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太后懿旨,惠貴妃難道,要抗太后旨意不成?”
韓氏眼底倔強,滿臉不服氣:“是陛下讓本宮去的,司嬤嬤今日若打了我,那便是打了陛下!”
司嬤嬤揚起來的手忽然停住。
看著被摁跪在地上的人。
頓時不知這巴掌該不該扇下去。
“是朕,許她出宮的!”
忽而,宮門處一道渾厚沉重的聲音響起,跪在地上的奴仆低著頭立刻轉了方向,全部朝著晉文帝,司嬤嬤也福下身子:“老奴見過陛下。”
“司嬤嬤,朕隨后會去跟太后請罪,是朕,特許惠貴妃出宮,您請回吧。”
司嬤嬤原也是照顧晉文帝長大的人,晉文帝對她自然多幾分客氣與尊敬,司嬤嬤看皇帝這般,心中不免嘆氣:“太后年紀大了,還望陛下您,不要傷太后娘娘的心才是。”
“嬤嬤放心,朕自有分寸。”
“陛下。”韓氏淚水滑落,委屈不已,整個人撲到晉文帝懷中,“您還是不要給臣妾這么多的寵愛了,臣妾心中實在惶恐,太后要罰臣妾,那柳尚書也指桑罵槐,罵的臣妾這心都快炸了!”
“好了好了。”晉文帝輕聲安慰,“明日上朝,朕一定為你好好罵一罵那柳建恩,居然敢這般對愛妃。”
“陛下,您可別再要臣妾去那柳大人府中了,臣妾這次,當真是半分臉面都沒有了!”韓氏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是朕的錯,沒有替你打點好。”晉文帝口是心非說道。
他如今心力交瘁,實在累得很,日日難眠,心中雖想著萬民江山,可盤算起事情來,總是力不從心,若一直這樣下去,他早晚遺臭萬年。
所以,得找人替自己分擔些罵名啊 夜里他總夢到戰火紛飛,血流成河的邊疆;夢到文武百官在朝堂之上口出穢言,說他是個昏君;夢到他的孩兒們,拿著刀劍時刻預備著弒君。
他真的很累。
晉文帝扶著惠貴妃到屋內坐下,將屋內伺候的人全部遣散,獨留他們二人,他伸手撫了撫韓氏有些歪掉的鎏金簪子,“愛妃,你跟了朕這么多年,來日不論發生何事,亦會一直跟著朕,對嗎?”
韓氏整個人靠在晉文帝懷中:“殿下這是什么話,臣妾是殿下的人,自然是,生生世世都要跟著殿下。”
對于這個回答,晉文帝很是滿意。
可他并未察覺,在他懷中的人,說到生生世世時,眼底流轉著深不可見的詭波,自己是要做太后的人,若你死了,誰生生世世跟著你?生同衾死同穴,是你與皇后的事,跟她可沒有半分關系。
“能有愛妃陪在朕身邊,朕甚是寬慰。”
“可那柳尚書這般侮辱臣妾,臣妾以后可怎么見人,更何況臣妾還是君辭生母,他如今奉陛下旨意,在工部督辦研制火器軍械一應事宜。臣妾受了這么大委屈,他在工部那幫老滑頭面前,可如何抬得起頭?”
韓氏眼瞼低垂,眉眼之間,盡是委屈。
晉文帝一眼看穿對方心思,柳尚書與皇后連襟,又是禮部最高長官,靖王乃嫡子,他的立場,這么些年,從來沒有變過,并且毫無掩飾,只支持君州那孩子。
眼前美人含淚哭泣,訴說委屈,不過是想順水推舟,給那柳尚書一重擊,好給辰王鋪路。
晉文帝笑了笑:“愛妃放心,此事,朕會替你做主!”
他們都想要皇位,那就爭吧。
事情亂到一定程度,才能看見那個最穩定的人,所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眼前太黑,他看不見誰才是不染之人,便制造淤泥,讓不染之人,慢慢浮現吧。
讓他們自己爭,自己斗,朕只要好好服用仙丹,保住龍體康健,站在制高點,慢慢將棋局下起來,便足夠了。
如今辰王與靖王相互制衡著,這天下,亂不起來!
肅昌侯府,昭陽院。
葉秋漓望著手中妹妹差人送回來的信。
信上說她一切皆好,在道觀閑來無事,說四妹夫請了一女師傅,教她武術,有了新的樂趣,每日都很充實,身子也好多了。
還說,是四妹夫擔心她身子不好,怕來日許多時候,護不好她,所以特地請的,也算未雨綢繆,為以后打算。
看著妹妹鏗鏘有力的行書字跡,葉秋漓輕輕撫平紙張,小心翼翼將其收了起來。
每一封信,寒霜都說她諸事安好,可女子直覺,想起之前許多事情,葉秋漓心中還是擔憂,抬眸望著屋外,原先還略有幾分陽光的天,竟忽而烏云密布,黑壓壓一片。
“母親”忽而一聲嬌軟稚嫩的聲音,傳入葉秋漓耳朵。
抬眸望去,只見歆兒晶瑩圓潤的眼睛,從門外探出腦袋,小心翼翼看著葉秋漓,瞧著葉秋漓看見了她,小家伙還很是害羞地笑了笑。
葉秋漓輕輕招手,“怎么跑這里來了,過來,嫡母拿糖給你吃。”
看見歆兒,葉秋漓不免想起前些時日婆母不停往這院子里塞小妾,最近倒是安寧很多,亦璇婚事定下來,除去壽宴,倒也沒有什么要忙的。
婆母那么愛作妖的人,竟如此安靜。
最近都沒有什么動靜。
每日除了請安,倒也沒見她想之前那般,總是為難挑刺。細細想了想,或許是宋思卉被送走的緣故,亦或者遇到什么她說不知道的事情吧。
但日子安寧便好,若是能長久這般,到最合她心意。
歆兒有些怯生生的,可聽到葉秋漓叫她,面上露出溫暖笑意,小步子走到葉秋漓腳下,扯了扯她的衣裳,又叫了聲:“母親”
葉秋漓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將她抱起來,從點心碟子里拿了顆飴糖掰成兩塊,遞到她眼前:“可要吃?”
“嗯。”歆兒乖巧點了點頭。
葉秋漓溫柔一笑,攤開手心,讓歆兒自己拿。
看著對方將糖送進嘴里,被甜味逗笑了眉眼,她心口暖了幾分。
這孩子倒是乖巧。
沒有半分陸清旭的怪脾氣。
雖說只是自己的庶女,但只要性格乖巧懂事,她這個做嫡母的,自然不能虧待了人家去,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更何況許多事情無法避免,如今昭陽院只有羅三娘一個妾室,以陸清旭的性子,來日肯定還會有,所以啊,她也得盡早適應這些事情。
她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
那些后院爭寵,她從來不會放在眼里,只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便足夠了。
日子是自己的,不是別人的,與其每日妒忌爭風吃醋,因為些雞皮蒜毛的小事,便鬧得身心不寧,還不如安安靜靜看兩頁書,來得讓人舒心。
“嗯,歆兒小姐跑這來了。”春桃端著熱茶進來,看著坐在少夫人懷中的小人,“瑯媽媽和明月剛還在四處尋呢,不想跑到這里來了。”
“那你快去同媽媽說一聲,她在我這待一會,一會你再抱去。”
“是,奴婢這就去。”
葉秋漓不太會逗小孩,只這么看著她,歆兒也大眼睛圓溜溜地盯著她,兩人一大一小,就這樣看著對方,倒也一副歲月靜好之模樣,很是和諧。
春桃去了又回,結果身后卻多了一個人。
是陸清旸,身后都沒有帶奴仆,就單單一個人。
“少夫人,三公子來了。”春桃是皺著眉稟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