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蓋、彌、彰。”
男人聽聞四字,轉眸看向她,“所以你覺得,陛下是想用貴妃一言一行,來掩蓋自己所做逾矩之事?”
陸清旭聲音平穩淡然,略帶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引導葉秋漓發現什么,他看著葉秋漓陷入思考的眼眸,嘴角暗暗上揚了些許。
他喜歡此刻的感覺。
兩人為了一件事,同心同德,相互琢磨。
“但若只是為了此事,便將貴妃娘娘推到風尖浪口,屬實有些”葉秋漓眉間春水不在,黛眉微蹙。
“有些什么?”
“小題大做。”
“那你覺得,堂堂天子,當真會小題大做嗎?”
葉秋漓略略沉吟,剎那間,眼中閃過一眸精光,頓悟:“夫君的意思是”
“但也不一定,若此事乃陛下故意大題小做,為的是江山社稷,朝堂廟宇,事情便不會太糟糕;但若為的是獨身私欲,多疑制衡,長此以往,恐禮制崩壞,朝堂內亂。”
葉秋漓深知其中道理,確實如此。
皇儲之爭,禮制崩亂,這可是動亂之相啊,好在今年風調雨順,并無災害,若是起了災害,下面民心動搖,上面困于黨爭,朝綱積弊便會一覽無遺,那才真是亂世之兆。
無奈喟嘆一聲,葉秋漓心中還在感嘆,陸清旭忽而拿出一封書信,放在她身前。
她視線望去,和離書三個字映入眼簾,詫異閃過,她抬眸看向男人:“夫君這是”
“此信你先拿著,若來日侯府遭難,你拿著此信回到娘家,尚可保全自身。當然,若諸事順遂,你也別想自己亂跑,我陸清旭去哪,你便去哪。”
這份和離書,只當后路。
若事情不順利,讓綺蘭與恬薇陪著回娘家,總比在侯府安全。
若事情順利,她要敢自己拿著和離書跑了,他就算動用整個影剎門力量,也要把人給綁回來。
男人這話,簡直如那山峰與谷底間來回顛倒,嚇得葉秋漓倒吸一口涼氣,心跳險些夭折在山腰密林,看到和離書瞬間閉氣凝神沒了呼吸,聽完他說最后一句,才恢復心跳。
陸清旭被她驟然煞白的臉色逗笑,弧度不大,但確實笑了:“怎的,怕我休了你?”
“若非犯了七出或義絕之行,是不可隨意休妻的,只可和離。”葉秋漓微垂睫毛,心中略生起幾分脾氣,語氣不似那般嬌柔,“妾身又未做過那等子事情,再怎樣,都只能和離,你休不了我!”
休妻與和離可大不相同。
她葉秋漓再怎么差勁,也不至于混個被人休妻的地步。
看她向來柔順,竟在此刻暗暗生出幾分脾氣,陸清旭將她手中玉箸抽走,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抵住巴掌后腰,稍稍一用力,便將她撈進自己懷中。
葉秋漓還懵著,就被男人扯到大腿上側坐著,“夫君你…你這是作甚?”
目光相對,葉秋漓嬌小身姿,被男人寬厚胸膛完全籠罩遮擋,幽暗雙眸虛虛實實,眼角像是帶著幾分笑意,又像是沒有,畢竟他神色天然帶著冷,任何時刻都是如此。
氣氛忽而多了幾分曖昧。
他側頭靠近,微涼鼻尖蹭了蹭她面頰,還未等葉秋漓反應過來,男人滾燙的吻便落了下來,輾轉吻了兩下便松開。
他手指覆上她的耳垂,輕輕摩挲:“放心,三書六禮,紅妝霞披娶進門的,休了我也難找。”
葉秋漓心口怦怦跳。
這人怎么凈說些沒臉沒皮的話。
怎的突然就這樣,今日晚膳沒備酒,為何他聲音啞成這樣,眼底也像是蘊著微醺之色?
“書信且先拿著。”男人將書信放在她手中,忽而語氣低沉,逼近的眼眸也充斥狠戾兇殘,牙齒廝磨著威脅:“但是——若非我所說那般,到了迫不得已,不可拿出來。”
威脅聲音戾氣四散。
“不用。”葉秋漓將信推給他,男人不接,她索性直接塞在男人側領之中,“夫君不必這般,若來日侯府出事,我拿著和離書躲到娘家,保不齊被人說不忠不孝,這般沒骨氣的事,我不想做,也不要做。”
陸清旭眼底欣然有了幾分喜色。
但,比起被人說不忠不孝,他只要她能不涉險,便一切都好。
卻不料,他這娘子,面上柔柔弱弱,心里自有一番準則。
看著她溫婉清和的面頰,陸清旭忽而覺得,他實在小瞧了她,也并非十分了解她,許多事情,都是他自以為的好。
“先拿著,萬一”
“不要。”葉秋漓搖頭。
陸清旭還想讓她先收著。
以備不時之需。
可葉秋漓雙手環住縮著,眼神堅定,就不要。
男人心中偷笑,她怎么跟兔子似的。
還把手這樣縮起來。
笑著笑著,他眼底微酸,靠近閉眼,吻了吻葉秋漓的眉骨,聲音也跟著輕顫:“既如此,我定護好你。”
葉秋漓心口漣漪四起,這句話,她似乎在哪聽過,回憶掀起,才想起新婚那日,他亦說過這話。
——‘我將利害與你說清楚,你亦想清楚,現下反悔,還來得及,我可以將你養在侯府亦或郊外莊子,等過段時間寫放妻書于你。’
——‘若是不悔,以后,你便是我陸清旭之妻。’
——‘只要你安分守己,我會盡量護著你。’
那是新婚洞房花燭夜時,他說過的話,而今日,他說:
——‘既如此,我定護好你。’
葉秋漓睫毛眨了眨,望著眼前這張有棱有角俊美異常的臉,心中思緒萬千,五味雜陳:“夫君,你說如今陛下東猜西疑,不重朝綱,崩亂禮制,只隔岸觀火,瞧著皇子們明爭暗斗,大晉國運這般,會不會有人,意圖謀反?”
陸清旭向來倨傲隱忍,冷意持重,可聽到此話時,心中也遏制不住地微怔片刻。
“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沉重開口。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如今局勢,夫君可有打算?”
陸清旭漆黑眸子掠過半抹幽光,他早已把葉秋漓當做自己妻子,所以她這般問,他便也實話同她說,“我打算做局,將侯府遷離京城,當然,若真出了京城,侯府應該也不是侯府了,但至少如此,能保住陸家,不會失去根基。”
“夫君是打算金蟬脫殼,暫退后方?”
“你倒挺聰明。”男人唇角微勾,“不過你覺得,此事可妥當?”
葉秋漓有些驚訝。
他竟會這樣問自己。
問自己意見。
陸清旭如今這番打算,確實算作良策,可她難免想到娘家,想到姨娘。
“你可是擔心葉家?”
葉秋漓點了點頭:“畢竟姨娘是我生母,我自然放不下…”
“公子!公子!”
葉秋漓話還未說完,忽而被門外的聲音打斷,展鵬敲門,聲音略有幾分焦急。
兩人同時抬頭看去。
陸清旭握著她的手,將葉秋漓從懷中放了下來,才開口:“怎了?”
“長街上出事了!”
“你先吃著。”陸清旭站起身子,將門打開,看著眼底盡是焦色的展鵬,“何事?”
“柳尚書被人當街刺殺!死了!此事在上京已經傳開,侯爺也知道了,朝中恐要大亂!”
展鵬壓低聲音,但葉秋漓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柳尚書被當街刺殺!
這可是朝中重臣,怎會如此?
陸清旭眉宇擰緊,雖是冷毅自持,卻也實在驚訝,目光凝重,他看向展鵬,展鵬意會搖了搖頭。
言外之意,此事并非他們影剎門所做。
更何況,他只是假意答應,實乃緩兵之計,并不會真動手。
可如今,柳尚書卻被人當街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