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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7章 再也回不去的家鄉

第1047章再也回不去的家鄉_大乾第一紈绔_33言情  賬號:

第1047章再也回不去的家鄉  第1047章再也回不去的家鄉←→:年的概念在這片廣袤而嚴酷的土地上,顯得模糊而遙遠。

  沒有紅燈籠,沒有爆竹聲,沒有炊煙里蒸騰的年糕香氣,只有無邊無際的白,和滲入骨髓的冷。

  一場持續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終于停歇,天空卻并未放晴,而是呈現出一種沉悶的、鉛灰色的渾濁,低低地壓著被厚厚積雪覆蓋的、死寂的草原。

  放眼望去,天地間只剩下一種顏色——白,一種吞噬了一切生機的、冷酷的白。

  遠處的山巒失去了棱角,化作一道道臃腫的雪丘。

  近處的枯草被積雪徹底壓彎、掩埋,只偶爾有幾根特別堅韌的草莖,刺破雪殼,在寒風中瑟瑟抖動,如同垂死之人的手指。

  漠北王庭連綿的氈帳,變成了雪原上一個個孤零零的、覆著厚厚雪頂的鼓包,氈帳頂上豎立的狼頭纛旗,被凍得僵硬,紋絲不動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寒風如同無數把冰冷的銼刀,貼著地面刮過,卷起細碎的雪沫,打在臉上,針扎似的疼。

  空氣冷得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無數細小的冰晶,刺痛著鼻腔和肺部,呼出的白氣瞬間就在睫毛、眉梢凝結成霜。

  在這片極致的嚴寒與寂靜中,一騎瘦馬,踏著沒及馬膝的深雪,緩慢地行走在龍城邊緣的曠野上。

  馬背上,是穿著厚厚皮袍、戴著遮耳皮帽的孔志謙。

  他奉左賢王烏維之命,跟隨一位老練的斥候百夫長,學習在極端天氣下辨識方向、追蹤痕跡。這既是訓練,也是一種無形的監視。

  老百夫長在不遠處勒馬停下,正用粗糙的手指捻著一撮雪,放在鼻尖嗅聞,試圖判斷風向和遠處可能存在的生命氣息。

  孔志謙勒住韁繩,任由胯下那匹耐寒的蒙古馬不耐煩地打著響鼻,噴出團團濃密的白霧。

  他抬起眼,環顧四周。天地間除了風聲,再無其他聲響,一種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孤獨感,如同這冰冷的空氣,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

  這種死寂的白,與記憶中曲阜的冬天,截然不同。

  曲阜的冬天,是喧鬧而溫暖的。

  記憶如同被凍僵的河面下悄然涌動的水流,不受控制地破冰而出。

  他仿佛又看到了孔府那朱紅色的大門,門前那兩尊歷經風雨的石獅子,身上落著薄薄的一層雪,卻依舊威嚴。

  院子里,那幾株老梅樹,該是到了怒放的時候了,虬枝上積著雪,卻擋不住那凌寒獨自開的、清冽而執著的香氣,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堂屋里,一定燒著暖烘烘的炭盆,張嬤嬤會早早地備好手爐,母親會溫柔地喚他:“謙兒,快來烤烤火,喝碗熱騰騰的杏仁茶。”

  父親或許會難得地放下書卷,考較他昨日的功課,或是指點他臨摹的字帖。

  窗欞上,會貼上母親親手剪的、寓意吉祥的窗花…空氣里,彌漫的是墨香、茶香、還有年節下特有的、各種點心糕餅的甜香。

  即便下雪,也是輕柔的,柔軟的,孩子們會歡笑著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而不是像這里,雪是殺人的刀,風是索命的鬼。

  而此刻,觸目所及,只有絕望的白。

  吸入的,是割喉的冷。

  耳邊回響的,是餓狼般凄厲的風嚎。

  鼻尖縈繞的,是皮袍上洗不掉的腥膻味,和馬匹身上濃烈的體味。

  記憶中的溫暖景象與眼前殘酷的現實,形成了尖銳得令人窒息的對比。

  一股尖銳的、如同被冰錐刺穿般的酸楚,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竄起,瞬間沖垮了他連日來用仇恨和冷漠筑起的心防。

  他想家。

  這個念頭如同毒草,在冰凍的心湖下瘋狂滋生,纏繞住他的五臟六腑,越收越緊,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想念曲阜那個雖然規矩森嚴、卻充滿了書香和溫情家。

  想念父親嚴厲卻暗藏關愛的目光,想念母親溫柔似水的懷抱,想念張嬤嬤絮絮叨叨的叮囑,甚至想念那些被他捉弄過的堂兄弟…

  想念那座城里,每一條熟悉的青石板路,每一家飄出食物香氣的小店,那棵據說孔子親手栽種、需數人合抱的檜柏…

  可是,家在哪里?

  曲阜孔府,已經成了一片焦土,一片被鮮血浸透的廢墟。

  那些他思念的人,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尸體,或許連尸骨都無人收斂,任由野狗啃噬,風雪掩埋。

  而他自己,卻穿著仇敵賜予的衣袍,置身于這蠻荒苦寒之地,認賊作父,與豺狼為伍。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從他喉嚨深處溢出,迅速被呼嘯的寒風撕碎、吞沒。

  眼淚毫無征兆地涌出,滾燙的淚珠剛滑出眼眶,就被凍成了冰棱,掛在長長的睫毛上,模糊了視線。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彌漫開一股腥甜的鐵銹味,才勉強沒有哭出聲來。

  不能哭!

  在這里,眼淚是軟弱,是取死之道!

  他猛地抬手,用帶著厚厚皮手套的手背,粗暴地擦去臉上的冰碴,動作大得幾乎要擦破皮膚。

  “駙馬爺,怎么了?”不遠處的老百夫長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策馬靠近幾步,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發現什么了嗎?還是凍著了?”

  他的漠北語帶著濃重的口音。

  孔志謙迅速低下頭,借著整理皮帽的動作掩飾住臉上的淚痕和失控的情緒,再抬頭時,臉上已恢復了平日那種與年齡不符的、近乎麻木的平靜,用略顯生硬但清晰的漠北語回答:

  “沒什么,巴特爾師傅。風大,迷了眼睛。”

  他的聲音在寒風中斷斷續續,卻努力保持著平穩。

  老百夫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確實不像發現敵情的樣子,便嘟囔了一句:“這鬼天氣,是要小心點。跟緊了,我們再去前面那個坡地看看,教你怎么通過雪地上的痕跡判斷有沒有人馬經過。”

  “是。”孔志謙低低應了一聲,催動馬匹,跟了上去。

  他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百夫長的講解上,集中在辨認雪地上那些雜亂無章的印記上,集中在抵御這無孔不入的嚴寒上。

  他必須忘記,必須麻木。

  思念是奢侈品,是毒藥,會讓他變得脆弱,會讓他萬劫不復。

  然而,那份刻骨的鄉愁,并未真正消失,它如同這雪原下的凍土,看似堅硬,內里卻蘊藏著無盡的寒意與死寂,并且,與那滔天的仇恨牢牢地凍結在了一起。

  每一次對故鄉溫暖的回憶,都像是在他心頭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然后迅速被現實的冰雪凍結,變得更加堅硬,更加冰冷。

  夜幕降臨,訓練結束。孔志謙拖著幾乎凍僵的身體,回到那頂屬于他的、華麗卻冰冷的駙馬帳。

  帳內點著牛油燈,光線昏暗。

  薩仁公主已經被嬤嬤帶去休息。他脫下沉重冰冷的皮袍,獨自坐在狼皮褥子上,望著跳動的燈焰,一動不動。

  帳外,風聲依舊凄厲。

  帳內,死寂無聲。

  他緩緩從貼身的衣袋里,摸出那小塊從曲阜帶出來的、被火燒得焦黑、邊緣銳利的玉佩碎片。

  這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念想。

  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卻奇異地帶來一絲虛幻的慰藉。

  他緊緊攥著它,指尖因用力而發白,仿佛要從這冰冷的死物中,汲取一絲早已不存在的溫暖。

  “慕容嫣…林臻…”他對著搖曳的燈焰,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再次念出這兩個名字。

  只是這一次,那聲音里,除了滔天的恨意,還混雜了一種更深沉、更絕望的、如同這漠北寒冬一般無邊無際的悲涼。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有梅香、有書聲、有溫暖的曲阜,只存在于他的記憶里,并且,永遠蒙上了一層血色的陰影。

  而他今后的路,只剩下一條——在這冰天雪地中,活下去,變強,然后,帶著漠北的鐵騎,踏向南邊那個奪走他一切的世界。

  鄉愁,不過是這條復仇之路上,必須忍受的、另一種形式的酷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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