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衍笑意面具掛在臉上。
葉秋漓聞聲并未動,靜靜寫完最后一個字,才抬眸看他,放下筆,走在他身前,福身行了禮。
而后,后退一步,提裙跪了下去。
陸清衍一愣:“長嫂這是做什么?”
葉秋漓背脊挺直,眼底溫柔又堅韌:“求二公子放過四妹妹,易容之事,是我提議的,你有氣可以撒在我身上,還望您高抬貴手,不要遷怒寒霜。”
陸清衍皺眉,高抬貴手 還真是兩姐妹。
說的話如出一轍。
“我大抵也明白,你將我帶到此處,用意為何,你大哥自小生活坎坷,成為索命門之人,也不過少時吃過太多苦,需要一把刀護住自己罷了。”
“可他的刀,不能毫無原則揮向任何人,是以善惡分明,是非明辨,斷然不能受人脅迫。”
“若你要用我脅迫妹妹,脅迫你大哥,那我還不如,不要這條命。”
畫面涌入腦海。
葉寒霜,葉秋漓,陸清旭。
他們說過的話,如同萬箭穿心,在他心口一字一字穿過。
陸清衍嘴角淡淡扯出一抹自嘲笑意。
他們都在意對方。
他們都愿意為了對方,放棄自己。
葉寒霜甚至自刎威脅。
真是一出姐妹情深,夫妻情深的好戲啊。
哈哈哈 可葉寒霜,何曾這般在意過他?
陸清衍心口忽而疼得厲害。
像是有刀在割。
背脊漸漸彎曲,男人用手撐住腦袋,閉著眼睛,心口鈍疼。
他覺得自己不該有這么矯情的情緒,按照以往,他蟄伏理智,無比冷靜的性子。
這些矯情的戲碼。
通通都是無病呻吟。
可如今事情落在自己身上。
他覺得煩躁。
想盡力撇去這些情緒,卻怎么都消不掉。
“公子,夫人說身子不太舒服,想叫大夫來看看。”
門外,照看葉寒霜的婢女忽然通傳。
不舒服?
陸清衍睜開眼睛,起身快步打開書房門,語氣著急:“怎么回事?”
“說是頭疼,還有些發熱。”
“龍月,去請大夫。”
候在屋外的龍月連忙去請大夫,龍牙看著說走就走的妹妹,眼底嘆意。
陸清衍快步來到葉寒霜屋子,門鎖打開,葉寒霜躺在床上,臉色虛弱泛紅。
陸清衍心口一怔,連忙上前將人扶起來,伸手摸了摸額頭。
這么燙?
“寒霜。”
“葉寒霜!”
葉寒霜迷迷糊糊睜開眼,但很快又閉上,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昏睡了過去。
男人瞧著,露出焦急,好在大夫很快就來了,診脈之后,說大抵是驟然換了季節,夜著了些涼,這才發熱頭疼。
大夫連忙開了孕婦可用之藥。
又叫用熱毛巾給她擦臉和手腳。
陸清衍怕下人毛手毛腳,便叫人找了陳嬤嬤來熬藥。
下人打來熱水,用帕巾給她擦拭手腳,陸清衍瞧了片刻。
“我來。”
“其余人出去。”
龍牙和龍月面露些許驚訝。
婢女們也多看了愣了下。
但主子吩咐,便只能退了下去。
陸清旭擰干毛巾。
坐在床榻上,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只用毛巾給她擦拭。
過了好一會,陳嬤嬤端來藥,陸清衍伸手接過來:“我來。”
陳嬤嬤瞧了眼身前的人,思考片刻,終究還是開了口:“既然少夫人找回來了,如今又有身孕,你啊,別再弄那些有的沒的,還把人鎖起來,總歸是夫妻,這樣多不好。”
陸清衍慢慢將藥喂進葉寒霜嘴里。
面對陳嬤嬤的問題。
沒有應聲,沉默著。
陳嬤嬤瞧著這人想敷衍過去,眼神嚴肅起來:“陸清衍!”
男人下意識坐直身子,看了眼陳嬤嬤,恭謹道:“嬤嬤,我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你?”
陳嬤嬤平日慈眉善目,可乳母半個娘,又是曾經陸清衍生母的陪嫁丫鬟,陸清衍向來都是敬著。
眼下被批斗。
他更是有嘴也不敢反駁。
“寒霜是個不錯的姑娘,你既然對其有情,又何必互相折磨,非得搞成今天這般模樣?”
陸清衍喂完藥,將碗放下,眼神刻意回避葉寒霜泛紅后格外媚人的臉。
拿出干凈手帕,給葉寒霜擦了擦嘴角,才扶著陳嬤嬤走到廳室。
陳嬤嬤臉色嚴肅。
手肘推開他扶著的手。
“適才說的話,你可聽進去沒有?心疼著急,心中有情,就該直面,何必這般非要爭出個情感高下,相互折磨?”
“我對她有什么情。”
陸清衍立即反駁,語氣冷漠。
“不過宋氏隨意選來,搪塞我這身子,搭伙過日子罷了。”
陳嬤嬤皺眉:“你這孩子,怎的這般犟?”
“嬤嬤,我并非犟,真心交換真心,假意自然也只能得假意,她對我無情,做局逃走,又叫我如何真心待她?”
陳嬤嬤沉下臉。
“你難道不覺得,你們夫妻二人,都是一樣的性子嗎?都覺著真心交真心,假意換假意,所以兩個人都犟著。”
“可這世間,哪有這般等量的東西,感情的事,怎能一比一地計較,又不是做買賣?”
“感情確實不是買賣,但葉寒霜能不求回報待別人,卻半分不會這般待我,為何?”
“她從未想過真心待我。”
陳嬤嬤索性全盤托出,三兩句箴言,敲在陸清衍腦袋上:“寒霜曾經是想過跟你好好過日子的,是你從一開始,就太多算計,才致如此。”
陸清衍愣了下,不知道如何反駁。
片刻后,才不冷不熱說,像是下定什么決心:“若她生下孩子后,主動留下來,我便好好待她。”
“既你想要寒霜留下來,又為何說出生下孩子,隨她去哪的話呢?”陳嬤嬤苦口婆心。
“主動留,和強留,能一樣嗎?”
“那你現在,不就是強留?”
陸清衍凝眉,喉嚨像是被石頭卡住:“”
陳嬤嬤無奈,收走藥碗,拍了拍陸清衍的肩膀,嘆息道:“你啊,好好想清楚吧,多的話,我也不說了。”
“你是小姐唯一的血脈,她走得早,留下你一個人,孤苦無依,若不是你舅舅將我重新安排回侯府,你險些沒了命。”
“嬤嬤養育我恩情,衍兒不敢忘。”
“我說這些,不是說什么恩情。”
“是我人老了,為奴為婢幾十年,年歲再活個十來年都算不錯了,你若一直這般偏執,身邊沒個知你伴你的人,來日黃泉路上遇到小姐,你叫我如何交代啊?”
陳嬤嬤說著說著。
聲音哽咽,紅了眼睛。
“嬤嬤的意思,衍兒明白。”
“好了,眼下病了,你多陪會,我去看看廚房,弄些清粥小菜,等醒了你多喂些。”
嬤嬤離開后,陸清衍走到床邊坐下,望著喝完藥沉睡過去的人,靜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