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河西困境第308章河西困境←→:sjwx
夏至過后,河隴地區的田野仿佛被金色的陽光浸染,夏麥在微風中搖曳,形成一片片金色的海洋。
麥浪翻滾,仿佛大地披上了一層流動的金色地毯,隨風起伏,波光粼粼。
空氣中彌漫著麥穗的清香,預示著一年辛勤勞作的回報即將到來。
各州縣的百姓們紛紛走出家門,手持釤子,踏入麥田。
隨著人們的動作,麥稈應聲而倒,整齊地鋪在地上。
男人們揮動釤子,動作嫻熟而有力;女人們則彎腰捆扎,將割下的麥子捆成一個個麥捆。
孩子們在田間奔跑,偶爾幫忙遞水或拾起散落的麥穗,歡聲笑語回蕩在田野間。
整個河隴大地,仿佛一幅忙碌的豐收畫卷。麥田里,人們的身影與金色的麥浪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幅和諧而充滿生機的田園景象。
昔日的人丁稀薄的蘭州五泉縣,如今卻成為了隴右幾大糧倉之一的存在。
東西五十余里的河谷,在昔年劉繼隆到來時,大多都是積淤的荒草地,而今卻成為了滿目金光的麥田。
七十余萬畝的麥田正在被縣城及鄉村的百姓收割,近五萬口百姓,分為一縣五鄉三十五村,散布在這長五十余里的河谷中。
黃河兩岸不知何時筑起了防洪堤,昔年無力干涉的北岸河谷,也不知何時被一個鄉,六個村子所占據。
望著黃河澄清,兩岸麥香的景象,難得走出臨州的劉繼隆,也飲馬黃河南岸,眺望南北麥田。
“能將蘭州經營如此,你竇斌有大功啊!”
馬背上,劉繼隆調轉馬頭,毫不客氣的夸贊起了蘭州刺史竇斌。
昔年稚嫩的竇斌,如今也十分老成。
面對自家節帥的夸贊,他笑呵呵作揖道:“這都是以節帥為表率,按照節帥昔年所定規矩操辦罷了。”
“若非節帥遷入足夠多的人口,這五泉縣也無法發展的如此迅猛!”
竇斌倒是會說話,而劉繼隆卻擺手道:“有功就是有功,若是有功不賞,哪還談什么賞罰分明?”
話音落下,他目光看向跟隨他從臨州而來的曹茂:“曹茂,以蘭州刺史竇斌組織百姓開墾有功,賞錢百貫,絹百匹。”
“謝節帥犒賞!”
竇斌連忙翻身下馬,踩在地上躬身作揖。
劉繼隆頷首認可,接著詢問道:“廣武那邊被遷走百姓后,眼下發展的如何?”
蘭州有廣武、五泉二縣,廣武發展較晚,而五泉卻早早就有著劉繼隆打下的基礎。
廣武作為連接隴右與河西走廊的中轉站,它的發展無疑十分重要。
對此,竇斌也翻身上馬,不卑不亢的介紹道:
“自府內暫緩遷徙人口至涼州開始后,府內先后向廣武遷徙移民兩萬余人。”
“算上原先的百姓,如今廣武有八千余戶,近四萬口百姓。”
“有烏逆水在側,開墾荒地并不困難,如今廣武有熟田三十二萬四千余畝,待熟的墾荒田十五萬六千余畝。”
“這批墾荒田轉變為熟田后,廣武的百姓不僅可以自給自足,還能向衙門兜售六七萬石成糧。”
“算上衙門在當地收取的賦稅,廣武每年能存糧二十萬石左右。”
“若是加上五泉縣,蘭州每年能存糧六十萬石,其中四十萬石為田稅。”
“若是按照物價折色,再加上豆麻等產物折色,蘭州如今的度支收入約為十萬貫左右。”
所謂度支收入,即是州內‘兵官民生’等各項支出后的純收入。
十萬貫的純收入,這對于都護府來說也不算少了。
想到這里,劉繼隆詢問道:“賦稅總收入和支出分別是多少?”
“總收入約二十二萬貫左右。”竇斌先是回應了頭個問題,然后又回應第二個問題道:
“蘭州鎮軍餉為七萬六千余貫,蘭州官吏俸祿為一萬四千余貫。”
“大學、小學及養濟院、惠民藥局,以及六司所轄日常維護約支出三萬貫左右。”
一個小小蘭州,竟然有二十二萬貫的稅收,且維持當下現狀的支出后,還能結余十萬貫,這不得不說是個驚喜。
要知道百余年前河隴未失陷吐蕃時,蘭州賦稅也不過九千多貫。
當然,昔年的蘭州僅一萬五千余口人,而今的蘭州卻有近十萬口人。
政策的傾斜下,蘭州成為了除涼州以外的人口第一大州,其次則是九萬余口百姓的河州。
“可惜了,朝廷廢除九厘稅后,遷入隴右的百姓數量驟降為千余人,不然你這蘭州還能再發展發展。”
劉繼隆感嘆著近一個月來的局勢變化,曹茂聞言則是笑道:
“節帥您當初不是說過嘛,等庶族把壓力轉嫁到百姓頭上,百姓依舊過活不了,到時候還是得逃亡。”
李漼在裴休的建議下將九厘稅廢除,這確實減輕了百姓的負擔。
但裴休加稅庶族的手段,無疑就是每個王朝在亡國前,大規模收割中產階級的手段。
一旦中產階級被“消滅”,屆時各種手段還是得落到下層的百姓頭上。
到了那個時候,基本上就是王朝覆滅時了。
思緒之間,劉繼隆對曹茂回應道:
“朝廷罷黜九厘稅,加之南蠻兵鋒受挫,蜀中物價恐怕會漸漸遂安。”
“你派人傳回消息給高進達、崔恕二人,令他們采買商貨之余,將我隴右境內陳糧販往關內道、京畿道、劍南道、山南西道等處。”
“是!”曹茂聞言作揖應下,隨后派人前去告知高進達等人。
劉繼隆要囤糧不假,但囤糧太多而產出的陳糧,不論從口感還是從賣相來說,都不如新糧來得好。
如今隴右有熟田千萬畝,能產糧千萬石,即便去除麩糠,還能得出七百多萬石成糧。
百姓自己只需要四五百萬石成糧,余下的糧食,若是沒有出處,必然導致隴右糧價降低。
因此從現在開始,劉繼隆得在太平時分,好好處理隴右境內多余的糧食了。
以每石四百五十錢的價格買入隴右新糧,隨后又按照諸道市價,以每石八百到一千二的價格將陳糧轉賣。
兩手一搗鼓,都護府便賺了數百錢,而這只是一石的收益。
隴右每年結余的二三百萬石糧食,完全可以通過官道販往諸道,獲利幾十乃至上百萬貫都十分正常。
糧食還需要囤,但也需要處理。
向尚摩鄢和河西處理是一個方向,向大唐處理又是另一個方向。
總之在大唐騰出手收拾隴右前,劉繼隆還是得不斷變通,讓隴右越來越富庶才行。
這般想著,他也招呼著竇斌往五泉縣趕去。
幾日后,都護府的高進達接到了劉繼隆的軍令,隨后與崔恕商量過后,便派人都護府治下牙商們聯系起來。
四大官倉和州縣官倉的陳糧,都采取就近售賣的手段。
王燾、俞從暉、任澤等二十余名牙商身影遍布大半個大唐。
如今糧價飛漲,各地都缺少糧食,尤其是京畿地區。
長安常駐人口五十萬,而流動人口二三十萬。
如此多的人口,每日消耗的糧食都是個天文數字。
雖然裴休改革漕運,讓漕運每年的運輸量達到了一百二十萬石,但對于長安來說,這點糧食還是太少了。
隴右官倉中積壓的一百三十七萬石陳糧,很快便通過這些人的商隊轉運了出去。
俞從暉和任澤、王燾等人倒也聰明,他們依托水運,用黃河販賣“鄯廓河蘭”四州的糧食前往會州、靈州及北部的豐州。
南邊則是以羌水為水路,販賣‘洮疊宕岷成武’等六州陳糧。
松州的陳糧走陸路販往翼州,涼州的陳糧則是有都護府自己聯系河西,販賣河西。
在牙商們轉運陳糧的同時,高進達和崔恕二人也在積極采買市面上的陳糧和新糧,將隴右的糧價穩在每石四百五十錢。
隨著隴右開始販賣糧食,臨近隴右的各州縣糧價先后降低。
朔方鎮內糧價從每石一貫降低到八百錢,而天德鎮內糧價從每石一貫二降低到九百錢。
天雄鎮、鳳翔鎮、涇原鎮等臨近隴右的,糧價基本都回落到九百乃至八百錢。
山南西道和劍南道就更不用說,因為王燾等人的拋售,糧價從每石八百降到了六百多。
糧食在亂世就是硬通貨,一個月時間就為隴右狂攬八十萬貫,這還是牙商們得了三成利的情況下。
八十萬貫到手后,高進達又將隴右市面多余的夏糧采買入庫積存,并沒有因利而大肆倒賣隴右境內糧食。
一番手段下來,隴右糧價沒有變化,四周糧價短暫回落,而都護府在采買夏糧入庫積存后,反而還積存了十余萬貫錢財。
在隴右已經解決陳糧問題的時候,一隊百余人的輕騎隊伍卻沿著天山南邊的綠洲一路向西。
如此疾馳幾日后,遠處的天山腳下漸漸浮現出一塊廣袤的綠洲。
“駕!駕…”
此時的西域,環境比之后世還要稍好些。
官道沿途驛站,基本都靠著小溪或湖泊,向南眺望數十里,也基本都是草原。
草原上牛羊成群,如朵朵白云成片移動。
隨著輕騎繼續向西,前方的草原開始轉變為了樹林與耕田,而遠處更是漸漸浮現出了一座城池。
在他們的不斷靠近下,城池漸漸顯露,其墻體主要以夯土筑成,高大而堅固,表面雕刻著繁復的紋飾。
這些紋飾中,既有西域特有的幾何圖案,也有中原風格的祥云瑞獸,可見昔年的文化興盛。
“甘州加急!!”
領頭的輕騎旅帥高聲喊出,同時高舉手中帛書。
城門口的兵卒抬開拒馬,每個人身上都披著罩衣,以此來躲避太陽直射甲片的燥熱。
環境改變人這說法確實正確,至少在河西肆無忌憚穿戴甲胄的河西歸義軍,此時基本都將自己連帶甲胄裹成了“粽子”。
這樣很熱,但卻沒有辦法,因為甲胄不得不穿,誰讓此時的西州并不太平。
輕騎涌入城內,沿著干道向前趕路,道路兩旁都是戴著幞頭的平民,但他們語言并不相通。
高昌人和河西百姓還能用吐蕃語溝通,但那些被隴右遷徙而來的劍南道逃犯,便只能用官話和人溝通了。
在河西和西域,懂得官話的人無疑很少,所以他們干脆與遷徙而來的老鄉在一起,盡量不與高昌、河西人溝通。
輕騎們只是斜眼瞥了他們一眼,隨后便匆匆朝著衙門趕去。
不多時,一座宮城便擺在了他們眼前。
這是西州衙門,也是昔年的高昌國王宮。
王宮周長里許,外墻高二丈,厚丈許…
宮門高大寬闊,兩側矗立著雕刻精美的西域石獅,象征著王權的威嚴與神圣。
進入宮門,迎面是一片寬闊的廣場,地面被人夯實,中間還留有一條干渠,渠內水流不停,顯然是活水。
王宮的主體建筑是一座座高大殿宇,進深六椽,柱頭枋子上斗拱形制簡潔,中心斗拱于大斗口出龍頭,兩側出象鼻,兩稍間斗拱于斗口出龍頭,硬山式屋頂,與大唐風格差別不大。
“劉繼隆要賣涼州的陳糧?”
“是,聽聞準備賣十七萬石陳糧,一石糧賣五石上等硝。”
進深三丈的殿宇內,高坐昔日高昌王位的張淮深聲音略帶詫異。
站在他面前的,是如今擔任安西都護府長史官職的李恩。
盡管兩人早年有些不愉快,但這些都隨著李恩幫助張淮深解決索氏問題后消除。
此刻二人在討論著隴右賣糧的事情,而經過李恩的解釋,張淮深這才頷首道:
“我們確實比較缺糧食,只是拿不出那么多硝石。”
盡管手中的西州、伊州、瓜沙等州都盛產硝石,但以人力開采運送硝石還是比較困難的。
正因如此,河西的硝石雖然儲量很大,可產量卻不大。
“劉繼隆說了,若是沒有足夠的硝石,也能用香料作為交換。”
李恩解釋著,同時勸說道:“雖然不知道劉繼隆要這么多硝石干嘛,但各州府內還有十萬余石的硝石,趁機處理也好。”
“此外,府庫中還有錢財,加上隴右已經將商貨交給我河西牙商,不日便要運抵沙州和西州。”
“大不了此次不獲利,將所有商貨都買為香料后交給他們。”
“若是能得到這十七萬石糧食,西州最少三年內不會缺糧。”
“嗯”李恩的話引起了張淮深的認可,盡管河西發展多年,但由于人口不多,發展速度始終不行。
這些年從隴右手上先后獲得了近兩萬漢口,但這對于廣袤的河西來說,還是太少了。
別的不提,單說西州內的情況就不容樂觀。
西州僅有一萬四千余口百姓,其中二千余口,還是半個月前從隴右遷徙到高昌的百姓。
盡管劉繼隆說過這群人都犯過事,但張淮深并不在意。
大唐是個什么情況,他也能從自家叔父和阿耶的信中了解。
哪怕就是作奸犯科之徒,甚至是殘疾之輩,只要他還能生育,在張淮深眼里就是寶。
高昌一萬二千余口原住民里,有七千多是高昌人,其中有男有女,剩下五千多都是俘虜的回鶻女人。
經歷了那么多戰爭,河西基本上也是女多男少,尤其是寡婦很多。
因此張淮深也不可能讓將士們在當地開枝散葉,畢竟他們還有原來的家庭,不可能在這里扎根。
相比較河西的將士,隴右遷徙而來的這些劍南道百姓就不存在什么問題了。
在西州,漢人始終是小族,若是安西都護府敗走,那他們這群得利之人必然要遭到清算。
正因如此,他們將會成為安西都護府扎根西州的支持者。
“那兩千多劍南道移民的婚事,都安排好了嗎?”
張淮深詢問起李恩,李恩聞言笑著回禮作揖:“都安排好了,可以娶妻甚至納妾。”
“每戶發田十五畝,每三戶共用一頭牛,另外每月發米一石。”
“好!”張淮深滿意點頭,接著說道:“我們缺糧食,但更缺人。”
“劉繼隆忌諱這些作奸犯科之徒,但我卻不忌諱。”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讓他多遷徙些作奸犯科之輩前來。”
“這群人自持三分悍勇,雖然昔日行為令人鄙夷,但若是用得好了,卻也能為我漢家守住西州土地。”
面對張淮深的話,李恩也點頭表示贊同,同時說道:
“要不要聯系劉繼隆試試,不然以西州這點人口,最多維持三千屯軍。”
“屆時我軍撤回沙州,西州必然會遭到仆固俊、龐特勒等人入寇。”
張淮深頷首,但卻頭疼道:
“我與他說過好幾次,但他治下百姓也多不足,恐怕不會有太多百姓遷徙給我們。”
“那不如從關內道遷徙人口?”李恩突然道:
“眼下朔方鎮以張直方為主,此人唯利是圖,想來您也清楚。”
“昔年河西錢財不足,故此才沒有錢財賄賂官員,遷徙人口。”
“而今絲路重開,隴右出以商貨,而我們出人力,每年積攢錢財二十余萬貫。”
“雖說要付之半數為軍餉,可剩余幾萬貫,想來也能賄賂那張直方,遷徙些漢口給我們。”
“這…”張淮深皺眉猶豫,他可是沒有忘記那張直方當初如何盛氣凌人的。
“我再手書一封送往臨州吧,想來劉繼隆會想想辦法的。”
他不太想與大唐的官員沾邊,因此重新手書一份讓李恩派人送往臨州而去。: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