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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判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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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名儒雅老者,名叫崔文昭,臨滄崔家大儒,現任司禮監監正。

  崔文昭身著月白色儒衫,頭戴綸巾,腰纏金絲帶,右懸環佩,左掛君子長劍。

  其站起身后,先是朝著高臺屏風躬身行禮,隨后又對著陸致遠拱手行禮。

  禮畢之后,方才慢條斯理開口道:“禮者,克己,遵禮而知行,君子矣。”

  陸致遠嗤笑。

  “崔生何當君子乎?”

  崔文昭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知道陸致遠是在暗指兩人于臨滄辯學時,他因辯不過而暗中前往監察使司檢舉一事。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拿出畢生所學,在這廷前,當著虞皇和天下士人的面,從“禮”的方向擊敗陸致遠,讓他再無翻身之地。

  “老夫算不算君子,自有他人評判,請陸生辯之。”

  生怕陸致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揭穿他所做之事,崔文昭連忙岔開話題。

  陸致遠笑著搖了搖頭,隨后便舉起面前的茶盞。

  “諸君且看,以此盞為“禮”,茶水為“情”,固守器型而茶水凝滯,與腐水何異?”

  崔文昭冷笑:“陸生此言大謬,《儀典》載明:男子行冠,女子及笄,克己復禮,此乃天地綱維,若隨性由之,與野獸何異?”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紛紛頷首。

  顯然,所有人都認同崔文昭的說法。

  陸致遠緩緩站起身,目光看向殿外。

  “方才來時,諸君可曾注意到殿前園中有兩株連理松?”

  眾人聞言,全都看向殿外的花園,確實發現有兩株巨大的古松交纏連理,甚是奇特。

  陸致遠繼續道:“二木交纏而生,可礙其參天之勢?”

  “禮法當如扶持幼苗之竹架,豈能成捆縛巨木之鐵索?”

  “陸某認為,禮為修養,始于心,發于情,而非…行于表。”

  說這話的時候,他面帶微笑看向崔文昭。

  言下之意很明顯。

  禮儀是一種修養,如果內心修養不夠,只做表面,那是虛偽,不叫知禮。

  崔文昭聽后,臉色漲紅,手指顫抖的指著陸致遠怒喝!

  “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君子禮道乃先賢定下的標準,汝是在曲解!”

  “陛下,臣請治陸致遠殿前失禮之罪!”

  看著老家伙氣急敗壞的樣子,沈文焰忍不住開口:

  “殿前咆哮,是誰失禮,自當由諸生定論。”

  殿中一些儒生和文武百官全都面色古怪的看向崔文昭,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位一向以“知禮”自居,被稱為君子典范的司禮監監正居然被人三言兩語整破防了。

  做出“殿前咆哮”這種無禮的舉動。

  屏風后,銅鐘敲響,眾人紛紛停止了議論。

  崔文昭此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面色蒼白的坐回原來的位置。

  “君再問,何為…”

  “陛下,老臣有一言。”

  高臺上,宦官的話還沒說完,七名大儒身后,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便緩緩走出,拱手開口。

  宦官看了他一眼,轉身來到屏風后。

  片刻——

  “荀圣請言。”

  得到允準之后,老者拱了拱手,轉而看向陸致遠,眼中竟閃過一絲歉意。

  “余知松硯為大才,然舟行湍流,急轉則覆,松硯知否?”

  “松硯”是陸致遠的字,以此稱呼,代表荀載舟對他的尊敬和認可。

  在場的人或許都沒有聽明白荀載舟這句話,但陸致遠卻是若有所思。

  “松硯請聽,昔年王城街道,有一車夫名趙二,車載三人,駕車途中突發癲狂之癥,于熙攘街道肆意沖撞。”

  “若松硯為處理此事的禁軍統領,該如何決斷?”

  荀載舟的話說完,殿中眾人全都皺眉沉思。

  有人暗中提議,可以射殺趙二,只要他死了,沒有鞭策的馬兒很快就會停下來。

  但此言一出,立即就有人提出反對。

  趙二并無罪責,只是突然發病,罪不至死,就這般將他射殺了,其家人怎么辦?

  有人再次提議,可以射殺拉車的馬兒,沒了馬,車很快也能停下來。

  但這個提議瞬間又被一些通曉御車之道的人否定了。

  急行途中,若是馬兒突然被射殺,馬車必然會傾覆,屆時車上幾人輕則受傷,重則殞命。

  “那若是任由其駕車在街道肆意沖撞,街道上那些黎庶也會遭殃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人忍不住開口。

  陸致遠身后,沈文焰滿臉擔憂。

  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他不知道自家老師會如何作答。

  陸致遠皺眉思索良久,隨后便釋然一笑看向荀載舟。

  荀載舟臉上閃過一絲悲痛,鄭重向他行了一個大禮,隨后又轉身朝著高臺上的屏風拱手:“陛下恕罪,老臣告辭了。”

  望著荀載舟離去的背影,陸致遠緩緩轉過身,看著身后的沈文焰,溫和一笑。

  “阿奴,為師要走了。”

  沈文焰愕然,有些急切道:“夫子,您能答出來的,您肯定能答出來的!”

  被關監察使司監牢的時候,虞皇就曾下過詔命,若是廷前辯學,陸致遠能夠贏得一眾大儒,就可獲得赦免。

  前兩個辯題,陸致遠都贏得很輕松,眼下這個辯題看似棘手,但他不認為自家夫子答不上來。

  陸致遠微微搖頭,將一個字條塞進他的手中。

  “等你回到金柳村的時候再看吧。”

  “為師隱居這些年,寫下半卷感悟,回頭讓啞伯帶你去取。”

  囑咐完這些,他便傲然轉過身,看向高臺上的屏風微微拱手:“陛下,罪臣輸了。”

  此言一出,殿中諸多學子和文武百官竟齊齊的舒了一口氣。

  他們還真怕陸致遠將出身文廟的荀載舟都給辯敗了。

  若真到了那時,整個大虞文壇估計都會出現大震動,天下士人苦苦追尋的圣賢之道怕是也會遭到沖擊。

  而今,陸致遠輸了,這就代表著圣賢之道是對的,他的言論也都成了歪理邪說,為天下人所不齒。

  “夫子!”

  沈文焰撲了過去,跪倒在地。

  陸致遠笑著將其扶起:“莫要悲傷,為師是為了自己心目中的道而死,幸哉。”

  說完這話,他便靜靜等待著高臺上的宣判。

  那宦官從屏風后走出,憐憫的看了陸致遠一眼朗聲道:

  “詔命,太學院博士陸致遠肆意狂傲,忤逆犯上,理應處以極刑,然其年事已高,于朕又有講學之恩,朕不忍殺之,責令監察使司‘拔其舌,使之不能言;斬其腕,使之不能書’以示懲戒。罰其學子沈文焰與奴仆啞伯,杖二十,禁足家中十年,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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