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趕到布政使司。
陸清旭之前都住在這里的官舍。
可人不在,他找到布政使李大人。
李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潿州城的百姓,都會銘記陸少夫人的。事發突然,陸千戶難以承受,獨自出去了。這種傷心時刻,本官也不好問。”
說完,又說了句:“二公子也節哀,我替潿州城的百姓,多謝你送來的藥。”
節哀。
又是這句節哀。
陸清衍強撐著心臟被撕裂的痛苦,離開了布政使司。
龍牙和龍月擔憂地看著那抹背影。
龍廷不是很明白這種壓抑的情緒,但看自己主子這般不高興,也跟著冷惻惻的,垂著睫毛,安靜跟在身后。
找不到人,陸清衍拖著殘缺的靈魂行走在冷風中,路過那間藥館時,他頓住腳步,腦海中閃過葉寒霜那張,將發絲全部束冠于頭頂的臉。
白皙的,嫵媚的,捎帶幾分英氣的。
可她又是那么靈動。
笑,媚,恨,冷,每一個神色,在男人腦海中閃過,刺痛著心臟的每一寸。
“二哥哥。”忽而,一道聲音在身后響起。δ:Ъiqikunēt
宋思卉看見站在藥館門口的人,愣了一會,才喊出那個名字,她從后面跑到陸清衍面前,站定,看著對方。
龍牙和龍月瞧見宋思卉,交換了個眼神。
陸府如今不讓她進去,陸清旸也不管她,她就陪海棠一直住在藥館,城外焚尸的事情,她都聽說了。不止這個,這幾日耳邊,一直有人窸窸窣窣說陸家的壞話。
陸清衍不知道宋思卉要做什么。
只見她站在他面前,定神看了好一會后,才開口,而且,是笑著說的。
“二哥哥,被人厭惡的感覺,很難受吧。”
她精致圓臉上,露出的笑格外詭異。
母親去世,又得知白云觀外與她茍合的人是陸清旸,到驟然小產,再到陸清旸假意對她好,騙走她的諸多私產,她人早就瘋魔了。
笑起來不像笑。
哭起來不像哭。
“葉寒霜死了,我聽說了。”宋思卉瞇著眼笑著,聽不出是悲傷還是喜,“葉秋漓也死了,挺可惜的,自從到陸家,只有她一個人勸過我,還救了海棠。我挺感激她,但可惜了”
最后一個字,她說得格外惋惜。筆趣庫 不過,片刻后,惋惜消失。
轉而又是那木偶般的笑,而且是嘲笑,她看著陸清衍,看著那張俊美到讓她一見鐘情,而后便情難自已,做夢都想嫁給他的臉。
這張臉可真好看啊。
初見時,她覺得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因為她是商籍女子,在平民百姓中,因為錢,別人可能會多看高看幾眼。可放在上京的高門大戶里,放在這些官宦門第,商籍,可就低了。
那是利益熏心的代表。
那是有辱清流廉政之風的存在。
所以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后來知曉他體弱多病,不常出門,她又覺得,自己或許能配得上。
若他們在一起,那將是多么驚天動地的佳話啊,不畏生死,無關物質,為愛屈身。簡直就是話本中,最叫人唏噓的愛情故事。
她就這么想著,念著。
亦是被宋白晴騙著。
想著有一日,有人提起揚州來的那個姑娘,不再說她是商籍,會說她為愛犧牲的高尚,會說她與侯府嫡長子的愛情傳奇。
她就這么幻想著。
沒想到,到最后,什么都沒有撈到。
她好恨,恨宋白晴,恨陸家的每一個人,包括眼前這個清風霽月的二哥哥。
看到他這般落魄。
不知道為什么,她反而有些高興呢。
因為他們都一樣,算計到最后,什么都沒有得到。甚至陸清衍更慘,妻子被山賊帶走,原以為已經死了,訃告都發了,可人又回來了,不過,回來的,還是一具尸體。
想到這,宋思卉噗嗤一笑,又看向陸清衍,“二哥哥其實,很喜歡葉寒霜吧,畢竟在侯府時,你跟她在一塊看書描畫時,眼底的笑,最柔和歡喜了。”
“可她現在,尸骨無存,無影無蹤了呢。”
她捂嘴哈哈笑著,最后抱緊懷里用銀釵換來的糕點,轉頭找海棠去了。
陸清衍面色慘白,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的他,僵在原地,身子難以動彈。
“公子。”龍牙和龍月同時過來扶住他。
陸清衍撐著身子,一步一步,艱難往前走。
——‘跟她在一塊看書描畫時,眼底的笑,最柔和歡喜了。’
是嗎?
是這樣嗎?
男人嘴角笑得破碎,雙眼嗜紅。
好像是這樣。
可——‘可她現在,尸骨無存,無影無蹤了呢。’
日照從東邊升起,靜靜灑進昏暗的房間,葉秋漓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淺色幔帳,喉嚨疼得厲害,想要開口說話,可唇瓣動了動,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側眸看見妹妹葉寒霜,安靜蜷縮在她身旁,手心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眼底露出虛弱的笑。
不過那笑,很快又消失了。
因為眼眶忽而濕濡,一股不知名的悲傷,從心底蔓延,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淚水先一步滾落出來。
另只手小心撫上肚子。
她深吐口氣,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往下流。
是因為她總說暫時不想要孩子。
所以老天給她的報應嗎?
他呢?
他在哪?
葉秋漓下意識想要尋找那抹身影,入目的,卻是極陌生的環境。
她只好輕輕搖醒妹妹,她想喊出她的名字,可怎么都喊不出來。
好在葉寒霜感受到手心的動靜,猛地一下就醒了,看見睜開眼睛的阿姐,她怔愣了下,才小心翼翼開口:“阿姐。”
“你,你醒了?”
葉秋漓睫毛輕眨,鼻息間嗯了一聲。
葉寒霜猛地哭了,爬起身子,“阿姐,阿姐,你終于醒了,你終于醒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著。
哭了一會反應過來,連忙止住哭聲問:“你渴不渴?餓不餓?我去跟外面的人說一聲,叫大夫來給你看看。”
葉秋漓張了張嘴,可喉嚨實在難受,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葉寒霜察覺,連忙下床,給她倒來水:“是不是喉嚨不舒服。”
葉寒霜小心扶起她,將茶杯喂到她嘴邊。
葉秋漓慢慢吞吞喝下全部,嗓子還是說不了話。葉寒霜問她怎么樣,她只好對著喉嚨,擺了擺手。
又對著外面比了個手勢,但葉寒霜不懂。
“沒事,我去叫大夫。”ъiqiku
“阿姐,不怕啊。”
葉秋漓虛弱笑了笑,傻妹妹,她沒有怕的,她只是想問他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