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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世隆野心

  “啁啾…唧啾…”

  北國萬里飄雪間,臨近赤道的高原上卻春暖花開。

  翠綠的群山河谷間,一片龐大如海的湖泊被群山環繞,而山湖之間,卻充斥著大量平原。

  在這南北狹長的平原上,耕地成片,官道成條,將一座座城池串聯起來。

  在這群城池中,坐落于山脈中峰下的一座城池最為惹眼。

  這座城池整個布局井然有序、莊重威嚴,很有王權的氣概。

  其外城周長恐不下二十里,外城護城湖與遠處大湖遙望不遠,引山溪為護城湖,流入大湖。

  如此規模的城池,放在大唐雖然不少,但在這群山峰下,卻顯得異常雄偉。

  城內結構分作五大部分,其中最為顯眼的,是一座周長四里,夯土為臺的高樓。

  夯土高臺近五丈,臺下矗立上百桿五丈大旗,旌旗飄揚間獵獵作響。

  臺上,各類亭臺樓閣應有盡有,平均高六七丈,而其中最高的一座高樓,則是高達十丈。

  高樓懸掛“五華樓”的牌匾,占地不小。

  不少伶人、舞姬、樂師正在其中最高層等待,青瓦灰磚的風格,與中原略有不同,但是亭臺樓閣,卻大多都是中原技巧。

  與這廣袤而繁華的高臺區域不同,臺下四周雖然也有豪華的住宅,但總體還是比較粗獷的。

  在這平常的日子里,城內外的各處房屋卻貼滿了代表白色的挽聯,城內百姓及官員也大多身穿黑、青等色衣服。

  哪怕再不識趣的人,也能看出這座城池正在經歷十分悲傷的事情。

  不過不湊巧,即便遇到了這種事情,城內的官員及軍隊卻還是在南門向高臺之間的道路上,以及城外出城百余步的道路上,布置了足夠多的軍隊與百姓。

  此間百姓穿著各有不同,有穿黑色長曳,有穿白色長曳,還有的長裈曳地。

  男子喜好披氈,頭戴頭囊。

  女子不喜化妝,不施粉黛,崇尚自然。

  其軍隊大多身穿銅甲或皮甲,亦或厚實的重鎧。

  明明身處西南高原,可此地的馬匹卻并不矮,高頭大馬身披重鎧,而騎士卻只穿皮甲,手持長矛,腰佩雙刀。

  旁邊的步卒身穿鐵甲,顯得十分敦厚,但也有穿皮甲者。

  百姓在城外官道兩側聚集,軍隊兵卒列陣官道兩側,斷絕了百姓與官道的聯系。

  城外數里外,幾座高大的白色佛塔格外顯眼,佛塔下是一座占地廣袤的寺廟,但由于距離遙遠,并不能很好的看清。

  “嗚嗚嗚——”

  忽的,城頭號角作響,城外百姓紛紛開始下跪。

  與此同時,一百身騎五尺軍馬的具裝騎兵開道,二百身穿鐵甲的士兵拱衛馬車。

  三輛馬車身后,是身穿大唐扎甲的二百余名精騎。

  他們距離南門還有數里,但此地的騎兵、步卒卻沿著官道向南,不見盡頭。

  “這南詔偃兵息鼓近三十年,兵馬卻絲毫沒有懈怠操練。”

  “反觀我朝西川、東川等地兵甲不修,差距甚遠。”

  馬車上,身為此次出使南詔的中使,禮部員外郎楊知溫不免唏噓起來。

  同乘一車的另外兩名副使深以為然,而楊知溫也暗嘆這不是件好差事。

  自他被調入京中,便一直做些閑散事情,曾經的上官封敖也是如此。

  如今至尊交替,他才花了些錢帛與人脈,擢升為了禮部員外郎。

  不曾想剛剛上位,便被派了出使南詔,向南詔告哀的差事。

  當然,更倒霉的事情在于,他才剛剛進入南詔境內,便得知了南詔王勸豐祐病卒的消息。

  對于大唐來說,南詔王勸豐祐并不好對付,他出兵劫掠西川,攻入成都外郭,劫掠經書、玉帛及子女、百工數萬而去。

  自此之后,南詔紡織技藝與中原齊平,更不要提冶鐵及制甲等工藝了。

  盡管劫掠成都后,勸豐祐與大唐議和,并保持了近三十年的明面和平,但私下與大唐的爭斗卻并不少。

  勸豐祐常常挑撥大雪山(大涼山)、安南蠻及黔中諸蠻與大唐的關系,以至于西南小規模的沖突一直沒有停下。

  除此之外,就楊知溫進入南詔所打探的消息來看。

  勸豐祐雖然與大唐停戰講和,但卻并沒有停下擴張的腳步。

  西南的驃國、真臘、扶南、林邑等國都遭到了南詔的入侵。

  如今勸豐祐死了,對大唐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畢竟南詔南邊諸國基本都成為了其附庸,加上勸豐祐屯兵拓東城(昆明),說不準就要入侵大唐。

  “多事之秋啊…”

  楊知溫長嘆一口氣,而此時車隊也來到了護城河的石橋前。

  楊知溫走下馬車,擺在他眼前的是南詔國國都陽苴咩城。

  陽苴咩城的規模盡管不如長安、揚州、成都等城,但放在大唐也算是大型城池。

  石橋對面,南詔百官正在官道上迎接楊知溫,而官道兩旁則是站著不少富貴者。

  南詔以緋、紫兩色為貴,根據所立功勞的大小,官員服飾也不盡相同,有特殊功勞的,則全身披波羅披,次則僅胸前背后披,再次則僅在胸前披戴。

  百姓穿麻、而富貴者則穿綾錦,辮兩股頭發為髻,在髻上和耳朵上都有真珠、金貝、琥珀點綴。

  楊知溫將目光投向百官身前七人,這七人形象各不相同,年紀從三十到五十不等。

  “南詔清平官董成,參見天使…”

  一名五旬左右,官話說的十分標準的南詔官員上前作揖。

  在他作揖過后,他身后的南詔百官們也紛紛作揖。

  清平官,這是南詔國王以下的最高行政官員,有坦綽、布燮、久贊之分,共六人,相當于大唐的宰相。

  董成能站出來說這話,說明他是群相之首,而他身后那六人,應該是其余五相及大軍將。

  南詔有大軍將十二人,地位與清平官相仿,在內則每日與王商議國事,出外則領兵任節度使。

  清平官出缺時,以大軍將遞補。

  “見過清平官,敢問王在何處?”楊知溫恭敬回禮。

  “王在五華樓設宴,請天使上車,由我等帶路前往。”

  董成是昔年南詔國師鄭回的徒孫,同為被南詔從西川擄掠的漢人后裔。

  鄭回本是河南相州人,于天寶年間舉明經,任西川西瀘縣令,期間為南詔所俘。

  因其精通儒學,所以得到南詔王閣羅鳳的賞識,先后擔任了鳳迦異、異牟尋、尋閣勸等三代南詔王室子弟之老師,并協助其繼承者異牟尋改革內政,恢復與唐王朝的臣屬關系。

  在鄭回的幫助下,南詔的經濟、文化、制度都得到了改進,自此日漸強盛。

  盡管鄭回死后,南詔與大唐再度翻臉,但在董成的勸說下,南詔與大唐還是在太和年間談和,不再明面爭斗。

  “清平官也是漢人吧?”

  楊知溫詢問與自己同乘一車的董成,董成卻笑道:“自然,不過我也是南詔人。”

  在漢人對于“天下”的概念里,董成可以說依舊是大唐百姓。

  但他既然說自己是南詔人,這說明他對其南詔人的身份認同感很高。

  對此,楊知溫卻還是繼續道:“話雖如此,但您畢竟是漢人,難道沒有想著回到故鄉,為朝廷效力的想法嗎?”

  “沒有…”董成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我是平民出身,連庶族都算不上,回到大唐也不會有所作為的。”

  “怎么會呢?”楊知溫連忙找補道:

  “至尊愛民如子,一視同仁。”

  “是嗎?”董成笑呵呵的反問楊知溫,不等楊知溫回答,便主動說道:

  “我聽聞大唐加稅九厘,導致許多百姓流離失所。”

  “如果至尊真的愛民,那為什么不對世家加稅,而是對百姓和庶族苛以重稅呢?”

  “這…”楊知溫被董成說的有些尷尬,這點他還真的不好解釋。

  不過從董成的回答來看,南詔顯然很重視對大唐情報的收集,不然也不會知道這么多事情。

  “先王剛剛薨逝,我王青壯氣盛,勞天使多多擔待。”

  董成率先開口提醒,這讓楊知溫警惕了起來。

  一個國力正處于上升期的國家,加上一位年輕的國王,顯然不是什么好事。

  青年人朝氣蓬勃,但也最為叛逆,最難溝通。

  董成開口提示自己,這說明在這位新王眼里,似乎并不滿雙方關系。

  想到這里,楊知溫只覺得頭疼,而他們所乘坐的馬車,也在南詔精騎的護送下,距離那高臺上的宮殿群越來越近。

  半刻鐘后,馬車停在了高臺下,董成先行走下馬車,隨后扶著楊知溫下車,為其在前引路。

  楊知溫及兩名大唐的禮部主事向前走去,董成則是帶著南詔百官將其拱衛其中。

  他們走上那五丈高的夯土高臺,來到了宮廷區域。

  在此地,具有漢地風格的建筑絡繹不絕,看得人眼花繚亂。

  在董成的帶領下,他們穿過一座座宮殿,最終來到了那高十丈的五華樓面前。

  原本南詔的技藝確實不行,但隨著劫掠西川,擄走成都數萬工匠后,南詔的技藝便突飛猛進。

  十丈的五華樓,二十余丈的佛塔,這些都是南詔工匠技藝的體現。

  楊知溫登上了五華樓,來到了那寬闊的樓頂,也見到了在此設宴等待的南詔王。

  他如董成所說的那樣年輕,年紀不過十六七歲,但卻并不稚嫩。

  “此乃我王世隆!”

  走入樓頂,董成向楊知溫介紹著如今的南詔王祐世隆。

  南詔王系為蒙氏,而姓名中姓,則是取父親的最后一個字。

  如世隆的爺爺叫做尋閣勸,而他的叔父伯父及父親都姓勸。

  他的父親叫做勸豐祐,而他則是以祐為姓。

  當然,如果嫌麻煩,也可以直接稱氏,如蒙豐勸、蒙世隆。

  “大唐禮部員外郎楊知溫,參見云南王。”

  面對董成的介紹,楊知溫也不卑不亢的回禮回應。

  對此,不少南詔大臣紛紛皺眉,就連董成也下意識看了看祐世隆。

  云南王向來被中原人稱作統治昔日云南一地的部落頭領,而楊知溫稱呼對方為云南王,而非南詔王,就是想提醒對方,大唐與南詔的關系乃是君臣關系。

  對此,這位南詔王也并沒有楊知溫所想的那么抗拒,而是頷首道:“賜座!”

  “謝云南王…”

  楊知溫松了一口氣,隨后便在董成的指引下入座右首位,而董成則是坐在左首位。

  雙方入座后,酒菜開始端上酒桌,而這個時代的貴族飲食,基本都大同小異,乃是用陶、鼎烹煮,再輔以香料。

  對于吃習慣了隴右鐵鍋炒茶的楊知溫來說,這種做法難以下咽,但他還是吃了不少。

  席間,董成也為他介紹了不少人,例如同為清平官的楊緝思,楊酋慶、范脆些,趙諾眉、杜元忠等人,以及在都的大軍將段宗榜。

  這些人大多都是青壯派,這讓楊知溫警惕了起來。

  一個上升期的國家,如果由青壯主導,那多半是要準備開疆拓土的。

  想到這里,楊知溫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不準備給任何人留下借口。

  不過他再怎么小心,卻也防不住大唐官員昔日留給南詔的把柄太多了。

  宴席之間,祐世隆突然開口道說道:“昔年韋忠武開辟青溪道,以通南詔。”

  “又選南詔子弟聚程度,以書交之。”

  “數十年間,我南詔于程度就學者,幾近千人。”

  “是以我南詔君民,無不感激。”

  “不過自杜悰為西川節度使后,先是削減我南詔就學學子數量,又削減我南詔入貢使者及隨行人員。”

  “我父頗為生氣,而今我登臨大寶,想要恢復昔年的學子數額及入貢名額,不知楊天使以為如何?”

  祐世隆語氣輕飄飄的,卻讓人感到壓力。

  好在楊知溫也不是常人,相比較劉繼隆,祐世隆給他的壓力還不算大。

  “此事,容本使回長安后與至尊商議。”

  換做其他的唐使,此時恐怕已經和祐世隆翻臉了,但楊知溫沒有。

  他的態度讓祐世隆無法動怒,所以祐世隆只能繼續刺激他。

  “既然如此,那就請與至尊商議后,再來告哀吧!”

  他起身便向外走去,這讓另外兩名唐使愕然,紛紛看向楊知溫。

  楊知溫見狀卻不著急,而是笑著起身作揖:“云南王慢走…”

  祐世隆頭也不回的走了,而其余南詔大臣也紛紛離去,唯有董成留下善后。

  “天使氣量宏大,在下佩服。”

  董成上前來夸贊了楊知溫,楊知溫聞言則笑道:“看來此次告哀只能作罷。”

  “待我明日走后,朝廷應該會在開春后,繼續派出天使告哀,不過那時…”

  楊知溫笑了笑,董成也無奈嘆了口氣。

  祐世隆想要找個名頭和大唐撕破臉,而大唐官員在面對藩屬國時向來跋扈。

  倘若剛才不是楊知溫,換做旁人的話,估計已經翻臉了。

  屆時,大唐與南詔,恐怕會再生戰事,而因此疾苦的卻是百姓。

  董成不想戰火重燃,卻架不住祐世隆等青壯派不斷拱火。

  說到底,主要還是南詔已經將南邊的各國收拾了個干凈,而吐蕃又沒有值得攻打的價值。

  擺在南詔眼前的,只剩下北方的大唐了。

  至于董成之所以不同意,不僅是因為不想戰火重燃,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大唐這頭駱駝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即便大唐倒下了,但只要沒有帶路黨,以南詔的體量,也很難吞下大唐的土地。

  更何況南詔自身的問題也不少,諸蠻利益分配不均,矛盾日漸加重。

  哪怕向外開拓,也頂多是將矛盾減輕,而不能解決。

  “告辭了…”

  楊知溫的聲音將董成從思緒中喚醒,董成見狀上前為其引路,將其送到了外館休息。

  做完這一切后,他重新返回了南詔王宮。

  王宮內,祐世隆正在與楊緝思,楊酋慶、范脆些,趙諾眉、杜元忠等人觀摩地圖。

  那張地圖主要涵蓋了如今的南詔及南部的驃國、真臘,以及北方的劍南道、山南西道、黔中道和東邊的嶺南、安南。

  董成順著他們討論的方向看去,卻見他們在討論的地方竟然是安南。

  對此,董成并不看好,甚至皺眉開口道:

  “安南的王式是個良將,此前就挫敗了先王挑撥群蠻的計劃,哪怕先王挑撥安南百姓驅逐王式,也被其鐵血鎮壓。”

  “臣以為,如今的大唐還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倘若能繼續等幾年,等到其內亂頻發,興許我國能侵吞其安南及劍南嶲州、黎、戎三州。”

  董成畢竟年長,更為了解過往南詔為什么能從大唐手上占便宜。

  并非南詔有多么多么強大,而是大唐內部一直在出問題。

  他的想法沒有問題,問題在于年輕人著急,等不了…

  “清平官,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在我看來,大唐已經是冢中枯骨,一推即倒。”

  祐世隆用手指向安南,隨后又緩和道:“不過您說的很對,安南的王式,確實是個不好對付的家伙。”

  “我準備擴軍兩萬,再以峰州蠻及群蠻十萬進攻安南。”

  “待大唐將注意放到安南,我便出兵攻取嶲州、黎、戎三州!”

  祐世隆眼底閃過精光,氣盛看向南詔諸相及大軍將。

  “自此以后,南詔不再是大唐的屬臣,我將成為皇帝!”:mayiwsk←→新書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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