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范陽府終于下起了淋漓的小雨。
第二個子時降臨。
陰冷肅殺被一股突然降臨的氣息掩蓋。
黑暗之中仿佛藏匿著一頭足可以吞下一座城池的猛獸。
慘叫的聲音回蕩在地牢中。
白生已完全呆住,臉上毫無血色。
他坐在一張椅子上,手不自覺地十指扣緊,閉上了眼,已不忍再看。
鄭涯坐在他的身側,平靜地凝視著面前的場景。
五名緹騎分列在何啟華的身旁,他像是一頭豬被牢牢地綁在砧板上。
五名緹騎手中各有一把無比鋒利的匕首,匕首劃過何啟華的身體,將他肌肉里所有鏈接炁海的脈絡切斷。
鮮血順著床留下來。
大景皇城司密宗金刀提點昏迷不醒,可緹騎手里的匕首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們用最好的瘡藥治療著他的身體,保證何啟華不會死去。同時又用最精密的刀法,將他變成了一個廢人。
他們對他用了黥刑,在額角上寫下了東周之奴四個字。
他們對他用了宮刑,動了凌遲。
他的胳膊和腿被洗刷干凈,整齊地放在一旁的錦盒里,像是勝利者的展品。
炁海完全解剖開,又被縫合。
白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每一刀進入何啟華的肉體,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鄭涯和何啟華的區別。
他身邊這位金陵衛總督根本不是人。
他吃著飯,喝著酒,平靜地看著一切的發生,像是在欣賞一場精彩紛呈的戲曲。
他看著他醒來,看著他昏厥,看著他發狂,聽著他怒罵。
這一切都像是在夢里。
白生最終閉上了眼睛,他無法再讓自己看下去。
當最后一刀收了尾時,鄭涯舉起了酒杯,聲音灌入了白生的耳畔:“很少有人能見到我的手段,你覺得如何?”
白生說不出一個字,他的胃里翻滾著。
他殺了無數的人,具體有多少早記不清了。
可他從沒有如此殘忍的對待過任何一個人,這樣的慘烈像是從他心底挖開了一個無法填滿的深坑,這深坑里埋葬著永遠不會被洗刷掉的膽怯。
是人就會怕。
白生承認,在這一場屠殺里,他敗了。
他輸的徹徹底底。
“你是一個體面的人,我給你體面。”
鄭涯舉起了酒杯,擺了擺手,示意緹騎將何啟華拉出去丟掉:“有些人生下來便是無法改變的,但有些人生下來是可以改變的。”
白生知道他要說什么。
鄭涯微笑著,再次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南景快完了,沒有了呂不禪的南景,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用不了多久,就會土崩瓦解。體面的人都是聰明的人,只要是聰明的人就一定會選擇自己的路,十三路緹騎是金陵衛權勢最大的,如果你來,便是十四路。”
白生沒有說話。
鄭涯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給你的待遇一定是最好的,上京一幢五進宅子,黃金十萬兩,玉瑰一塊,太阿還會給你一把最好的刀。”
“三把。”
白生開了口。
鄭涯笑了:“好,三把。”
白生望向鄭涯:“我只有一個要求。”
鄭涯平靜地看著白生:“無論你說什么,我一定都會答應你,所以你盡可以提要求,不止一個。”
“我答應過旁人一件事,我一定要做完這一件事。”
白生嘆了口氣:“我答應徐貞,要幫他查出到底是誰出賣了胡治江。”
“是方越。”
鄭涯回答的很爽快:“方越告訴了蔡明宣,所以我知道了胡治江的下落。”
“不是方越。”
白生說得很肯定:“他的上面一定還有人,這個人是誰?”
“是張頜。”
鄭涯根本沒有任何掩蓋的意思:“刑部提點,現在皇城司剩下的最后一個金刀提點,張頜。”
白生的眼里已是絕望。
人在無語到極致的時候,只能笑。
在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曾經雄偉到俯瞰整個天下的皇城司大廈將傾的一幕。
他看到了長安城的潰敗,看到了世家的結束。
甚至,看到了南景的滅亡。
他將那把象征著皇城司至高無上地位的金箔溥儀刀像是丟垃圾般丟了出去,全身幾乎癱軟在椅子上:“他是你的人?”
“不錯。”
鄭涯低著頭:“即便他是我的人,我卻還是在何啟華的手里吃了無數的虧,所以他不能再威脅我了。這個機會是他給我的,怪不了我。義氣千秋,我佩服他,但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蠢人,他應該比我更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
“可能從一開始,他就想著去死了。”
白生嘆了口氣:“當年他們村里一共出來的十九個人,他們是結拜兄弟,同甘苦共患難的結拜兄弟,可到如今,只剩下了三個人,他,何啟華和胡治江。”
鄭涯沒有說話,飲了一杯酒,沉默了下去。
他無法理解為了別人去死的想法,在他的眼里,這樣的人是蠢到無可救藥的。
一個人的生死絕不能被任何情感左右,當情感能夠影響判斷時,就注定了要失敗。
何啟華想用自己的命,換回胡治江的命。
他做到了。
他還是贏了。
可他付出的代價,卻是無比沉重的。
白生繼續問道:“為什么一個金刀提點要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密文使?”
“你是說陳靖川?”
鄭涯目光挑起,含著笑:“因為他非死不可,但絕不能因為他暴露張頜,所以他必須死的很干凈,但現在我已經沒辦法干干凈凈的殺了他,紫云山給了他太多的好處,你知道的,如果云崖盯上了一個人,那么這個人臨死之前的炁像和脈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一旦張頜出現,他就會暴露。”
從一把妖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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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小的密文使,他現在就在范陽城內,既然非死不可,你有一百種辦法殺了他。”
白生還是不理解:“現在就算云崖親至,他也逃不出去。”
“他當然要死,但不是現在。”
鄭涯扭動著手中的扳指:“他可以利用的價值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是一個足以左右局勢的人,他身上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將這個秘密告訴你。”
白生微笑著:“你說,我聽著。”
“當日南景傳遞密信時,并非只有他一個人。”
鄭涯靠在了椅子上:“還有另一封密信同時從南景出發,進入了晉州,區別在于,這封信到了范陽府內,到了我的手上,也正因為這一封信的存在,宣王徹底走下神壇。”
白生皺緊了眉:“同樣的信,為什么會有兩封?”
“必須要有兩封,否則無法讓兩個國家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同時落馬。”
鄭涯抿了一口酒,淡然道:“這是一筆很成功的交易,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做了國內最好的權力重組,讓兩個舉足輕重的位置空了出來,好讓我們喜歡的人上去。”
白生心里咯噔了一聲:“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膽子不大怎么做事?”
鄭涯深吸了口氣:“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更有趣的事,你絕對猜不到這個計劃是誰提出來的。”
白生當然猜不到。
因為他既然這么說,就一定不是他。
黑暗中,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
“阿彌陀佛,你說夠多了,再說,小僧就要打你的屁股。”
邪魅的笑容,白凈的面龐,嘴角微微挑起,雙手合十。
黑暗的角落里,一念緩緩走了出來:“看來白大人已經站好了隊伍。”
“是你!”
白生站起身:“怎么會是你…不…是七殿下?他…”
毛骨悚然的真相讓白生一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這是權力的置換。
是赤裸裸的殺戮!
蔡謹和宣王的勾結怕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出自一念之手的陰謀。
他們要的是上位!是權力洗牌,是徹底瓦解太子一黨的權勢。
七皇子要的是皇位!
“天下大事,皆如棋子,非黑即白,總有自詡聰慧者說什么躬身入局,盼什么勝天半子,可笑的是人人都在棋局之中,人人都是白子黑棋,這一切從出生那一日便是注定的,人力有限,能做的不過就是選白還是選黑。白大人聰慧,站對了這隊伍。”
一念合十,閉目淡然:“天下的執棋者,從來只有老天一人,每一個人都在用這棋盤上的子對抗老天,孰勝孰敗都是自傷一千,唯一的勝者,不過就是自損最少的那一個罷了,白大人,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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