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紅粉骷髏,人間生滅(三更)_美食賦我詞條,茍著終會無敵__筆尖中文 陳敘如同坐在深淵中。
饕餮般的巨口吞來時,他仿佛看到的又不僅僅是那一張張模糊而癲狂的面孔,更是天上地下,逃不脫的塵網,斬不斷的羈絆。
他的胸中,卻有一團火在燒。
昨日,他還曾在試卷上寫下那一句:“其為氣也,至大至剛。”
能養浩然之氣在胸中,卻堪不破塵網勞形,眼前陰翳嗎?
讀得了書中的金玉良言,卻竟然睜不開自己的眼睛?
先天一炁蟄伏在丹田中,陳敘胸中的火焰卻是越燒越旺。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儒家,是修行。
道家,是修行。
紅塵,是修行。
世俗,也是修行。
人心之變,瞬息萬千,眾生百態,何處不苦?
然而那又如何?
總有人要沖出去,不與爾等共沉淪。
誰能阻我惟精惟一,勇往直前?
陳敘沒有發出聲音,可是雙目一睜,眼前卻分明是有無窮光明。
他無視了那一條條按在自己身上的模糊手臂,不理會耳邊的呢喃念誦,癲狂吶喊。
甚至,朦朧間那些幽影中竟還走出一道裊娜身影。
那身影沒有具體形貌,你卻會感覺到她一定是極美極美的。
芳澤無加,風華萬千。
她依偎而來,在你耳畔呵氣如蘭,鶯聲嚦嚦:“既是人間苦,功名苦,公子何不再瞧瞧另一條大道?
天神峰上,巫山云雨,金風玉露,人間百年…啊!”
陳敘沒有言語,紅粉骷髏罷了。
你瞧得多了,那骷髏才是紅粉。
你瞧一眼若不在意,那骷髏便只是骷髏。
陳敘抱元守一,心神寧定,無所畏懼。
他看清了眼前的考舍、桌板、試卷。
還有試卷上的試帖詩題:春,惟草木之零落兮——
得“風”字,七言六韻。
原來此題,竟是要寫春!
不,是要寫春日落花。
陳敘腦海中思緒一轉,已然得了一首詩。
只是這首詩如果寫出來,未免有太過透徹之嫌,或許不符合科舉考試“貨與帝王家”的主題。
似這等科考詩詞,你首先要在意的,往往不是詩有多精彩,而是語句是否符合主題。
你縱然是得到了一個“落花”為題,也最好不要只寫落花。
而應當去寫春華秋實、凋零奉獻…
寫“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但是,還是那句話:
那又如何?
陳敘如今考科舉,可不當真只是為了“貨與帝王家”,他為的是自己的修行,自己的前途。
是前方的大道,是無窮的曠野!
卷蠹都出來了,堪破此物,自成案首。
怕個球。
《落花》
陳敘落筆:
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萬枝空。
滋榮實藉三春秀,變化虛隨一夜風。
這是詩的前四句。
只這四句的話,這首詩其實平平。
但此詩還有后四句:
物外光陰元自得,人間生滅有誰窮?
百年大小枯榮事,過眼渾如一夢中。
最后一句,落筆。
那些層層迭迭擠壓在陳敘身上的幽影便仿佛是雪做的人偶,忽然被推到了陽光下暴曬。
所有幽影一齊發出震駭尖叫。
“啊!救命,我不要做這過眼一夢…”
“人間生滅,人間生滅…唉!我雖生,卻已滅,生前未聞道,死后竟得真。如此雖未百年,卻好似也罷了。”
“功名利祿,終究不過是枝頭落花,一枯一榮。咦,我竟消散矣!”
有哭有笑,有尖叫不甘,也有釋然一嘆。
數百年來,這座古老的貢院中不知經歷多少場考試,考場中又不知誕生過幾多幽魂。
讀書人看似風光,其實真正走上去的也不過就是塔尖上的一小撮。
還有太多太多,成為了功名場上的一縷浮灰。
可即便如此,人們還是要前赴后繼地沖入這條路。
只為求道嗎?
求道者只怕是少矣。
陳敘將桌旁硯臺蓋上,毛筆放置一旁,還未再進行下一步動作,忽然就見到眼前所有消散中的幽影擠擠挨挨著,竟在瞬間融做了一團。
空氣中傳出了一道憑空炸開的呼嘯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發出沖破世俗的尖叫。
啊——
那呼嘯聲于頃刻劃破長空,重重撞在了考場最前方,那一座古老的大鐘之上。
咚咚咚!
咚咚咚——
悠長的鐘聲六響。
考場外,坐在茶館二樓的崔云麒豁然站起身,震駭萬分道:“這、這到底是什么?不對,這不是青煙詩成,這是卷蠹撞鐘!”
崔云麒的小廝跟在身旁,傻愣愣地問:“卷蠹撞鐘是什么?”
“是、是…”崔云麒一時卻是有些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卷蠹撞鐘。
但他的雙手卻是攀住了眼前的窗框,身軀向外一探。
只見下方,貢院前的小廣場上已經有許多身影涌動而來,各種聲音紛紛揚揚。
“為何鐘響?”
“發生什么了?”
“莫非考試結束了?”
“不,不對,考試結束是三聲鐘響,絕非六聲。”
“那到底是什么?”
終究有人見識多些,在此時慨然回答了一句:“是卷蠹撞鐘啊。”
是的,是卷蠹撞鐘。
這些蒙昧在考場中,不知幾生幾世的卷蠹,卻竟然于此一刻,相互交融,合身一撲。
猶如飛蛾撲火般,撞向了考場前方那座鈞天鐘。
鐘聲響時,卷蠹消散。
那些縈繞在這座古老考場中的所有執念,亦于此一刻,盡數晾曬到了陽光下。
然后隨風飄散于煙塵中。
多少年來,一直隱隱約約格外陰涼的考場中,此時竟似乎是拂過了一縷暖風。
“哈哈哈!”
一直緊張忍耐的丁謙終于長身而起,大笑出聲。
他暢快開言:“卷蠹撞鐘,好極!不意在本府主考的這一場府試中,竟出了卷蠹撞鐘這等天驕異象。
合該我云江府文運大興!
本場案首已定,兩位副考,可隨我前去一會案首?”
兩位副考中,羅聰又驚又喜,石文濤卻是在極力隱藏自己眼中的茫然。
可憐他終究不是正統讀書人,有些生僻的東西了解不夠,因而竟然不知何為“卷蠹撞鐘”。
但石文濤敢說自己不知道嗎?
他不敢。
他就好像是一只驕傲的孔雀走下舞臺,瞬間被拔禿了一身尾羽。
禿毛孔雀驚嚇極了,唯有掩藏忐忑,一言不發,小心跟上前方隊伍。badaoge/book/140213/5264013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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