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樓棟的窗戶被密密麻麻的紙頁封住了每一個縫隙,僅有一絲絲余光透過紙身照入其中,在地板上蕩出一片斑駁的光影。
綾瀨折紙靜靜地站在窗邊,凝視著夏平晝的側影。
在織田瀧影身形遁入陰影的一剎那,這場比試徹底打響。
姬明歡望不清織田瀧影去了哪兒,卻對其中一具炮車巨像下了指令,使其填充炮彈,做好發射的準備——他的動態視力和反應自然跟不上忍者的速度,但他明白,一個優秀的忍者的思維該是怎么樣的:
取敵首級,干凈利落。
于是在這一刻,姬明歡對炮車巨像下的指令是:
“炮車,朝著我開炮。”
伴隨著“嘭”的一聲巨響落下,自黑鐵炮車的炮筒之中,一枚黝黑的炮彈迸射而出,直指姬明歡的軀體而來!
在半空之中,炮彈迸裂開來,化為一道炎柱向前侵蝕而去。
正好這一刻,織田瀧影的身影自姬明歡身后的陰影之中向上浮起。
從側面映來的火光一瞬間照亮了他的臉頰,織田瀧影微微一怔,余光窺見迎面撲來到的炎柱。
高溫蒸得空氣隱隱變形,宛若一片海市蜃樓。
一個念頭閃過織田瀧影的大腦:這小子不怕死么,居然朝著自己開炮?
但他并未第一時間想著避開炮火,作為忍者必須確保百分百地斬殺敵人!
于是當機立斷,舞動長刀斬向姬明歡的后頸,可很快織田瀧影便發現:他的太刀被一層黑白相間的屏障攔住。刀身在半空中震顫、嗡鳴,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進一分。
“砍不動?”織田瀧影微微挑起粗短的眉頭,加大壓在刀身上的力氣。
分明姬明歡近在眼前,可他就是無可奈何。
這時炮火已然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織田瀧影眼疾手快,改為反手握刀。
刀身覆蓋上了一層漆黑的陰影,在半空之中舞出了一圈黑色的花紋。影紋迎面撞上炮火,織田瀧影的軀體向后彈去了數米有余。雙腳在廢棄樓棟的地面上劃出了一條漆黑的溝壑。
織田瀧影從地上迅疾起身,虛空振刀,蕩去刀身上的一點火苗,抬起眼來,發現夏平晝依舊一動不動地矗立在原地——又是那層黑白二色的屏障保護了他,使他免于炮火的侵蝕!
“怪不得他敢讓炮車對自己開炮…”
織田瀧影輕聲呢喃著,用余光窺見這道黑白二色的屏障來自于國王石像的權杖——權杖散發出一條細而長的光河,向著夏平晝的身體源源不斷蔓延而去。
“國王,是國王在保護著他。”
織田瀧影目光一凜,當即得出結論。
于是他攻勢一轉,身形瞬間遁入腳底陰影,下一秒便從國王身后的陰影之中浮現。
這一瞬,耳側又是“嘭”的一聲巨響傳來,緊接著一陣熟悉的高溫席卷而來。姬明歡完美預測了織田瀧影的思路,他操控著另一輛炮車提前向國王石像開了炮!
震耳欲聾的聲音中,火光再度照亮了織田瀧影的忍者裝束。
從腳底陰影起身的一瞬,織田瀧影再次察覺不對:
“為什么他會對國王開炮,難道不是國王在保護著他?還是說他打算放棄國王,嘗試用這一擊把我拿下?又或者說…國王和夏平晝一樣,也處于被屏障保護的狀態?”
一時間思緒連篇,但織田瀧影吃過一次虧,這一次沒打算硬扛。
于是他并沒揮刀斬向國王的后頸,而是猛地一剁地面,身形向后倒飛而去,瞬間避開了從側面射來的炮火。
但很快,織田瀧影便發現自己的推測全都被推翻了。
他抬眼望著國王石像,在炮火即將侵蝕國王的一瞬間,在國王的腳底出現了一頭異物:那是通體由一頭陰影構成的惡魔。
陰影惡魔速度極快地向上升起,隨即抬起爪子分別抓住國王巨像的左右肩,把國王的身形硬生生拉入腳底的“影湖”之中。
于是熾熱的火光從影湖上方穿梭而過,未能波及國王的半根毫毛。
“陰影惡魔?”織田瀧影皺了皺眉,認出了那頭惡魔的模樣。
此時此刻,陰影惡魔正在一片影子里陰陰地笑著,露出一個血紅色的笑臉:
“桀桀桀——”
像是在嘲弄著織田瀧影。
盡管被惡魔拉入腳底的陰影中,可國王手中的權杖依舊散發著黑白相間的光暈,籠罩夏平晝的軀體。于是織田瀧影在這短暫的幾秒內,既無法對國王動手,也無法對姬明歡動手。
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蹲點——等到陰影惡魔消失的那一刻,國王自然會從陰影中向上浮起。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斬下國王的首級。
“12號的天驅契約了‘陰影惡魔’,用陰影惡魔把國王保護起來了么?”織田瀧影心中感慨,“真漂亮的思路,只是一個一階驅魔人居然可以做到這個份上。”
就在這時,“隆隆”的腳步聲中,三名黑鐵士兵如同水牛一般沖了過來。
他們左手持盾,右手持劍,把盾牌橫在前邊形成了一片鋼墻。
織田瀧影對此不屑一顧,輕輕一點地面向上躍起,兩米高的身影在這一刻卻輕盈得像飛鳥,越過士兵們組成的盾墻。
黑鐵士兵們向上揮舞長劍,想在半空中攔截下他的身影,但織田瀧影僅僅用腳側輕輕一踩長劍的橫截面,便避開了刺來的劍尖。
即刻落至三名黑鐵士兵的身后。手起刀落,影劍劃出一條黑色的圓弧,斬斷了每一名士兵的后頸。失去頭顱的士兵們緩緩跪倒在地,松開了手中的盾牌和長劍。
緊接著,陰影惡魔已超過了最大存在時限,于是它笑不出來了:“桀,桀…”在僵硬的聲音中,緩緩松開了緊抱著的國王巨像。
國王從腳底的影湖里浮了出來,一動不動地矗立原地,像一具高舉權杖的傀儡。
織田瀧影緩步走向國王石像。揮劍,國王石像的頭顱橫飛而出。
緊接著,國王與三具黑鐵石像一同化為棋影,回到了夏平晝周身的黑白環道上。
織田瀧影慢慢回過頭來,側目看向姬明歡。
姬明歡從戰斗開始到現在,站在原地,就連一步都沒動過。更詭異的是:從始至終,那具皇后石像都和姬明歡待在一塊,片刻不離…也不知道是否有蹊蹺?
“國王已經沒了。這下沒有棋子可以保護他了,12號還不投降么?”
織田瀧影心想著。
但無論如何,他只知道自己的目標只有姬明歡:既然失去了國王的保護,那具皇后石像再怎么樣也快不過他的速度。
一步之內,他的刀比任何人的刀都更快!
于是在這一刻,織田瀧影故技重施,再一次遁入腳底的陰影之中。眨眼間,他已經從姬明歡身后的陰影中暴起,覆蓋著一層影子的長刀向上挑起,斬向姬明歡的后背。
然而,此時皇后巨像的手正搭在姬明歡的右臂上。
皇后石像的反應速度的確要慢于織田瀧影,所以不能在織田瀧影出現的一剎那就揮出匕首,為姬明歡擋住織田瀧影的長刀。
但除了肉身博弈,皇后石像另有一奇招,那就是獨屬于她的棋種權能——“虛無化”。
“虛無化。”
這一剎那,姬明歡在心里無聲地說,于是皇后巨像和姬明歡的軀體同時進入了虛無狀態,化為了一片不可觸的透明。
分明只需要0.5秒鐘,織田瀧影的長刀便能將姬明歡的背脊刺穿。
可在這一刻,刀身卻揮了個空。
織田瀧影微微一震,原本在他的設想之中,只要先皇后石像一步,把太刀斬向姬明歡,這時候這場無聊的比賽就該結束了——綾瀨大小姐會用紙頁把兩人的身體裹住,防止他們傷害彼此,然后單方面宣告他的勝利。
可他錯了。
錯的徹底。
長刀的刀身…根本沒觸碰到姬明歡的身體,反倒是織田瀧影的身體微微前傾。他瞳孔微縮,發現自己的身影竟然和夏平晝的身影重迭在了一起?
這種感覺就好像…夏平晝變成了空氣了一樣!
與此同時,皇后石像在將姬明歡的軀體虛無化的那一刻,已經揮出短匕。
她揮出匕首的角度是聽了姬明歡的指揮,可謂完美預判了織田瀧影的動作——因為織田瀧影自信能一刀結束比賽,所以當刀身撲了個空時,他的身體也會不可阻攔地前傾。
于是此時此刻,匕首正精準地架在織田瀧影的脖子前方。
“停。結束了。”不遠處,凝視著二人的赭紅色和服少女開了口。
我居然…輸了?
織田瀧影怔了很久、很久,隨即垂眼看向抵在脖頸上的短匕。只要再近一寸,他的脖子就會被短匕切斷。但姬明歡把距離把控得很好,甚至沒有在他的脖子上劃開一條血線。
織田瀧影側眼望去,皇后石像的眼眶之中正燃燒著冰冷的藍色火焰。如若不是君主阻攔,她早已一刀落下,將這個試圖傷害君主的人殺死。
正當他的注意力還放在氣勢洶洶的皇后石像時,夏平晝不冷不熱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4號,你在進行攻擊的時候,沒辦法把自己的身體藏進影子里,對么?”
停頓了一下,夏平晝繼續推測道:“所以想抓住你,就只能趁著你攻擊我的這一瞬間,事實證明我也成功了。”
織田瀧影聞言愣了一下,隨即無聲地笑了。沒想到才經過一次戰斗,夏平晝對他的觀察就已經細致到了這種地步。
側眼對上他的目光,姬明歡接著說:“感覺你放水了,我不信你只有這點實力。”
說完,他命令皇后石像從織田瀧影的脖子前收回匕首,與兩具炮車一同化為棋影,回到黑白環道上。
隨后他收起了天驅,俯瞰視角和環道一同消失,廢棄樓棟一時間好像寬闊了不少。
綾瀨折紙走過來:“瀧影的確還有很多招數沒用,可能他覺得逗逗小貓咪…只需要一點基礎招數。”
“的確是我大意了。”織田瀧影微微頷首,“但錯誤預估對手的實力也是失敗的重要因素,夏平晝先生的實力的確超過我的想象…”他稱呼姬明歡時換上了名字,而不是旅團編號。
他由衷地贊嘆道:“你的天驅能力十分特殊,在單對單的戰斗中占據著極大優勢,恐怕很難有敵人可以憑一己之力突破你的重重防線。”
頓了頓,織田瀧影將太刀收回刀鞘,坦然地說:
“是我輸了。”
姬明歡想了想,提議道:“要不過會兒,等我的棋子們恢復后我們再打一次。你別放水,讓我看看你的其他招數。”
“沒必要。”綾瀨折紙說,“瀧影認真起來,這座樓會塌的。”
“真的?”
姬明歡說著對上綾瀨折紙的目光,似乎不太愿意相信,一個主打突襲和速度的忍者還擁有著綾瀨折紙所說的那種力量。
“真的。”綾瀨折紙說,“小貓,造反了…不信主人的話。”
姬明歡不搭理她,扭頭看向織田瀧影,“其實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在遭遇戰未必能贏你…一個能突然出現別人陰影中的忍者,換誰都很難防備。”
“不,輸就是輸,沒必要為我找臺階。”織田瀧影搖頭,眼神和語氣忽然變得和煦,像是換了個人,“我們回去準備一下吧。”
“準備什么?”
“今晚會有三名團員到達東京,我們在咖啡館里等他們。”
“團長呢?”姬明歡只在意這個。
“團長還沒到。”織田瀧影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