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拿來藥箱,霞紅端來熱水,云紫在外面探頭悄摸看著,好奇這人怎么弄成這樣了。
“衣服穿好。”
陸清旭在身后輕輕握住葉秋漓肩膀,讓她將自己的外袍穿好。
葉秋漓回眸看向身后的人,將原本披在外面的外衫套了進去。
不過陸清旭身高馬大,人高,體型也寬闊,葉秋漓全部套進去,一整個寬松肥大,下擺全拖在地上。
看著陳嬤嬤拿來黑漆藥箱,葉秋漓上前去接:“嬤嬤,晚輩來吧。”
陳嬤嬤回頭看了眼站在不遠處,沒有走近的陸清衍。
陸清衍點頭,陳嬤嬤這才將東西給她,“那老奴去熬一劑補藥來。”
“勞煩嬤嬤。”葉秋漓微微頷首。
葉秋漓將原先倉促處理的傷口擦干凈,重新敷上外傷所用之藥,又用干凈的白色裹簾,把傷口覆蓋包扎好。
額頭裹了一圈,白布襯托地葉寒霜那張小臉格外蒼白,原本最是活潑好動的人,此刻卻看不出來半分。
只覺得她脆弱至極,身上浸透著淡淡憂傷。
陸清衍眼底一片幽然,看著躺在床榻之上的人,調整好情緒走上前。
葉秋漓正擰了熱帕,替她擦拭面頰上的灰塵,還有脖子,都小心翼翼地擦了一圈。
“多謝長嫂,余下的,讓敝人來吧。”陸清衍伸手去接她手中的帕子。
葉秋漓臉色沉著,不耐煩地躲開:“不必,我的妹妹,我自己照顧。”
“大少夫人這是什么話,二少夫人也是我們公子之妻啊。”霞紅瞧著氛圍尷尬,和和氣氣開口,嘴上還掛著得體笑意。
葉秋漓不說話,屋內忽而陷入冷寂,四周低壓壓的。
“都下去吧。”
陸清衍發令,將下人都遣下去,所有人離開后,屋內只剩他們四人。
葉秋漓坐在床榻邊,小心翼翼替妹妹將有些凌亂的碎發整理好。
陸清旭站在她身邊,眼底睥睨漠然,冷冷看著陸清衍,視線之間,略有幾分譏諷與涼薄。
陸清衍抱拳頷首行了個禮:“多謝兄長和嫂嫂對吾妻的照顧,可是驛站出什么事了?”
葉秋漓起身將衾褥散開,輕輕給妹妹蓋上,而后又坐下,看著妹妹病美人般的容顏,沒有接話。
陸清旭看了看自家媳婦表情,漫不經心地看了陸清衍一眼,也沒有搭話。
陸清衍輕抿唇角,尷尬地收起行禮的手,單手負手而立。
應該是寒霜說了什么,所以這夫婦二人,對自己這個態度?
陸清衍心中猜測。
四人沉默許久,葉秋漓將妹妹冰涼的手放進被褥之中,瞧著沉默之勢,佯裝地差不多了,才站起身子,對著陸清衍微微頷首。
陸清衍有些疑惑,但還是低頭回禮:“不知嫂嫂這是?”
陸清旭站在葉秋漓身后,瞧著她站起身子,挪了半步,寬闊胸膛默默站在葉秋漓身后。
他也不知自己這小娘子要做什么?
只默默看著,聽著、
什么話也沒說。
只見葉秋漓向來溫柔清澈的眼底,此刻淡淡染上幾分寒意,直直盯著陸清衍。
須臾后才不疾不徐開口:“如今陸家已離京,我與寒霜皆為葉家女,葉家長輩遠在千里之外,我作為姐姐,俗話說長姐如母,便也算得上長輩。”
“今日便僭越些,替葉家四姑娘說幾句話。”
陸清衍面上儒雅柔和,長身立于葉秋漓身前,他眼底閃過幾分警惕,想著許是葉寒霜說了某些不該說的話 譬如關于走散的真相。
譬如他在暗中謀劃某些事情。
譬如羅三娘信紙一事。
許許多多,陸清衍心中過了一遍,也快速想了應對之策。
卻不料想,關于他想的這些,葉秋漓半個字都沒有說。
“寒霜與我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得知被指婚于你時,也難過了一陣子,畢竟,二公子您雖身份尊貴,但終究身有缺陷。此話,是實話吧?”
陸清衍點頭:“是。”
“四妹妹最初,自然是不愿的,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反抗不了什么。便也安安心心嫁了陸家門,做了你陸清衍之妻。”
“剛進門時,沒什么情感,彼此都是陌生的,感情淡些也是尋常,但后來寒霜同我講過很多。”
“說二公子您待人極溫柔,不會嫌棄她出身低,是庶女,還當著下人的面保證,以后不會納妾,只一心待她好。”
“她很感動,說既你待她這般好,她亦會真心待你。”
“夫婦一體,宜家宜室,不論未來如何,都會與二公子你過好這光景。”
葉秋漓眼底清澈如水,一字一句,柔和之間,卻無比沉重,直直刺入陸清衍的心中。
寒霜時時都想著她,她這個做姐姐的,自然也要為妹妹謀一謀。
有道是:戰陣之間,不厭詐偽。
陸清衍的內心到底何樣,他的謀劃到底何為,他與晟王到底何真?
皆是尚無定論之事。
若隨意談論,只會讓妹妹陷入泥沼。
倒不如說說這真心,之后若能按原計劃易容藏之。那今日之言,便能在陸清衍心中種下真情與愧疚的種子。
只要能種下,來日生根發芽,長成林蔭大樹,便能庇護妹妹些許平安。
婚姻與族親,是這世間任何人都擺脫不開的藤蔓與紐帶。
在不能徹底脫身之前,替妹妹將這情絲種得更深些,對于妹妹,才是有利之事。
所以她沒有說其他的。
字字句句,皆是放大妹妹之真情。
陸清衍聞言,睫毛微垂,看向躺在病榻之上的寒霜,他心臟狠狠扯了下。
一直以來,她是這般同葉秋漓說的?
——‘亦會真心待自己。’
——‘夫婦一體,宜家宜室,不論未來如何,都會與自己過好這光景。’
這話,是真的嗎?
葉秋漓看著陸清衍逐漸黯淡憂傷的眸子,繼續說:“你們馬匹受驚,不小心與大部隊走散。可二公子身邊的人,身手不凡,就不能差人來尋尋她?”
“若寒霜沒有找到我們,一路前往驛站呢?”
“若她自己一個人走丟了呢?”
“你可想過?”
“再者,龍月說你舊疾突發,只能在此小院暫作休養,你身邊有陳嬤嬤,云紫,霞紅,甚至還有羅三娘照料。”
“這么多人,龍月甚至都能去小院四周巡邏。如此,都不愿差人去找找寒霜?”
“你是心里沒有她?還是壓根不在意她?”葉秋漓聲音凝結冰霜,語氣雖不輕不重,卻暗暗帶著幾分獨有威懾力。
陸清旭在后面默默看著,唇角微微抿了抿。
陸清衍眉心微凝,故意轉道之事,難道寒霜沒說?
“抱歉,是我身子欠缺,忽而暈厥,所以未能安排好這一切。”陸清衍稍微頷首,客氣表達歉意。
“如此,便是下人處理不周了!”她一語中的,語氣沉了幾分,“要么是二公子你,未跟下人交代清楚;要么,是下人根本不拿我妹妹當主人家看!”
“否則,怎會無人來尋她?寒霜可是你二公子之妻!你暈倒了,你身邊身手不凡的龍牙與龍月,也暈倒了嗎”
龍牙在外面聽著。
臉色忽而變得凝重。
這大少夫人平日里和和氣氣,嬌弱憐惜,不顯山不露水的。
這三言兩語,不僅斥責了二公子,還帶著他們幾個下人都連環敲打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