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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因為你

  張述桐先是一愣,身體立馬做出反應,他一個箭步上前,就要招呼幾人撲過去奪槍;

  誰知一聲悶響,少女輕描淡寫的一腳竟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威力,男人的身體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身體后仰、雙腳離地——

  路青憐隨即變換腳步,半空中的腳迅速著地,接著腳腕一扭,鞋底在土石路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帶動整個身體驟然發力!

  少女另一條腿隨即而至,她反身后蹬,分毫不差地踹中長槍;

  砰砰兩腳不過眨眼之間,第一腳踢倒男人、第二腳踹飛武器,下一秒,帶著鴨舌帽的男人已經連人帶槍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后方的土路上;

  塵土飛揚,少女淡定收腿,長袍落至身側。

  “…”

  2012年12月5日晚;

  張述桐和他的朋友們遭遇了拿槍的男人。

  男人劫持了他的同學;

  然后男人飛了。

  張述桐幾人均是目瞪口呆,如果用一句時下流行、極富年代感的話來形容他們的狀態,那應該是——

  我和我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直到男人在地上斷斷續續地呻吟與咒罵聲響起;

  他們幾個才反應過來,清逸沖上去給了對方一記手刀;若萍跑到路青憐身前忙問她有沒有事,杜康也跟在旁邊;

  張述桐則去了不遠處拾起長槍,將槍抱在懷里,一顆心才落在地上。

  就剛剛那一會的功夫,他已經出了一層冷汗,現在夜風一吹,只覺得后背發涼。

  真的,不會再有別的意外了吧?

  這一晚的經歷用一波三折形容再恰當不過,先是巡邏的警察、電魚的光頭,還有這個拿槍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危險…他捏了捏鼻梁,不由看了路青憐一眼。

  若萍正扶著她的肩膀問東問西,驚訝又崇拜的樣子,對方有時輕輕點點下巴,有時又搖搖頭,一如既往;

  好像剛才踢飛的不是拿槍的歹徒,而是女孩子最愛玩的毽子;

  想起剛才的那一腳,張述桐依然生出一陣不真切感。

  他從前就知道路青憐是個神秘的人,但這未免太夸張了點,這姑娘真的是在那什么青蛇廟、而不是少林寺當廟祝嗎?

  他上高中時真練過一陣防身術,拯救世界沒點武藝傍身可不行,雖然練到最后也只是比普通人強那么一點,但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

  剛才少女那兩腳無論反應、力道和準頭皆在上乘,別說高中時的他了,八年后的自己也不夠路青憐一只手打的。

  比起腿腳,張述桐更擅長動腦子,他覺得大腦尚可控制,但武力值這東西真不是說有就有的。

  現在就到了動腦子的時候。

  “述桐,你來看看這個。”清逸在一旁喊道。

  他走過去一看,原來對方找到一個蛇皮袋,里面還傳出細微的響動,像裝了幾只雞。

  張述桐先隔著袋身摸了摸,兩人錯開身位,做足了準備,打開袋口拿手電一照,還真是雞的近親——

  只見袋子里面躺著兩只半死不活的大鳥,一身漂亮的黃色羽毛早已萎靡不堪,他們對視一眼,印證了心中的猜測。

  “黃鹮?”清逸遲疑道。

  “應該是吧,我也只見過標本。”張述桐扒開兩只鳥的冠子,皺著眉頭,“不是說都快滅絕了嗎,他倆能找到也是厲害。”

  這種鳥是島上特有的物種,忘了是國家幾級保護動物,但被逮到了真要蹲個幾年。

  “怪不得那個光頭要亮刀子…”

  “電魚對他們只是順帶的,你再看這把槍,”張述桐拎起長槍,他從前只對冷兵器感興趣,對槍的研究不如清逸,“氣槍?”

  “嗯,我看看…喲,還是PCP的,挺先進。”清逸接過來琢磨了一下,差點想擺個瞄準的姿勢,“這玩意殺傷力可大了…所以真是來盜獵的啊?”

  “是啊,就是兩個盜獵者,結果叫咱們給碰上了。”張述桐嘆口氣。“但你看,鳥沒死,應該還打了別的東西。”

  當然,這件事就不是他們幾個能操心的,待會交給警察就好。

  張述桐接著分析道:

  “所以當時杜康的看到的就是那個鴨舌帽,他們一開始就是兩個人,鴨舌帽往西走了,那個光頭是后來過來的。”

  清逸聞言一拍大腿:

  “我就說,怪我怪我,其實我們聽見光頭打電話來著,說什么學生、沒被看見之類的話,我那時候以為是他看見杜康了,結果看到杜康的不是他…”

  “而是這個鴨舌帽,在提醒他吧。”張述桐接過他的話。

  “唉…”清逸有些自責。

  張述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兩句,又喊過杜康詢問剛才的經歷,對整件事大概有了頭緒:

  首先,不存在“被人包抄”這件事。

  盜獵者一直都是兩個人,鴨舌帽在前,光頭在后,只不過鴨舌帽后來又從西邊折了回來,正好碰見了若萍幾人。

  當時他們三個上了土路,知道那個光頭埋的是魚而不是人后心里一松,也嫌下面的氣味難聞,專門跑遠了一點;

  而另一邊,那個鴨舌帽男人找同伴會合,結果來到附近一看,沒發現同伴,卻正好看見三個學生;

  當時若萍離他最近,等發現了對方,男人已經舉槍將她當作了人質;

  然后他們三個就被男人舉著槍趕到魚塘上,本來若萍不想暴露張述桐兩人的存在,但他們倆在下面聊天聲音有些大,不是聾子都能聽到,于是男人準備來一手守株待兔;

  這時候人質還是若萍,但那鴨舌帽不知道怎么想的,估計看路青憐一身長袍行動不便,也許是覺得這姑娘看著好欺負,腦子一抽把兩人換了過來,為接下來的砰砰兩腳埋下了伏筆。

  沒等幾分鐘,張述桐就和清逸上來,對峙了幾秒,鴨舌帽被路青憐一腳KO——

  說到這里若萍才想起自己的手機,頓時心疼地撿起來,好在沒壞,只是摔開了,這年頭手機的后殼基本都能拆卸,而且塑料居多,不太怕摔。

  ——但不妨礙若萍照著鴨舌帽的襠部踹了兩腳,看得幾個男生心里一寒。

  又給警察那邊打了電話,他們就這樣精疲力盡地坐在路沿上,想起今晚的經歷,有些心有余悸;

  幾個人互相望望,皆能看到夜色下對方亮著的眼睛,不知道誰戳了誰一下,有人忍不住笑起來,他們就又開始說笑了。

  清逸在那玩氣槍,他一直都是在雜志上看,還沒摸過真家伙,想到氣槍一會兒就要充公,突然有些不舍;

  杜康最喜歡作死,仗著坐得離若萍遠,說你剛才是不是被嚇哭了,哎呦好丟人哦,還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

  若萍立即起身,說我看你也要哭,就要去捉對方的耳朵,杜康直呼饒命,說別忘了我在蘆葦叢里救了你一命;

  若萍撇撇嘴,說那是青蛙救的,謝也是謝青蛙…

  然后又有人提起,要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寫到下次語文考試的作文里,他們正好四個人,從釣魚開始,每人都寫一段,就寫自己的經歷;

  又因為若萍的語文一直很好,每次都能當范文在各個班里講,不愁沒人發現,拼起來便是一個完整的故事,絕對刺激;

  況且他們混了四年好歹也混成學長了,不收獲點學妹學弟的崇拜目光怎么行,畢業后也能留下一段傳奇。

  說到這里幾人頓時都興奮了,當場就要談分工;

  張述桐心想怎么不給你仨建座雕像呢,再加上我,咱們四個往學校門口一擺,絕對比顧秋綿她爹還拉風。

  況且他意見很大,這三個人能寫的東西挺多,我在蘆葦叢里捉青蛙、我在蘆葦叢里被嚇哭、我在蘆葦叢里綁魚線…題材廣泛;

  自己只能寫論蘋果手機為什么沒信號,但初中不流行議論文,這事先天不足。

  天是真的冷,張述桐打了個噴嚏,急忙轉過頭,卻遠遠地看到,在道路盡頭,紅藍色的燈光閃爍。

  警笛響起;

  警察終于趕到了。

  小島的警車是輛皮卡,一個警察走下來,剛要問是誰報的警,幾人便挪開屁股,露出后面昏迷的兩個男人,把對方驚得夠嗆;

  他們就把自行車扔在車斗里,擠在上面去警局做了筆錄;

  做到一半的時候那個姓熊的警官回來了,見到杜康就要瞪眼,卻被同事拉住,兩人低頭說了些什么;

  對方再抬起頭時,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最后拍了拍杜康的肩膀,只當什么都沒看見便走了。

  ——誰讓杜康當著人家的面擦魚竿呢,手里的衛生紙都快被他擦破了,擦出了氣勢擦出了風采;

  若萍還在旁邊笑瞇瞇地問:

  “哎呀,擦得累不累,要不要喝一口水,我看這里沒擦干凈呢,怎么看著這么黑,哦,原本魚竿本來就是黑的啊,沒事,再擦擦…”

  著實讓他們幾個好好裝了一波,但誰讓幾人立了功,不光要忍,還得表揚、往學校里送錦旗。

  原來那兩個盜獵者是慣犯了,審訊后才得知,不止是那兩只鳥,這兩人這次干了票大的,還有殺了一堆狐貍、獾、穿山甲什么的,就放在車上,離他們釣魚的地方不遠;

  至于為什么要把魚埋起來,是因為把死魚放在了車上,被那光頭給忘了,魚被捂得發臭;

  同時清楚了另一件事,為什么上一次的今晚,他們幾個釣魚時沒有碰到電魚的人,說起來也和杜康有關,他搬凳子時遇見了鴨舌帽,鴨舌帽不放心,才和光頭回去看了一眼。

  便有專家被請到警局——其實是騸雞的,但這么晚了早已沒了渡船,只好死馬當成活馬醫。

  一時間雞飛狗跳。

  若萍的媽媽也來了,杜康和清逸只是給家里報了個平安,說馬上回去,島上的男生就是這樣,野習慣了,只要別夜不歸宿,家里也不是太擔心。

  等全部忙完了,他們打著哈欠出了警局,時間來到九點多。

  其他三人的家都在北邊,倒不是湊巧,而是居民區就那一片;

  只有張述桐是例外,他家在東邊,因為父母是調來當地工作,沒有建房子的必要,一家三口如今住的是顧父建的員工宿舍樓;

  但說是宿舍樓,其實條件和三室兩廳的商品房差不多了,足足九十平米。

  按說以前他們也是這么分別的,三個人走一邊,張述桐自己走一邊,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可這次多了個變數,路青憐怎么辦?

  張述桐這才后知后覺想起一件事,青蛇山也在東邊,兩人好像順路,要不他怎么會知道山腳下那個小賣部,雖然山的位置比自己家更往東。

  若萍便說一定要他把路青憐送回家再回去,大晚上這么危險,別讓女生一個人走夜路,張述桐心想我倆一起回去,不是我保護她,她保護我還差不多;

  但這只是玩笑話,這種小事上沒什么好遲疑的,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杜康這次也學乖了,沒吃醋也沒纏著要一塊去,只是鄭重地拍拍張述桐的肩膀,說你倆路上當心,讓張述桐覺得他頗有長進;

  商量好之后,幾人揮手道別。

  張述桐困得眼皮打架,這時候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快點把路青憐送回去才是正事,本想拍拍自行車讓她上來,才發現后面哪有車座,早就被自己改裝成了箱子。

  怪不得杜康那小子這么干脆呢…

  不過警察局離山也不算遠,小島本身就不大,要不怎么叫小島——

  南北長5公里,東西寬約2.5公里,總面積大約在9平方公里,島上常駐人口約8000人,盡管如此,也已經是國內北方最大的內陸島。

  況且警局不在最西邊,所以從這里步行到山上,最多20分鐘的路程。

  張述桐便推著車子,路青憐跟在旁邊,兩人穿過城區。

  所謂的城區也只是幾條主街拼起來的豆腐塊,百貨商店、飯館、手機營業廳、超市什么的,招牌不會發光,光源只有路燈,島上的居民也沒有夜生活,放眼望去,兩側的路燈將柏油路面打成黃色。

  有家小賣鋪還亮著燈,張述桐問路青憐喝不喝水,少女搖搖頭,兩人便繼續前進。

  “你家里人該著急了?”張述桐這才想起她沒有手機,這么久了也沒通知一聲。

  “沒事,她知道我晚上出來。”

  對方嘴里的“她”應該是指奶奶,他在葬禮上聽杜康說過,這些年來路青憐和奶奶相依為命。

  可是她父母去哪了?

  還有,記得杜康那時還說,在路青憐死前她奶奶就去世了,估計再過幾年少女就會孤身一人。

  但張述桐不想過問別人的家事,話到嘴邊,只是說道:

  “以后有什么不方便,可以給我們幾個聯系。”

  其實也不用他提醒,這一晚過后,路青憐估計被若萍他們視作戰友關系了。

  還是聊點輕松的東西為好:

  “你什么時候跟你奶奶說的?”張述桐隨口問道,“放學的時候嗎?”

  “中午。”

  中午?

  那時候你不還沒回學校,在廟里掃雪嗎?

  你奶奶就未卜先知,知道你晚上出來了?

  看來就是不想說了。

  張述桐把這句話理解為不想談及家人的信號。

  緊接著,他又想起另一個令人疑惑許久的問題:

  “所以你晚上到底來干嘛的?”張述桐奇怪道。

  不等少女張口,他又搶先道:

  “你可別告訴我是為了打擊罪犯。”

  “你也可以暫時這么理解。”

  少女淡淡回道。

  張述桐聳聳肩,不說話了。

  再問這個問題他就…暫時沒想好,反正絕對不問了。

  兩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張述桐想起另一個疑惑:

  “你身手這么厲害,當時為什么還要躲起來?”

  少女聞言停住腳步,她轉過身,直視著張述桐的眼睛,平靜道:

  “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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