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陸清旭端起茶盞漫不經心撫了撫茶沫,漠然喝著之模樣,她平靜收回眼神,微頷首點了點頭,以作回禮。
“多謝少夫人這段日子對歆兒的照顧。”羅三娘感激道。
“羅姨娘不必如此客氣——”
好久未聽到這羅姨娘三個字,陸清旭猛地被茶水嗆到,控制不住咳嗽起來,咳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了幾分。
“夫君,你”葉秋漓微怔,連忙將手中絲帕遞給他,又吩咐,“恬薇,給大公子換壺茶來。”
誰知陸清旭不領情,不耐地推開她手,從自己懷中拿出塊白色棉麻軟帕擦了擦嘴角。
葉秋漓悻悻收回手。
陸清旭眼底多了幾分狠辣戾氣,瞟了葉秋漓一眼,森寒氣息刺得她有些疑惑迷茫。
他這是何意?
外室剛接回來,她也沒說什么啊?
怎么眼神就這樣了?
空氣忽然有些尷尬,葉秋漓看著羅三娘,又看了看陸清旭。
羅三娘亦是如此。
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跳動。
但她心里都明白,為何陸大公子會這般。混跡蘭花門的她,對這些情情愛愛,一眼便能看穿。到底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三娘在外養病許久,未曾見到女兒,不知可否讓三娘去看看歆兒?”她一來想見女兒,二來也是不想擾了大公子與大少夫人之情,所以借口離開。
“歆兒在瑯媽媽那里,住的是你原先的廂房,不過,羅姨娘待會再去,也不遲”葉秋漓話鋒一轉,抬眸看向候在門口的春桃,聲音依舊輕柔,卻暗暗藏著幾分鋒芒,“春桃,將門關上。”
對于突然帶回來的人,春桃心里很不高興,但面上沒有發作,只聽從主子吩咐:“是,少夫人。”
陸清旭眉底露出疑惑,盯著葉秋漓。
只見她站起身子,朝著他福了福身子,禮畢才開口,“夫君,今日羅姨娘回府,正好你也在,妾身有些事情想問羅姨娘,不知夫君可準允?”
陸清旭眼底幽然,邪肆面孔露出幾分看戲模樣,“你要問何事?”
羅三娘深呼一口氣,心中不免虛了幾分。
“羅姨娘剛進府時,曾給過妾身一紙書信,書信內容驚人,不知真假,妾身看過之后,原想找羅姨娘問清楚,可她驟然消失,夫君護著,帶去外面養病之后,也不愿妾身去探望,所以此事一直拖到現在。”
“如今羅姨娘既然回來了,夫君也在,妾身便想當著夫君之面,將此事問清楚。”
護著?
他何曾護著?
陸清旭磨了磨后槽牙,無奈冷笑。
不過好像也對,她一直以為羅三娘是他外室想到這,陸清旭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當初怎么就嘴賤。
在葉秋漓都同他說,羅三娘已告知孩子不是他的時,還強行說孩子就是他的。
“嗯,你問。”
陸清旭強裝鎮定,面色高冷。
“那信紙上寫著——'越州晟王,爾九皇叔,通敵叛國,南疆之亂,早已平定,做戲多年,擁兵自重,只為來日謀反中原,占領上京,自立為王。萬望辰王殿下請奏出兵,斬殺逆賊!’,你可,還記得?”
一字一句,葉秋漓心中早已滾瓜爛熟。
話音一落,陸清旭心里陡然一驚,目光刺向羅三娘,晟王?
晟王!
上京城的棋局里,竟然有晟王?
羅三娘垂眸,睫毛輕顫,“此物是三娘無意中得到,想著對少夫人有利,便交于少夫人,想著您可以用其未雨綢繆,策劃未來 葉秋漓淡定搖頭,說了兩個字:“是嗎?”
聲音輕柔,卻暗帶力量,直接質問。
陸清旭盯著葉秋漓,黑睫輕垂,審視著她說話時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語氣,甚至于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自然是啊。”羅三娘心中只覺情況有些不妙,面上撐著,心中卻慌亂。
葉秋漓看著面前之人,繼續開口,因為事關重大,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很多:“構陷皇親國戚,還是謀逆此等反賊罪名,可謂死罪,還會連坐于族親。你作為侯府大公子之妾室,將此信暗中給我,心思實在不軌。”
“不是,少夫人”
“不是?”葉秋漓盯著對方眼睛,立刻反問,“所以此事,你敢篤定,是真的?”
“我”羅三娘咽了咽口水,頓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你說此物是你無意撿到,可你不將此物交于自己夫君,偏偏交予我?”
聞此言,陸清旭嘴角不耐的撇了撇。
夫君夫君!
哪來的夫君,就不能換個詞?
“且不論事情真假,你的動機,便很有問題,不是嗎?”葉秋漓目光堅韌,語氣平和,“其實我早想與你對峙此事,可偏偏公子護著,我見不到你,今日正好,當著夫君的面,你便,將此事講清楚吧。”
事關重大,沒有當事人在,她實在不好開口與陸清旭直說此事,萬一有點什么差漏,便是殺頭滅族之罪。
更何況這羅三娘還是他心頭肉般。
萬一對方故意誆她,自己與陸清旭說了,陸清旭同羅三娘說時,羅三娘又拿出另外一套說辭,她才真是有嘴難辨。
此事怪譎之處頗多,但細細分析下來,便也只有二點,最為重要——
事情真與假,此乃一。
既她覺得,這是有利之物,為何不給她孩兒父親,偏給自己,此乃二。
真與假暫時難以辨別,便只能細細琢磨這第二條,這越琢磨越不對,也正是因為不對,所以她一直不敢議論此事。
如今既然人都帶回來了,便好好弄清楚吧,當著陸清旭的面,亦是正好。
“說啊。”葉秋漓看她遲遲不答話,直白催促。
羅三娘余光看向陸清旭,心中不免忐忑,“說,說什么”
“說你在何人何處何時,拿到此物?”
“說你為何不將其交給公子,偏給我?”
“還有,說你為何覺得,此物對我,對侯府,對葉家,皆有利?此乃不明不白,真假未辯之事,你怎么就覺得,它一定是有利的呢?”
“畢竟,信中所指,可是金戈鐵馬,為國戍守邊疆的晟王殿下,封疆大吏,皇親國戚!”
葉秋漓音柔卻鏗鏘有力,條理清晰不止,還暗帶幾分鋒刃,頗有股將刀抵在對方喉嚨的味道。
陸清旭聽完全部,舔了舔唇,眼底一片邪肆寒芒,他起身,拉住葉秋漓便往外面走。
“夫君,你這是作甚?”
“綺蘭,恬薇,進屋去,關上門,將羅三娘看住!任何地方都不許去!”男人厲聲吩咐,語氣陰沉至極。
綺蘭與恬薇眼底瞬間警惕,立刻進屋照辦。
葉秋漓皺眉,被男人死死拽住的手,痛疼感劇烈。
陸清旭將她拽到書房,動作比平時粗暴不少,門關上,男人反手一拽,扯起她的手臂,眼神陰鷙,厲聲質問:“此事為何不早些同我說?”
適才葉秋漓說的每一個字。
他聽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早有了細致分析,卻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
他將羅三娘帶回來,她才開口,表面上是謹小慎微,實則就是不信任他!
半分信任都沒有!
半分都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
但凡有丁點的信任,她也不至于謹慎至此!
這么大的事情,她忍到今日才開口!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男人壓抑冰冷怒意,黑眸逼近,毫厘之間,沉郁嗓音十分可怖,他一字一句重復:“為何不早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