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眼底頗露出幾分意味深長,“合作什么?”
“接下來辰王和勤王的事,我們不說靖王和晟王,只先排除同樣的敵人。”
勤王其實已經被摁在砧板上了,錦衣衛一直在追查的鬼血幫,與他關系如此密切。陛下命他南下監軍,他卻在廊州,這些事,隨便一間,就可以捏死他。
可如今情況特殊,陛下病中,又無太子監國,如此風雨飄搖之時,他若用些其他手段也未可知。
所以依舊得提防。
至于辰王,就更不必說了。
“你的意思是?”
“是的,沒錯,就是兄長所想那樣。”
陸清旭沉默盯著他,想確定在這句話之下,陸清衍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們兩位,是你我共同的敵人,所以在這個人上,我想兄長能與我這個弟弟合作。”
弟弟。
雖說陸清衍這人,向來客氣,也常常以弟謙稱。不過此刻的稱呼,和說出來的語氣,卻跟以往大無相同,具體什么不同呢?
陸清旭也說不出來。
只覺著。
挺奇怪稀奇的。
京城,辰王府。
漆黑至極的葉將,這座繁華的都城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下,辰王府燈籠高照,前院書房的燭燈,亮了一夜又一夜。
書房不遠處廊下角落,一抹端莊寧靜的身影,視線一直盯著書房的那么燭色。
“王妃,這糕點您都重復做了好幾日了,可沒有一日送出去,您今夜,也不打算送出去嗎?”
說話的,是辰王府王妃覃氏身邊貼身伺候的婢女。
婢女語氣間,充斥惋惜,她家王妃,細心學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糕點,就想著能跟辰王殿下多說幾句話,好緩和彼此間,生分至極的關系。
她還盼著,王妃早點將高點送出去,這樣就能跟辰王殿下和好了呢。
沒想到王妃做了幾日,手藝倒是越加精進,卻沒有一日,送到了殿下的眼前。
只每日這樣,靜靜在這邊,虛無地望著燭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在等他,叫我進去。”覃芫華抬眸忘了眼院中,漸漸抽條長出枝椏的藤蘿紫薇,淡然開口。
丫鬟不解,這是什么意思?
等殿下叫王妃進去?
可殿下和王妃這幾日,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呀,如何叫王妃進去?
覃芫華知道身邊的婢女在疑惑什么。
她眸色未動,神情恬靜,輕聲道:“再等等吧,總會有人吃的。”
手中瓷碟,擺放著幾塊精致的糕點。每一個都是她親手制作,用心烘焙。Ъiqikunět
那糕點,金黃酥軟,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那是她日夜的期待和執著,只為那個人,能夠欣賞品嘗。
那個人知道她每日都來。
他知曉她在外面。
在昏黃搖曳的燈籠燭光下,那些糕點默默的待在托盤中,等待著屬于它們的時刻。
書房內的燭火通宵未熄,夜深人靜,只有那燭光,和覃氏的執著,在陪伴著漫長而寂靜的夜晚。
婢女等地在一旁打瞌睡。
覃芫華卻依舊靜靜矗立在那處。
終于,門打開。
那抹身影站在書房門口,目光靜靜看了過來,身旁的婢女聽到聲響,猛地清醒,看見書房打開,連忙問了聲安,醒著神,頷首躲在覃芫華身后。
“進來吧。”她終于等到男人那句。
覃芫華吩咐婢女在外等候,自己拿著糕點進去。
她剛進去,將糕點放下,便聽到男人刺耳冷聲:“之前對本王那般冷漠,如今主動柔情,是何意?”
對上的便是辰王冷冽如冰的眼神。
她心一顫,還是倔強地與他對視。
男人一身暗紅色長袍,端坐于書案之后,那雙鳳眸微微瞇起,透著不明的意味。
“在廊下候了這么多日,不主動進來,也不叫人通報,就這么候著,做什么,苦肉計?以為這樣,本王就會心疼你?”辰王語氣充斥暗諷,每一句話,都帶著尖銳的刺。
覃芫華臉色一白,心中滿是苦澀。
“妾身并未這樣想。”她決心不受他的暗諷,視線挪在糕點上,“妾身親手做的糕點,殿下可要嘗嘗?”
辰王這才仔細端詳那盒糕點。
只見那糕點通體雪白,上面還灑著幾粒紅艷艷的櫻桃,仿佛盛開的花朵。
每一層糕點都薄如蟬翼,透著光,仿佛能看見光在微微流轉,層層堆積,最后化作一塊無比可口的糕點。
看著這糕點,他神色復雜。
心中泛起一絲波瀾,過去美好記憶的留戀,在腦海中浮現。
他輕輕地拿起一塊,糕點在燭火下閃著誘人的光澤,他放入口中,甜而不膩,香醇可口,瞬間將他,帶回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光。
那是他們青梅竹馬的曾經。
年少時,京城忽然開了一家糕點坊,那鋪子所做的糕點,新奇無比,連皇宮內的御膳房,都做不出來那家的味道。
世家貴族的公子小姐們,都以高價買到那家的糕點為榮,拿出來談資賣弄,他那時時也偷偷派人去買,爬墻送到信國公府,遞給尚在年少時的她。
可多年過去,物是人非。
覃芫華看著他將糕點喂入口中,細細品嘗,心中帶著一份期待。
卻不料男人剛咽下去的一瞬間,將整盤糕點全部打碎。
猛地砸在地上。
他站起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戾問吻,“你想干什么?”ъiqiku
“你費心做這些糕點,到底什么居心?”男人語氣冰冷,眼眸中閃著寒光。
覃芫華被掐著脖子,呼吸不暢,卻死死地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妾身只是想為殿下做些糕點。”她眼神倔強,不愿低頭。
“不是討好?”男人冷笑一聲,松開了她,“你這般討好,就是想要本王放棄,是嗎?放棄爭奪,放棄全部,將至尊的榮耀,拱手讓人?”
“為什么你們所有人,都看不到本王好?”
“別人也就算了,連你!你!你可是我的王妃!”
男人咬牙切齒,掐住脖子的手,握得更緊。
覃芫華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他誤會她了。
她不是不想他好,她只是不想他走一條死路…
可是如今再說什么都晚了。
一切早已成了定局。
“妾身只希望,殿下開心,平安。”她固執盯著他,聲音微弱道,“有些事情,你太過在意,都快入魔了,殿下曾經,不是這樣的。”
“開心?”男人嗤笑一聲,“你當本王是三歲小兒嗎?”
覃芫華眼眸微垂,眼底閃過一絲朦朧苦澀,“殿下爭權奪利,謀求東宮之位,作為皇子,有此抱負,并無不妥。來日不論成敗,妾身都是你的王妃,都會跟在你的左右,但妾身求你,不要走謀反之路,好不好?”
男人一愣,怒道:“誰跟你說的?”
“殿下這些日子在書房,燭火通宵,韓國公府的人,總夜里偷偷前來議事,你身邊的貼身侍衛派出去了一個又一個。”
“且殿下剛剛怒極的反應,不都證實了妾身剛剛所說的話?”
男人目光幽深,果然是信國公府的嫡長女,聰明起來,也是能言善道。
看她什么都知道了。
辰王也沒有打算隱瞞。
猛地松開她的脖子,冷盯著她,“怎么,本王就是要反。你要如何,要去告訴你的父兄,讓他們來殺了我嗎?”
他一把拽過她的手:“無論你說與不說,來日事情成也好,敗也好,以后生同衾,死同穴,你哪也跑不了!”
“誰叫你是我的王妃呢!”
“殿下…”她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毫不掩飾,將一切都說了出來,“阿芫求你,不要走這條路,好不好?”
她跪下了身子。
跪在他的眼前,跪在他的腳下,“東宮之位,爭得到,咱們就爭。爭不到,咱們就放,不要反…”
“阿芫求你。”
她眼底充斥淚水,靜靜望著他,似乎在透過他,看曾經的少年。
終究,他有些不耐煩,松開了拽緊的洗白手腕,“本王問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好。”覃芫華輕聲道。
“本王就給你一個機會。”男人目光深沉,“你若是說出一個理由,能勸動本王放棄謀反,放棄爭奪太子之位,本王可以考慮考慮。”
想到她剛才說的那番話。
想到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之后,她那雙清明的眼眸里,閃過的一絲隱晦與痛苦…
他很想知道,她能給出什么樣的理由。
他的心頭,突然一沉。
覃芫華看向他,若是能勸他回頭是岸…也好。
她愿意試一試…
覃芫華深吸一口氣,“殿下是想要一個承諾嗎?”她垂下眼眸,“妾身愿意以命相陪。”
“什么?”男人瞳孔微縮。
覃芫華微微抬頭,“妾身愿意陪殿下一起放棄一切,包括東宮之位,包括王妃之位,甚至是生命。”
“你的命?你的命值幾個錢?你的命本王可以隨時取走!”男人薄唇微啟,眼底帶著幾分不受控制的狂怒,“你以為我會在乎你的命?”
“你現在說出這些話,不過是為了你的父兄,為了你的母家,可有半分是為了我?”男人暴躁道,“誰稀得要你的命!”
“本王也不需要你賠上一切!”
“那也好過殿下孤身一人,在那萬劫不復的境地中。”覃芫華輕聲道。
話音一落,屋陷入死寂。
男人徹底愣住…
屋子里一時間陷入沉寂,只能聽到各自急促的呼吸聲。
他聽到她說“孤身一人”。
是孤身一人…
原來,她也會在乎他孤身一人嗎?
覃芫華抬起頭,看著他眼底閃過的那絲掙扎與猶豫。
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少年。
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她曾經給予懵懂情意的少年。
她的心微微一顫。
此時,不退則進…
“妾身想和殿下,過平靜的日子。”她低聲道。
那一刻,男人的眼睛瞬間瞇起,“平靜的日子?”
“本王告訴你。”男人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本王已經,無路可退了。”
“只要殿下不走那條絕路,便有路可退。”覃芫華輕聲細語,“如果殿下執意要走絕路的那一步,那才真是什么都沒有了,萬丈深淵,挫骨揚灰。”
“現在…”她抬頭看著他,“妾身希望殿下,能收手。”
“本王憑什么收手?”男人薄唇微啟。
他能力不比靖王差,可這么多年,父皇的眼里從來就沒有他,不論他怎么努力,都沒有!
他是有些心狠手辣,這些年為了辦成某些事,手里頭的人命不值。有多少條可。他該做的事他都做到了,憑什么父王不正眼看他憑什么那些百官。就揪著那些亂糟糟的東西指責他,卻不看他真正做到的那些事!
就連一個從不冒尖的秦王。父皇都能委以他重任,讓他南下堅果,而他呢?
不過因為替父皇辦了件搜尋妙齡女子之事,一朝敗露。便牽扯出各種各樣的事情,連帶著刺殺元禮部尚書的事情也要扣在他頭上,憑什么憑什么?
他就是要拿到這個至尊之位證明給所有人看,尤其是信國功夫,明明都把女兒嫁給他了,可這一家子人偏要裝什么忠烈,根本就不扶持他,導致他在朝中寸步難行!δ:Ъiqikunēt
“本王絕不收手!”
“本王憑什么收手?”
他怒急,赤紅了雙眼,拿起書案上的正齒猛地砸在地上,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東西,在了他的膝蓋上,他吃痛,眼淚控制不住的冒了出來。
可她偏偏沒有很深,咬牙將一切的痛,都咽了下去。
覃芫華沒有再說話,男人最后的一句話,讓她今天的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個笑話。
是她忘了。
少年是少年,他是他。
故人不似故人。
一切枉然罷了,她勸不回來他。
屋子里再度陷入沉寂。
只是這一次,沒有一個人打破這沉寂。
他忍著痛手扶上肚子,原本還想用另外一件事情來勸說他的,如今想來不必了…
罷了,罷了。
跪在地上的人緩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將被針刺砸到的腿,傷的痛緩了過來,他咬牙,沉默著撐起身子,對男人說了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