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戰火在前第341章戰火在前←→::mayiwsk
“殺!!”
“殺王仙芝者,賞錢百萬,擢升三級!!”
“殺賊!殺賊…”
“降者不殺,過往罪名皆不追究!!”
咸通五年四月,伴隨官軍與義軍僵持近一個多月。
在這一個多月時間里,王式先后奏表蠲免淮南百姓積欠賦稅,隨后命令各縣開倉賑災,發放農具與糧種,促成二十余萬流民恢復生產。
王仙芝眼見王式正在施展手段招撫流民,心里也不免著急,先后出兵與他交戰三十余場,但盡皆打平。
如今王式沿著邗溝設防,王仙芝根本無法突破邗溝防線,軍中士氣不斷受到影響而衰落。
眼見時間成熟,王式于四月初十主動進攻。
陣上,他親自指揮忠武、淮南兩鎮兵馬結大陣強攻,致使王仙芝集結兵馬于前軍,左右空虛。
趁此機會,王式下令王涉率八百精騎迂回繞道王仙芝身后,以騎兵發動背擊。
后軍遇襲,沒有過大陣經驗的王仙芝手下諸將不免慌亂,王仙芝只能下令撤往寶應縣。
大兵團作戰,正面沖鋒并不難,難點在于撤退。
不出意外,王仙芝下令撤退后,義軍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把撤退弄成了潰敗。
王仙芝見狀,匆忙率領甲兵向北撤退,王涉則是率領精騎不斷追擊。
“四月初十,破賊于高郵,甲胄三千,殺俘賊眾近五萬,王賊率殘兵數千逃入海州…”
紫宸殿上,當王式的軍報傳至長安,頹靡許久的李漼也精神了起來。
“好好好…這個王式,朕果然沒有用錯他!”
“反倒是這個李福,不僅被龐勛設計迷亂,如今不在海州設防,致使王賊逃入海州,著實不行!”
坐在金臺上的李漼對奏表內容做出點評,其中毫無領兵經驗的李福,自然成為了其不喜的對象。
高璩見狀,當即站出來作揖道:
“陛下,臣早有言,福不知兵,不可節制三軍,偏路相與蔣相推薦,臣無奈…”
“陛下,臣舉薦失察,請陛下責罰。”
高璩話音剛落下,路巖便立馬站出來領罰。
相比較他,蔣伸則是更為光棍,他持著笏板站出來說道:“陛下,臣年老失察,自覺無能擔任相位,臣乞請辭官回鄉。”
蔣伸的話,令路巖滿臉錯愕。
這不過舉薦錯的人,怎么就需要請辭相位了?
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相位,難不成也要學著這廝請辭?
路巖心中還在糾結,便聽到金臺上的李漼沉聲道:“蔣相老當益壯,何須請辭?”
“陛下,臣確實年老體弱,因此才請辭,還請陛下批準…”
蔣伸是鐵了心的要請辭,只因他覺得這天下局勢越來越亂,必須早做打算。
急流勇退方能保全自身,不然只能粉身碎骨。
“此事容朕再議。”李漼再次拒絕了蔣伸的請求,同時詢問道:“與隴右互市糧秣之事如何?”
蔣伸無奈在心底嘆了口氣,但面上依舊平靜,只是面對李漼詢問作揖回答:
“買賣所得四十萬石糧食,只是因隴山相隔,民夫來往不便,如今僅運入六萬石于太倉。”
“余下三十四萬石,應該在一個月內,陸續運入太倉之中。”
“不過朝廷若是繼續與隴右互市糧食,需以錢財互市,而不以絹帛。”
大唐的糧倉主要有六種,分別是正倉、太倉、轉運倉、軍倉、常平倉和義倉。
其中太倉是都城儲糧的大倉,向長安城百萬人口供應糧食。
如今的長安雖然沒有百萬人口,但也有七十余萬人口,每年消耗的糧食在五百萬石左右。
關中所處的汾渭平原雖然水系發達,農業條件優越,但從東漢羌亂開始,此地早已不復秦漢時期“天府之國”的美稱。
自秦漢至唐,關中頻遭水旱震災,又因開發太早、人口稠密而導致植被受損,氣候趨干,湖沼漸失。
貴族平民聚關中,初時無憂,然時過境遷,人多糧增,土地難休,肥力驟減。
加上百姓居所燃料亦緊,只能就近取材,導致關中樹林稀疏。
如今關中有民三百余萬,但是能夠耕種的土地卻不足兩千萬畝,其中還有不少是旱田,產出不高。
這種局面下,還要養活長安這幾十萬不事農業生產的人口,可謂艱難。
這點從自高宗以來,長安君臣幾次前往東都就食就能看出。
如果沒有長安這數十萬不事農業的人口,關中百姓尚可自給自足,而且燃料需求也會降低,不會因為濫砍濫伐而水土流失,耕地驟減。
只是可惜,如今長安已經成為國本,東都距離河朔太近,長安君臣自然不可能遷都。
隴右糧倉的出現,無疑能緩解關中缺糧的燃眉之急,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不過李漼不在意,他只需要保證長安有糧食吃就行,至于關中其它地方的百姓…那是朝臣需要考慮的問題,而非他。
正因如此,在聽到劉繼隆不要絹帛而轉要錢幣后,李漼并未覺得什么,只是開口道:
“他手中既然有糧食,那便從庫中調撥錢財,令秦隴二州征集民夫,運轉糧食至太倉即可。”
在李漼看來,六十萬貫買四十萬石糧食,這筆買賣很劃算。
蔣伸聞言,只能提醒道:“陛下,如今王龐二賊霍亂中原,徐泗等七州百姓流離失所,賦稅難以指望。”
“王式雖然破賊于揚州,然二賊尚存,說不定還會襲擾漕運。”
“今年江南與淮南的賦稅,恐不能按時運抵。”
“臣與戶部、度支撥算,今年夏收入庫錢糧不足三百萬,而秋收恐不足七百萬。”
蔣伸的話,立即把李漼拉回到了現實中。
大唐戶部度支積欠已經是常態,軍費又是其中大頭。
蔣伸既然主動提及戶部與度支的事情,顯然是歲入不足,無法調撥軍餉。
“今年軍餉度支需錢幾何?”
李漼正襟危坐,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蔣伸聞言作揖,接著才說道:“今歲度支近一千五百萬,而朝廷歲入僅一千萬,積欠五百萬。”
“若是王式、李福能護住漕運,使江淮、江南錢糧暢通至長安,應該能勉強湊足一千四百萬。”
他話音剛剛落下,李漼便立馬不耐煩道:
“李福無實才,竟使龐勛霍亂淄青,傳旨罷其河南東面討擊使,授王式河南、淮南諸道討擊使之職,先護住漕運,使河淮錢糧北運,然后將龐、王二賊討平!”
“臣領旨…”蔣伸畢恭畢敬的接旨,隨后繼續道:
“饒是如此,朝廷卻依舊積欠數十萬貫。”
“此外,西南若是再有戰事,朝廷恐怕…”
蔣伸猶猶豫豫,李漼卻篤定道:
“高駢破賊于牛頭峽,南蠻安敢犯邊?”
見他這么說,群臣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起來。
“是…”
千言萬語,最終只能化做一個字。
蔣伸不再開口,李漼則是繼續說道:
“將江淮、江南的漕糧運至京城販賣,再以賺取的錢財往隴右、江南采買糧食,此舉如何?”
“此舉可行。”蔣伸也不再提出問題,只是恭敬地回答問題。
“既然可行,便以此計進行!”
“若此計不行,屆時只能苦一苦百姓,加稅三厘。”
李漼起身,給出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是…”蔣伸臉上呈現無奈,而鴻臚寺卿見狀則是作揖唱聲:“散朝!”
“上千萬歲壽…”
山呼萬歲的唱禮聲響起,李漼離開了紫宸殿,而殿上群臣也先后離去。
返回咸寧宮的路上,田允突然對坐在步輿上的李漼作揖:
“陛下,北司王內相請辭,并舉薦亓元實為樞密使,以副使楊玄冀為左神策軍中尉。”
“準了!”
李漼臉上不喜不悲,心底卻因為這個消息而狐疑起來。
盡管他早有預料,覺得王宗實會在擔任幾年樞密使后,將樞密使的位置交給自己人,但他沒想到這才六年,王宗實就退了下去。
“奴婢領旨…”田允沒想到皇帝沒有半點波瀾,只得應下后,派人將此事傳往了北司。
半個時辰后,隨著李漼走下步輿,咸寧宮內再次響起樂曲聲時,田允派出的宦官也將李漼的反應匯報給了北司的諸位宦官。
王宗實坐在主位,王茂玄坐在左首第一位,右首第一位則是齊元簡。
左右往下,分別是亓元實、楊玄冀、楊玄階、王宗會幾人。
“我也老了,陛下興許是看出我的想法,故此才態度平淡。”
王宗實目光掃視眾人,侃侃而談道:
“日后北司的事情就交付諸位了,希望諸位念及同僚之情,日后莫要難為我才是…”
“內相此言何意?”
眾人紛紛作揖,表露態度。
盡管北司內部矛盾嚴重,但致仕后,只要不再插手政事,那基本上不會遭到清算。
如今北司四貴都是王宗實提拔起來的,王茂玄雖然不是他提拔的,但二人也是盟友。
王茂玄要是收拾王宗實,日后難保不會有人收拾王茂玄,因此王茂玄也不準備與王宗實為難。
亓元實能坐上樞密使,這對王茂玄有一定好處,但王茂玄還是得選一些自己人來保住自己日后的出路。
“西門季玄與楊公慶不錯,可接替副使與內侍官。”
王茂玄推薦了兩個自己人,王宗實見狀也頷首道:“這兩人確實不錯,可擔大任。”
他這話是說給齊元簡和亓元實、楊玄階和楊玄冀四人的,四人自然心領神會。
眼見四人頷首,王宗實便道:“好了,北司諸多事情,便與我無甚關系了。”
“我乏了,諸位政務繁忙,各自回去吧。”
“是…”眾人聞言紛紛起身離去,待他們走遠,沉默許久的王宗會才連忙道:“阿兄,我呢?”
“你?”王宗實看向王宗會,搖搖頭道:“你不是那塊料子,老老實實做你的內侍官,過幾年便致仕吧。”
“我…”王宗會還想說什么,但卻被王宗實擺手道:“退下吧!”
望著王宗實起身離去,王宗會攥緊拳頭,心里充滿了不甘。
可是他沒有辦法,畢竟沒有了王宗實的支持,他便只是一個內侍官。
認清現實后,他垂頭喪氣的離開了此地。
幾日后,李漼下旨贈王宗實為驃騎大將軍、衛國公兼領揚州大都督虛銜,賜幣三百,宅邸一處。
王宗實就這樣體面的退場了,將他留下的局面交付給了亓元實、王茂玄、齊元簡等人。
與此同時,位于楚州休整的王式也接到了圣旨,令其率軍北上進入海州,兼領諸鎮剿賊。
他令天平軍楊公漢募兵三千,率軍在齊州截住龐勛,令李福、李荀、李璲三人北上青州,與楊公漢夾擊龐勛。
除此之外,他令楊復恭、王從簡前往宣武、忠武二鎮,令各鎮三千兵卒,沿通濟渠設防,遇賊則點燃烽火臺。
做完這一切布置后,他率領麾下近萬兵馬招撫盜寇,裁汰過后,將俘獲、招撫所得的三萬盜寇編練為五千重甲兵,號長槍都,以王涉為兵馬使,召徐州長山都都將趙黔為兵馬副使。
整訓半個月后,王式率兵進入海州,向盤踞朐山縣的王仙芝追擊而去。
王仙芝得知王式北上,當即向西邊的徐州突圍。
這些消息傳至隴右時,已經是四月末。
劉繼隆與朝廷的糧食貿易還在繼續,四十萬石糧食盡數運往了關中,但關中又運來了三十萬貫錢,采買二十萬石糧食。
劉繼隆與楊知溫、張淮銓寒暄了幾句,便聽二人說要返回長安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送二位了,明日我派精騎護送二位前往武山縣,待到秋稅繳入京畿時,說不定你我還會再見。”
“節帥保重,秋收后再來看您…”
正堂外,楊知溫語氣恭敬,張淮銓則是悶聲作揖,隨后跟著楊知溫轉身走向了寅賓館。
瞧著他們離去,高進達上前一步,望著他們背影道:
“節帥,這張郎君還是有些放不下姿態啊。”
“呵呵,這樣最好。”劉繼隆輕笑,他倒是希望張議潮的子嗣都平庸些。
若是個個都像張淮鼎那樣沒有自知之明,河隴還不被他攪得亂套才怪。
想到這里,劉繼隆對高進達說道:“稍后你去尋陳瑛,讓他派人盯緊了張淮鼎。”
“這廝沒有自知之明,日后說不定要捅出什么亂子。”
“他自己死不要緊,不要連累司徒一家和我們就行。”
“是!”高進達作揖應下,盡管他不知道自家節帥為什么對張淮鼎那么鄙夷,但這不妨礙他辦差。
“剩下這二十萬石陳糧處理后,官倉內也就只剩七十萬石陳糧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等到朝廷得了秋稅后,肯定還會前來采買糧食。”
劉繼隆向堂內走去,邊走邊說。
高進達見狀疑惑:“您不是很推崇那王式嗎?怎么又覺得他無法平定龐勛和王仙芝了?”
“我沒說他平定不了,只是他能平定一次,難道能平定千百次嗎?”
劉繼隆回應的同時,不忘提醒道:“別忘了,西南的戰事,最多在入秋或明年開春便能開始。”
“朝廷的戶部與度支情況,你這幾天也沒少和楊參軍打探,你說若是西南戰火紛飛,朝廷又要去哪弄錢糧來犒軍?”
“我倒是忘記西南了。”高進達臉上浮現笑意,隨后拍了拍腦門:
“年紀大了,腦子不夠靈光,確實跟不上節帥的思緒了。”
劉繼隆坐在主位,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隨后說道:“你與我還得繼續共事幾十年呢,起碼要到八十歲。”
“八十歲?”高進達啞然失笑:“您這要求還是太高了,下官能活到七十就心滿意足了。”
他如今剛滿五十歲,身體還算健朗,活到六十不成問題,但六十以上就難說了。
正因如此,他心底也是有幾分遺憾的。
他還記得劉繼隆說過,要讓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飽飯,穿暖衣,讓天下孩童都有書讀,讓平民子弟也能成就高官。
十年太短,他擔心自己看不到那天,因此若是能活到七十歲,興許就能看到了。
“這都護府內,知道我理想的,唯有你與曹茂、張昶、義山幾人。”
“其他人,我倒是曾與他們說過,可他們都只是笑笑,我覺得他們是不相信的。”
劉繼隆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挑起,仰望天花板。
高進達瞧著他這般模樣,沉吟片刻后才繼續道:“古往今來,飛鳥盡、良弓藏都是有道理的。”
“李驥他們如今能這樣逼您讓步,日后便敢逼您讓步其它。”
“我活了五十年,見過最多的就是兄弟反目,好友絕交…這才知曉人并非一成不變。”
“如今太平還未開創,放縱他們也無妨,但日后開創了太平,您若是不想重蹈覆轍,卻還是得好好打算才是。”
高進達擔心自己日后病故,沒人與劉繼隆說這些,故此趁當下無人,與其說了起來。
他的話令劉繼隆沉默,接著他又繼續道:“陳瑛、曹茂都十分不錯。”
“李驥浮躁,馬成糊涂,張昶死板,唯有耿大郎粗中有細。”
“你們昔年這個第三伙,也算出了不少人物…”
“確實。”劉繼隆微微頷首,沉吟片刻后才道:
“若真有那天,我不會手軟的…”:mayiwsk←→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