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三千里_創業在晚唐__筆尖中文 翌日,天明,趙懷安再入戎州,刺史裴恪帶著州、軍兩院班子全部出城,掃地相迎!
昨夜一戰,對于趙懷安來說是無不足道的勝利,可對于這些戎州官場上下卻是史無前例的大勝!
看著依舊留有殘跡的城外戰場,一些戎州的牙將忍不住嘆道:
“往日見那蠻僚,也是兇威可怖,可昨日一戰卻真如土雞瓦狗,在那些保義都的步騎下,簡直是弱如稚童,究竟是蠻僚不過如此,還是這些保義精強如斯了呢?”
這還用問?此時一眾戎州班子看著那些保義都走過來,一下子就被窒住了,之前還有騷亂的隊伍,一下鴉雀無聲。
而最前頭的刺史裴恪直接走了出來,后面還帶著一個個子有七尺的年輕人,他上來就對走來的趙懷安下拜道:
“趙大郞果是我西川兇虎,一戰催僚,此戰后,怕是那些葛僚數年內都緩不過來。大郎你是真為我戎州百姓帶來數年太平啊。”
趙懷安聽到這個“西川兇虎”的名號,很是愣了一下,不曉得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樣一個諢號。
不過在聽得數年太平時,趙懷安很理所應當的說了句:
“那幾年后僚人實力恢復,再卷土重來,到時戎州百姓該如何?所以呀,還是好好整軍備武才是正道。”
這邊趙懷安說完,裴恪卻笑著說了這番道理:
“大郎果是英豪,有一戰而定南土的豪氣,可現實是自我唐開土,小二百年來我唐與這些僚人土蠻都是這樣過來的,雙方就這樣黏黏糊糊,時戰時和,而如今能一戰而有數年太平,對戎州百姓實是天幸了。”
趙懷安愣了一下,心道這裴圓臉說的也有道理啊,就現在這種連煙瘴都解決不了的情況,想什么一戰功成確實有點想太多。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戎州對面的十萬大山應該就是黔、桂這些地方了,好像到了清朝才在那邊存在有效統治,現在提早數百年,去要求裴圓臉去解決,實在是欺負人家了。
被裴恪小小訓了一頓,趙懷安也有點尷尬,只能問了句:
“但到底也要想想四五年咋辦,畢竟那時候可沒我這些兵馬能幫戎州了。”
可誰想到裴恪非常理所應當地回道:
“哈,那時候我早就遷轉外州了,到時候要麻煩也是麻煩后面的刺史,至于那人該怎么解決僚亂,那就要相信后任者的智慧了。”
趙懷安啞口無言,只能說這圓臉說得太他娘的有道理了!不愧是老官僚啊!
不過此時的趙懷安,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些僚人怎么那么巧,偏偏在西川軍大喪的情況下襲擊戎州城呢?”
不過趙懷安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可能這就是個巧合。
這邊趙懷安搖頭不再多想,卻不料裴恪忽然拉出后面立著的年輕人,然后對后者訓斥道:
“跪下,給你叔父磕頭。”
那年輕人沒有多少猶豫,就對趙懷安這個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叔父,磕了頭。
趙懷安傻眼,不曉得裴恪這老官僚又搞什么,但還是連忙把那年輕人拉起。
然后就聽旁邊的裴恪笑道:
“趙大郎,你我生死之交,自然平輩相論,這是犬子裴德盛,隨我在宦過年,對于幕府事多有操持,你不是要去光州嘛,我見你幕下雖多智俊,可對于幕事的了解恐怕不多。而你要是不能有自己的幕僚操持州內事,恐會被本州那些大吏豪佐欺瞞啊。”
趙懷安雖然猝不及防多了個大侄子,但卻知道裴恪說的很在理。
他之前也和幕府下面的幾個幕僚談過這個事,他們幾個都各有長處,但卻都沒有進入過刺史幕下運轉過幕府。
比如王鐸,他之前只是西川幕府下的一個錢糧吏,雖然數道精通,可沒進過任何一名刺史的幕下,所以對于刺史幕府的運轉他并不清楚。
而張龜年也是如此,他后來和趙懷安交過底,原來他在長安的時候做過一任公卿的幕僚,所以對于朝政和天下局勢有長足的了解,可也沒在地方刺史下面做過,所以也不太行。
至于薛沆、何惟道兩個就更不用說了,自己都還處在干中學的階段,如何能幫助趙懷安處理幕下各事?
所以趙懷安還的確需要一名了解幕事的參贊,倒不是一定要委以何職,而是要對一個刺史幕府下面的各系統的權力運作和細節有了解,這樣下面的人做什么,趙懷安才能理解,并不被糊弄。
趙懷安現在還記得有個老師說,號為雄主的雍正精明強干,下面的人很難糊弄到他,而一旦發現糊弄不了,下面的就越發用事。
而雍正之所以能做到精明強干,據說就是因為他還為阿哥階段,就參與了很多政務,對中央機構的運行有很深的了解,后來又參與過永定河、黃河、淮河這些大型工程的視察和驗收,所以對于下面的人情世故又有足夠的體會。
所以做到的控御有術,不為下瞞。
而趙懷安也清楚自己的情況,他自己確實有足夠的人情練達,可到底對于大唐的幕府的了解全是空白,所以他要想把刺史幕府搞好,還非得有這樣一個熟手。
從這個方面來看,這裴圓臉還真的幫到自己了。
可趙懷安還是要面試一下的,畢竟這崗位還是很重要的,所以也不再顧忌裴恪的情緒,直接當場問他兒子問題。
而這小年輕還真的不錯,對于幕府下面的廄庫、曹署、軍事院、州院、牙將、孔目諸院都有一定的了解。
于是趙懷安高興了,一拍那裴德盛肩膀,笑道:
“不錯,果然虎父無犬子,以后就在你叔父我這里好好干,以后絕不比你父來得弱。”
隨手激勵了番小年輕,趙懷安就拉著裴恪到一邊,小聲說話:
“老裴啊,你這托子給我,這是要干啥呀。”
裴恪也不隱瞞,畢竟他也算和趙懷安有“過命”交情的,所以就告訴他給兒子的謀劃。
原來他是想借趙懷安這個機會,幫助他兒子跳到淮南官場去為官,一方面是前途更好,另外一方面還是那邊能撈到大錢。
可裴恪自己也不過是個從四品的州刺史,按照國朝的蔭蔽制度,只能蔭他兒子做個七品以下的小官,而且還只能在西川打轉。
他自己當年就是這樣的,混了十來年才做了個縣令,這還是遇到南詔戰的機遇,不然他可能一輩子都轉不上正官行列。
正是因為這是他來時的路,所以裴恪就不想兒子也走他的老路。
而除了蔭庇為官,還有兩條路,就是科舉和入幕。
可他曉得自家情況,那科舉也是他們能考的?所以只有入幕這一條路了。
如果有的選,他當然希望兒子能進高駢的幕府啊,可他和高駢又不熟,更不用說攀扯關系了。
可眼下這個趙懷安不一樣啊。
這人看著磊落,雖然人傻氣了些,但作為上官來說確是頂好的品質,而且這人能打,年紀又輕,名聲也傳了出去,據說他這個刺史還是高駢幫他表的,所以他在長安也有人。
所以按照裴恪的判斷,這趙懷安以后的前途,一個節度使是打不住的。
而現在他早早安排兒子入了趙懷安的幕下做事,后面趙懷安起來了,他兒子不也是從節度使出去的?
像節度使都是可以直接任命下面的刺史的,除了特殊情況,一般朝廷都會批準。
所以到時候,趙懷安做了節度使,安排他兒子當個刺史不是輕輕松松?
那萬一趙懷安做不到呢?這就要說個殘酷的了,之前裴恪也和他兒子說了現實,那就是趙懷安從刺史當到節度使的機會,不曉得比你從一個從七品干到四品的機會大了多少。
就是這么殘酷,因為他這個老父親就是這樣過來的。
不過裴恪也給兒子撂了底,告訴他先入幕,后面要是真沒什么前途,那也不怕,畢竟他裴恪就是死了,他這個蔭兒子做個從七品的都還在。
大不了回來再去做從七品吧,短不了幾年。
而且這番話裴恪是真的一五一十和趙懷安全部攤了,他也不擔心趙懷安覺得自己父子心思多,這本就是應該的。
人和事,不就是你好的時候,多幫幫大伙,大伙好的時候,再幫幫你,然后不就可以共同進步了?
而且他還和趙懷安有大買賣在呢,塞個人,不也是應該的?
昨日趙懷安就和他裴恪談了條件,說要在東岸那邊劃塊地建個碼頭,后面在那邊建倉庫和酒作坊。
雖然不清楚趙懷安一個光州刺史怎么保得住川南這邊的生意,但這又不是他來承擔,他管趙懷安許多。
所以,往后他和趙懷安打交道的機會還多著呢。
果然,趙懷安絲毫不介意裴恪的心思,反正能不能做節度使都還是未知,拿未來的條件換現在,那有啥不敢換的?
甚至,趙懷安還拍著胸脯,對裴恪畫餅:
“你放心吧,大侄子放在我這里,保管好前程,別說個刺史了,以后能當多大,你都不敢想!眼皮子還是不要那么淺!”
這話倒是把裴恪給唬住了,只以為趙懷安也想做個高駢。
趙懷安這邊收下裴德盛后,兩人關系更加融洽,忽然那裴恪倒是扭捏了一下,小聲問了句:
“我之前聽趙六郎說你還沒婚娶,我有一女,長得實不錯,等你去光州安定下來,我讓家里人帶小女去看看?”
趙懷安下意識瞄了一下后面正和趙六說話的董公素,然后心虛地壓低聲音:
“不好吧,待字閨中哪能跑光州見我?對了,裴女郎多大了?”
裴恪在聽到前半句話的時候,正要點頭,暗罵自己老糊涂了,可聽到后半句話后,愣了一下,然后臉笑得都是褶子:
“二八芳華,正正好啊!”
然后趙懷安抓住了裴恪的手,真摯道:
“老裴,你兒子在光州到底一個人,你家里人去看看光州的裴大郎,這個是應該的。”
于是裴恪笑得更開心了,然后腰桿一下子就挺了起來,絲毫沒有昨日抱著趙懷安大腿嚎哭的窘迫。
他拍了拍趙懷安的手,微笑:
“那你要好好努力!”
趙懷安愣了一下,暗罵這事都沒成呢,這圓臉就開始裝腔拿調了,果然老官僚就是會順桿爬高。
忽然,趙懷安看著裴恪的圓臉,狐疑:
不對啊,這老裴圓臉,他女兒不會也是個大臉盤子吧!那這可不成。
于是,趙懷安更加含蓄地說了句:
“嗯,你家人探望裴大郎后,也別著急走,聽說光州景色不錯,我到時候安排人帶他們在附近玩玩。”
裴恪暗笑,這趙大看著像個粗胚,但沒想到還挺有情趣,還曉得踏青。
于是,他開始在心中琢磨這事了。
按理說,現在的趙懷安品秩就已經比他高了,他女兒嫁給趙懷安也算是高攀了,可他們裴家也是類五姓七望的上品世家啊,以前天子都求不來,現在你一個刺史就能娶到,那已經是燒高香了。
雖然這名頭這幾朝是越發不經用了,可那也是名門!女兒嫁給趙懷安,那也是門當戶對了。
想了想,裴恪越發覺得有搞頭,于是讓兒子過來,又提點了句:
“以后叔父就不要喊了,亂輩分!”
裴德勝一臉茫然,但他素來聽話,于是也不管趙懷安臉色古怪,就老老實實喊了句:
“使君!”
這才讓趙懷安舒服一點,要是這裴德勝喊一句“趙兄”,他保準給這小年輕一堆小鞋。
船隊在戎州又休息了兩天,倒不是趙懷安貪這里的酒,而是隊伍經過長時間的坐船,需要在陸地上修整一下。
人實際上還好,可船艙里的大牲口,還是要到岸上吃新鮮草料的,尤其是那些來自高原的戰馬,必須要妥善照料,那比人都精貴。
這兩天,經裴恪的介紹,趙懷安也成功從青羌那邊招募到了百人義從,這些人打仗如何暫時還看不出,可光爬桿子就已經看得趙懷安瞠目結舌了。
當時百人中有個勇士,叫王元孝,據說是王平的后人,這真假趙懷安還不清楚,但不妨礙這個王元孝自己就這么認為的,而且還一直以祖先為榜樣。
他在知道蜀中豪杰呼保義在戎州招兵,就帶著相熟的伴當還有其他幾個部落不甘老死山中的勇士,一并出壩來入募了。
而這王元孝就表演了一招,就把趙懷安和一眾保義將們給驚到了,此人只用一條竹桿,就攀上了戎州城,技驚全場。
有時候趙懷安也在想,這天下豪杰何其多啊,尤其是這些不起眼的山林草莽,都有這樣的豪杰勇士。
這個王元孝是如此,此前速能奔馬的川康羌康保裔也是如此。
如此看來,自己這一步算是走對了,收攬這沿江豪杰為己用,進一步厚實了保義都的底蘊。
兩日后,休整完畢,再次補充糧食、草料、瓜果、肉食的保義都再次揚帆起航,他們還有很長的水路要走。
送行那天,甲板上的董公素看到在岸邊送行的戎州刺史裴恪,心里充滿了危機。
這戎州刺史的笑臉他無比熟悉,正是他望趙懷安時一摸一樣,那是一種“得此佳婿,夫復何求?”
真該死啊!誰都來惦記我女婿!
從戎州出發后,沿著岷江航行沒幾天,便到了董公素的老家,瀘州。
也是在那里,趙懷安了解到了董公素的實力,其人光僮仆就有數千,能操帆駕船的也有數百,是真正的大土豪。
董公素在瀘州熱情招待了保義都,其間光羊就消耗掉了百頭,可見豪奢。
其中第二天的時候,這老董還帶著他那十三歲的女兒過來了,趙懷安嚇了一跳,幸虧只是見一面。
別說,土豪家的女兒果然營養不缺,才十三就已經出落的和大人一樣,不怪董公素現在就著急嫁女兒了。
這一次,董公素倒是沒再提嫁女兒,反正他已經進了趙懷安沿江商業網絡的核心了,他不用提,趙懷安也會自己來提的,畢竟不聯姻,誰能放心?
果然,第三天趙懷安自己倒借著酒意,微醺著臉和董公素扒著耳朵聊,具體聊什么外人不知道,但反正兩人都很高興。
只是這一次,趙懷安并沒有在瀘州招募義從了,盡管此地的瀘州蠻即便到了宋代都是一支精銳,但趙懷安還是揚帆往下游去了。
在這里,董公素也和趙懷安等人分別了,他要在瀘州這邊負責趙懷安的這條沿江商道,不過他安排了一支船隊和趙懷安隨行。
船隊滿載著瀘州的井鹽,他們將到淮西一帶販賣,其資金全部作為趙懷安在光州發展的起始資金。
不僅如此,董公素還和戎州刺史裴恪一樣,也安排了他十六歲的長子董光第進了船隊,以后就在光州幫忙做事。
這是又送女兒又送錢,現在連長子都送了過去,這董公素是越投越多,此時已經徹底下不來了。
就這樣,趙懷安離開了瀘州后,穿合江、過渝州,尤其是在渝州這里招募了巴人義從百人,然后就繼續沿著長江而下。
之后的水路順風順水,經涪州、忠州、萬州、夔州、歸州、峽州、過了天險西陵峽,然后從夷陵到江陵、再到鄂州。
其間水路三千里,用時十六日,吃了十一頓大酒,見了九名刺史,募沿江義從八百,然后終于在五月初十二日這一日,他們抵達了長江重鎮鄂州。
在這里趙懷安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從這里轉水道,沿著涢水向北到隨州,然后在這里上岸后向東走一段路就可以抵達申州,然后幾日后就能抵達光州了。
這條路更快,可趙懷安還是選擇了第二條路,那就是繼續沿著長江向下,然后在廬州邊的濡須水轉進巢湖,然后繼續沿著施水到淝水,然后抵達壽春,再從壽春逆著淮水,最后抵達光州。
之所以選這條更折騰的,除了有徹底完善這條連絡江、淮的商道之外,更重要的,還是那句“富貴不還鄉,正如錦衣夜行”的心理在作祟。
他趙大發達了,不回去,那不是白發達了?
于是,趙大離開鄂州后,只在蘄州刺史裴偓這邊吃了一頓酒,此人是圓臉老裴的近支兄弟,專門得了裴恪的書信招待趙懷安這位家族的未來女婿。
對此,趙懷安一無所知,趁著本月難得的西風,帶領船隊直下濡須水。
下一站,壽州!
家鄉父老,當年逃難出去的趙大,他回來了!badaoge/book/140121/52911834.html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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