,將屋子里四個梁上纏著的紅布都解開下來。
解下來的紅布打開,會發現里面居然有黃色的顏料寫著的咒文。
再取下屋子八個角擺著一個小山印。
這些小山印非常的不起眼,印的底部都刻有一個‘鎮’字。
這些都是有人幫他擺下的鎮壓山君神廟的陣法。
又將那掛在墻壁上的那一根鞭子解下。
再取出自己年輕時候用的劍插在腰間,披上一件黑色披風,來到那八仙桌前,將那黑色布掀起,驚起一片鈴響。
露出里面似鳥籠般神龕。
可以看到那神龕里面的一個神臺上擺著一個個金屬包裹著的虎爪。
他打量了幾眼之后,又去取了一些東西,進入小屋一趟,然后打開了門,從里面出來,關上門,再把門檻上纏著紅布解去。
最后在劍堂前地上擺上火盆,將那些紅布都燒了。
再接著將準備好的一只小豬仔抱過來,讓他拿來一把刀,在小豬仔的咽喉處捅了一刀,隨之放入門中。
豬仔尖叫著沖入屋子里,撞得里面框框響,而裴四爺則是大聲道:“惡虎,今日我們裴家便來和你這惡虎做一個了斷。”
門并沒有大開,但是此時屋里窗戶四閉,沒有光線,而且不知何時起,竟是起了風,更似有雨氣在這里彌漫,形成了一片迷霧,竟是讓整個屋子看不清楚了。
隱約之間,仿佛聽到了有虎嘯聲傳來,而那豬仔更是慘叫了起來,像是被捕食了一樣。
“小韓,幫我照顧好矩子。”裴四爺朝著站在陰影處默不出聲韓以彤說道。
“好的四爺。”韓以彤回答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便在陰影中清晰起來。
“黃局長,我們進去吧。”
裴四爺和黃締一前一后進入其中,在那些桌椅茶幾之間繞行著。
裴四爺從未有真身進入這廟中世界里。
但他為這一天等了許多年了,當年幫他準備這個陣式的人正是裴矩的外公,是他僅剩下的朋友布下的。
他這朋友,當年也沒有真身進入廟中,而是意識進入其中,然而他在里面一趟之后,便記下了那里面的山勢,于是便能夠擺下這個模擬場景。
雖然是第一次,但是裴四爺對他深信不疑,他說這種方式,可以讓他真身進去,那就一定可以。
因為他說,多年之后,你這劍堂一定與那神龕的氣息深深的纏繞在一起,只要解開我的封印,那入劍堂便如入神廟。
這么多年來,一直有淡淡的神秘泄露,雖被裴四爺給驅散了,卻也印證了他那好朋友的話。
虛虛實實。
虛實之間,本就相互映照和轉化的。
他走在這里,繞過一個個障礙物,像是翻過了一座座的山。
裴矩持劍而立,側身而對,看著那一個同樣用左腳踏入廟中的白袍老人。
他確定,這個人就是剛剛被這位黑袍執事接引進來的人。
而且他還可以確定,他個人他可以自己進來,但是因為要帶著其他的人一起進來,所以在那鏡中帶路,與那些人一起行走于鏡中,而當遇上有人破壞儀式的時候,他立拋下那些人,然后一個人進來了。
裴矩不知道那些原本在一面面的鏡子里穿梭的人若是無人引領,最后會是什么結果,但既然要人引領,那引領的人突然離開了,就一定會是一件麻煩的事。
而當這個老人轉過頭來時,他看到對方那一雙奇異的眼睛。
像是玻璃珠。
而瞳孔則像是玻璃珠里面的黑色,當被他注視時,裴矩全身都有些發涼,還有一種被看透了的感覺。
“終歸是要在這廟中來相聚的,裴接陽孫子,你好啊。”院長只是淡淡的看了裴矩一眼,便又去看那座被樹木枝葉籠罩著的神像。
裴矩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一個黑袍執事的身上,因為他的惡意更盛,大概是因為自己破壞了他的任務。
裴矩小心的看著他有沒有拿出鏡子照自己。
對于會法術的人要格外小心一些。
只有真正面對這些會奇怪法術的人,才能夠真正的體到劍術的難,有時候看都看不到他們的人,便中了他們的法術,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誰打了自己。
“裴氏五代供養,可使山君生五氣而重活,你今天來了這里,你爺爺裴接陽也不會遠。”
裴矩沉默不語,卻已經隱約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你們是誰?”裴矩問道。
“你可以叫我鏡先生,當然,也可以叫我鏡院長。”老人仍然是沒有看他,而在細細的打量著那一座神像。
“你難道不知道,這一座神廟是在凈靈局那里是有備案的嗎?你們進來想干什么?”
這時,那黑袍執事卻是開口說道:“天下靈境無國界,你沒有聽過這一句話嗎?”
裴矩還真沒有聽過這樣的話。
“靈境無國界,但有歸屬啊。”裴矩反駁道。
“不不不。”鏡院長舉起一根手,搖動了手指頭,說道:“我們從來不認為靈境屬于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組織,我們有自由出入靈境的能力,那就擁有了自由出入的權力。”
“你們沒有。”裴矩反駁道。
“我們的權力可不需要他人來賦予,裴接陽的孫子,我教你一點事,你有多大的權力,全看你有多少本事,如果你沒有什么本事,那就老老實實的遵守別人為你制定的規則,如果你是有本事的人,那就可以用你的本事把你綁在你身上的東西掙斷。”
“不過,小伙子,你沒有機會了,在當下的局面里,你一個小小的劍士,承受不起,也把握不住。”
如果只是單純的聽他說話,不究其中之意,反而會覺得他平易近人,但究其話中之意,卻能夠深切的感受到他的冷漠和不在意。
就在這時,他們的耳中仿佛聽到外面的黑暗里的群山之間,隱約有虎嘯聲響起。
沒過多久,又聽到了一團怪怪的樂器吹奏聲。
不知道是什么樂器吹響的,那聲音像是在群山之中傳來,并不高亢,也不怎么好聽,沒有什么分明的音節,就像是一團漿糊,像是一個老人一股腦的在訴說著心事。
裴矩在仔細的聽著,他不知道這是什么。
而鏡先生與賀宏亦是不言語,而凝神聽起來。
慢慢的,那未知的吹奏的樂器聲停了下來,又一過了好一會兒,在廟外響起了一個聲音響起。
“什么風將鏡先生吹到我這個小廟中來了。”
這個聲音嚴肅之中透著一股冷硬,但是聽在裴矩的耳中,卻頓時涌上親切,因為他一耳就聽出來這是爺爺的聲音。
“裴接陽,你也來了啊,看來今天你們祖孫兩個要一起在死在這里了。”鏡先生淡淡的笑著說道。
“我死不死無所謂的,但是你想要活著出去,也不容易啊,你創立的懸鏡研究所,恐怕要后續無人了。”裴四爺的聲音繼續傳來。
“呵呵,就憑你裴接陽嗎?還差得遠呢。”鏡先生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說道。
他話落,一個老人從廟外的黑暗之中一步跨了進來。
這個人披著一件厚厚的黑色披風。
這一刻,裴矩突然發現原本高大的爺爺在披風下竟是那么的瘦。
黑色的披風下,他一手里提著一把劍,一手提著一個包裹。
進來之后,直接朝著裴矩走來,將那包裹放在了裴矩身邊的地上,他沒有讓裴矩去接,因為待會若是打起來人,有包裹在手上太不方便了,這些都是細節。
“爺爺。”裴矩說道:“你怎么進來了。”
“我唯一的孫子陷在這里面,爺爺怎么能不進來呢?”裴四爺說道。
裴四爺說話間卻在打量著鏡先生,他身形瘦了下來,但是目光卻格外的銳利,盯著鏡先生。
“裴接陽啊裴接陽,你一輩子守著一座這樣的廟,今天卻還要進廟里來送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可惜的是,你裴家假借虎威,以虎謀皮,終是打錯了算盤,五代的人都要死在這里面,倒是給這惡虎復生的機會。”鏡先生嘲弄般的說道。
“裴家五代中有三代伺了虎,自承因果,不勞你費心了,只是你害得我孫子不能出去,這筆帳是要算一算的。”裴四爺冷冷的說道。
這是裴矩第一次見到爺爺與敵對的說道。
“哦,你要怎么算啊。”鏡先生像是毫不在意的說道。
裴四爺嘴巴一抿,身子一側,向前跨出一步。
“山君何在。”
聲落,便有虎嘯聲響起。
劍出鞘 虎嘯聲中,一道劍光破開了這廟中的晦暗。
一剎那之間,讓人分不清楚,這是劍嘯聲還是虎嘯聲。
又或者是劍吟虎嘯。
而裴四爺的身體,卻一步沖出丈許遠,瞬間欺近了鏡先生的身體。
只見鏡先生卻是在這一剎那,伸手在面前快速的畫了一個圓,這一個圓立即成了一面鏡子。
鏡子有盾牌那么大,然而那鏡一樣的盾牌卻在劍光之下瞬間碎散。
碎裂之時,居然有玻璃碎裂的聲音,然而讓裴矩感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那鏡子碎裂之后,那兩個人都消失了。
而裴矩看到地上和墻壁上的鏡子的碎片里面,都有著一個個的人影。
那個鏡先生和賀宏居然像是都藏進了這些鏡子碎片之中,并且一下子分裂出了許多個人。
他凝視其中一片鏡子碎片,發現對方竟是用手朝著爺爺指來,同時有數十重疊的聲音響起。
“裴接陽,你號稱有斬神劍,也不過如此,今日便讓你看看我懸鏡研究院研究出來的最新法術。”
只見那么多鏡子同時發出光芒,朝著裴四爺照去,每一道光芒都是那么的刺眼,像是一道道的劍光。
裴四爺沒有半點的后退,而是仰天大吼,他的吼聲之中竟是似有虎嘯一起涌出。
同時,手中的劍朝著虛空中劈斬而去。
他沒有躲,沒有退,也沒有針對哪一面鏡子,而是對著自己前面的那一片虛空劈出了一劍。
只見他手中的劍發出強烈的劍光,虎嘯作劍吟,虛空都在這一剎那模糊,像被攪碎了的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