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應天三十三年,雨。
朝陽宮外駐足著一眾官員。
整個大景最有權勢的一群人,正站在朝陽宮巍峨的屋檐下等著早朝。
剛剛提拔了左丞樞密使的劉文月,正端坐在明禮堂正中心的太師椅上,內侍省總管太監方生捧著一碗銀耳碎肉粥,跨過百官走來:“宰輔,主子賜的,賀蘭山昨日運來的羊肉,連夜熬制的肉粥,請您品鑒。”
此時朝陽未起,劉文月正閉目養神,見到肉羹放在一旁,才慢條斯理點頭,臉上疲憊盡顯:“陛下圣恩浩蕩。”
他只說了一句多謝陛下的話,并沒有對方生說什么,誰都知道他平生最討厭宦官,即便是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會給這位內侍省的總管大太監一點好臉色。
方生到已經習慣了,到了他這個年紀,就沒有什么事情是看不透的,劉文月這個滿朝文武唯一一個他惹不起的人,當然是最有資格瞧不起他的。
即便在如此多官員的注視下丟了面子,方生仍然陪著笑:“主子惦記百官群臣,惦記著子民的生危安康,誰出了事,主子心里都會難受幾分。”
劉文月面色如水,波瀾不驚,但細琢磨這句話,不太明白他到底想要傳達什么,思慮摸索著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沒有什么官員出了問題,陛下怎么會想到這件事呢?
賀蘭山?世子?
劉文月順著這碗羊肉繼續往下想:如今永寧侯世子呂鳳英統管禁軍,總督都歸他管,但是禁軍不可能出沒聲沒響的事兒…禁軍抓了人?
抓了誰…
劉文月的目光掃過百官:今日早朝,三品以上的官員盡數到齊,太子和七皇子列位聽朝,該到的都…
他的目光一緊,頓時了然,捧起羹湯。
劉文月是大景的樞密使,大景的宰輔,同時也是皇上的樞密使,皇上的宰輔。
日頭將升,百官朝圣,朝陽宮內站滿了人。
劉文月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看向位列他身后的呂鳳英。
呂鳳英面色紅潤,神情輕蔑,腦門上就寫著一個傲視。
這倒是和他平日里的做派大差不差,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事兒。
朝堂表奏,這幾日長安風平浪靜,早朝的重心都在東南梁馬道和東周的交戰上,雙方你來我往,都是關于東南三郡的爭奪。
這場戰役已經打了足足三年還沒有個結論,各方早已疲憊不堪,每年的軍費支出都是一個夸張的數目,糧草更是在今年創下了大景最高的消耗記錄。
朝上宰輔內官員一個個愁眉苦臉,預算超支四百萬兩白銀,這雖然并不是一個大數目,可總計卻已經有三千萬兩,占整個大景軍費支出的一半。
解決這個問題,需要考慮的因素實在是太多,劉文月殫精竭慮了一個月,下面兵部和戶部頭發全部掉光,都沒有一個好辦法。
一提到這件事,劉文月就略顯煩躁,他眉頭緊鎖,下面的人來來回回也就幾句車轱轆話,總之既不敢惹江越這位封疆大吏,又沒銀子。
進退兩難。
應天帝聽得煩了,揮了揮手,示意下一個環節。
劉文月聽到了腳步聲,走上來的并非是世子,而是太子。
他一臉嚴肅地對著應天帝拱手:“父皇,兒臣有事稟報。”
應天帝露出了和藹的笑容:“何事?”
“昨天夜里,禁軍總署衙門,抓了陳王殿下。”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七皇子趙明的面色一凜,順勢看向身側的呂鳳英,呂鳳英嘴角一挑,像是有備而來。
應天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眉目不解地望向呂鳳英:“鳳英?”
“回陛下。”
呂鳳英向前一步:“此事事關重大,陳王牽扯甚廣,微臣只是將王爺暫時保護起來。”
劉文月明白,事情嚴重了。
如果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事情,呂鳳英自然會直接了當說出來,但現在他遮掩著不說,這件事一定嚴重到了影響皇家顏面的問題。
大了。
劉文月頷首,沉默不語,思考著對策。
應天帝早晨想傳達的,應當就是這件事了。
“嗯?”
應天帝疑惑地問了一句,又看向太子:“怎么回事?”
太子一向儒雅,今日一改常態,第一次主動提出問題:“兒臣也是聽說,具體的還得問世子。”
應天帝黑著臉起身,走入內堂:“都進來說。”
朝局頓時落針可聞,無人敢出聲。
太子毫無顧忌跟著走去,甚至連旁人都不曾多看一眼,他總是一個干干凈凈,做事堂堂正正的人。
呂鳳英左右看了看,也跟著走了進去。
他的步伐并不快,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七皇子。
七皇子無動于衷,動的是劉文月。
他的出現,并沒有惹得任何人在意。
所有人的話題,都在呂鳳英的身上。
玄策本就是一個重心,如今皇帝能讓呂鳳英執掌禁軍,也是為了安撫這個留在長安的質子。
可誰都沒有想到,這人敢找事找到陳王的頭上。
劉文月走入內廳時,皇帝站在觀潮院中,望著窗外的錦鯉池開了口:“到底怎么回事?”
“回陛下。”
呂鳳英走到應天帝身后:“陳王涉及謀殺一案。”
“誰死了。”
應天帝仍然只是背對眾人,語氣未見波瀾。
“是江越的次女,且…”
呂鳳英撇了一眼太子,頓了頓:“是先奸后…”
重重地一聲巨響,應天帝身側手邊的翡翠玉盤砸在地上,落了個稀爛,可誰都沒有看到這位皇帝有什么動作。
劉文月低著頭,用余光注視著應天帝的一舉一動,現在不是他該說話的時候。
太子咳嗽了一聲:“此事茲事體大,世子如此妄下斷言,難不成是親眼所見?”
“并非是親眼所見,但人證物證俱在,我不管亂說所以才來請示陛下。”
呂鳳英根本不去看他,而是專注著皇帝的背影:“此事確實茲事體大,微臣只是略微一查,便查到了一些…陳王和皇城司司使的一些…”
“讓董涵來。”
皇帝的聲音變了。
變得冰冷無比。
劉文月低著頭,他知道今日一定有人會死。
陳王和呂鳳英。
動了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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