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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甲兵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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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

  祁連峽口,天際似被壓低,左右兩山如甲士峭立,谷地在馬蹄聲中震顫。

  五千重扎甲的河湟騎兵,蹄聲如雷,塵土飛揚,仿佛是一桿鋒利的長矛,即將捅穿“脆弱”的山鄯聯軍。

  陣中,面對來勢洶洶的河湟騎兵,不論是山丹軍還是鄯州軍,雙方都沒有了內斗的心思。

  甘州就在他們身后,他們無法撤退,因此此刻他們所想的,是己方是否能抵擋住敵軍的沖鋒,己方能否擊退敵軍。

  西北的冷風卷起戰場上的塵埃,為戰場蒙上一層灰黃色的面紗。

  “放!!”

  幾乎在同一時間,五千河湟騎兵沖入六十步的范圍,雙方兵馬皆是聞哨放箭,烏壓壓的箭矢在空中交錯。

  在射出箭矢的一剎那,五千甲騎換長兵發起最后的沖鋒。

  他們沒有用弓箭面突試探,而是干脆了當的發起了沖擊。

  這是兵家大忌,但也可以說明尚延心視他們為“土雞瓦犬”。

  沒有時間惱怒,山丹軍八百兵卒在哨聲中收回弓箭,其中六百將士持起長兵。

  與此同時,三千鄯州騎兵也收起了角弓,適時換長兵發起了沖鋒。

  他們不該沖鋒,可他們不能撤退,便只能沖鋒。

  “唏律律!!”

  “額啊…”

  數千支箭矢在空中碰撞后落下,叮叮當當的射在扎甲之上,山丹軍無一人受傷。

  相比較他們,河湟與鄯州騎兵的馬匹中間者不在少數,有的戰馬僅僅發出嘶鳴,而有的戰馬卻中箭栽倒。

  馬背上的騎兵猝不及防被摔下,隨后被身后的洪流踐踏淹沒。

  這一過程中,鄯州騎兵因為僅穿著皮甲而受創過多,反觀河湟騎兵受創不多。

  兩股洪流在短暫受挫后相撞,人仰馬翻者數不勝數。

  “進軍!!”

  索勛持槍下令,六百山丹軍在鄯州騎兵的掩護下發起了進攻。

  趁著尚延心麾下河湟騎兵兵鋒受挫,索勛試圖攪亂他們的陣腳。

  劉繼隆居前軍的戰鋒隊,他不緊不慢的跟隨隊伍前進。

  在他們的前方,三千鄯州騎兵已經不知道在碰撞中戰死多少人。

  五千河湟甲騎如同狂瀾,一浪高過一浪,不斷沖擊著鄯州騎兵的防線。

  塵煙彌漫之中,兩軍交錯,鐵與血的交響曲在此刻奏響,戰爭在峽谷中回旋,雙方的士氣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烽煙之中,士兵們的吼聲、馬蹄的轟鳴、兵器相接的撞擊聲交織在一起,由于甲胄相似,雙方僅能憑旌旗分辨敵我。

  “殺!!”

  “嗶嗶…”

  “殺——”

  塵煙之中,六百山丹軍沖入戰場,手持丈二長槍的戰鋒隊如矛頭捅入戰場,被掀翻刺死者難以計數。

  “殺!!”

  馬背上,劉繼隆策馬在戰鋒隊側翼揮動鐵槍。

  他將鐵槍視作棍棒,揮砸在那些試圖朝他沖來的河湟騎兵身上。

  不過幾個呼吸,被他持槍擊落下馬者便多達數人。

  可是他不僅僅盯著面前的敵人,他的目光還在掃視戰場,掃視河湟騎兵的動向。

  盡管塵煙繚繞,可他依稀能看到尚延心正在撤回軍隊,試圖發起第二輪沖鋒。

  “去傳信!告訴索果毅,尚延心要帶隊沖第二陣了!”

  劉繼隆對自己身后的馬軍將士吩咐,其中一人聞言立馬調轉馬頭去傳稟,劉繼隆則是依舊率領二百名騎兵圍剿那群散落的河湟騎兵。

  十八斤的鐵槍被他揮動,猛砸在一名河湟騎兵胸前,甲片驟然彎曲,那騎兵被擊落馬背,被劉繼隆身后騎兵催馬踐踏而亡。

  只是砸倒數名甲騎,劉繼隆便感受到了虎口隱隱作痛。

  他看了一眼那纏繞麻布的虎口,雖然未見血跡,可那疼痛的感覺卻在告訴他,他的虎口無法堅持這樣強度的作戰。

  哨聲作響,索勛得到了劉繼隆的提醒,正在吹哨收攏隊伍。

  在哨聲下,山丹軍停下了前進的步伐,而鄯州兵馬的也緊隨而后響起了哨聲。

  山丹軍不再進軍,鄯州兵馬也自然要配合他們停下腳步。

  塵煙繚繞的戰場上,雙方各自撤回兵馬,草草結束了第一次交鋒。

  返回陣中,劉繼隆掃視了一眼己方軍陣。

  山丹軍的減員不算多,因為鄯州騎兵承受了河湟騎兵的第一波沖擊。

  他的視線看向鄯州兵馬,果然他們的數量以肉眼可見的情況減少了許多。

  調轉馬頭,前方交鋒的戰場上已經橫七豎八躺下了一二百具尸體。

  在這其中,大部分都是鄯州騎兵的尸體,其次是河湟騎兵的尸體,山丹軍的尸體雖少,卻也不是沒有。

  一場交鋒,劉繼隆可以聽到自己身旁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同樣身穿重扎甲,山丹軍還是以步卒為主,而河湟騎兵卻是一人雙馬。

  一陣沖鋒過后,河湟騎兵們的體力并沒有消耗太多,但山丹軍的體力卻消耗了不少。

  重步兵不怕與騎兵對沖,就怕騎兵用馬力來消磨己方體力。

  單匹馬的體力興許不如個人,可雙馬的體力就不一定了。

  至少在劉繼隆視線中,他看到了河湟騎兵返回后,呈階梯式的換乘第二匹戰馬,前隊為中、后隊做著掩護。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他們的狀態便恢復到了巔峰,而鄯州騎兵的馬力與山丹軍的體力都消磨了太多。

  “這么打下去不是辦法…”

  劉繼隆掃視著那僅有幾十具敵軍尸體的戰場,胸口仿佛壓了塊石頭,有些喘不上氣。

  “這么打不是辦法,我們死一二百人才換他們幾十個人。”

  “按照這樣打下去,他們再沖兩三陣,我的人恐怕就要潰入城內了!”

  城樓前,尚婢婢的心在滴血,他示意張淮溶想想辦法,可張淮溶臉色陰沉如墨,卻始終一言不發。

  尚延心的硬實力強過他們太多,面對這樣堅硬的鐵騎,饒是有再多的計謀都無力施展。

  “嗚嗚嗚——”

  河湟騎兵陣中的號角聲再度作響,這次不用索勛吩咐,已經經歷一次的山丹軍將士們也知道應該如何處理了。

  不足六百人的山丹軍更換弓箭,而站在他隔壁的鄯州騎兵卻手忙腳亂的更換長兵。

  他們陣亡超過半成,軍心已然浮動的按不下去了。

  如尚婢婢所說一般,若是尚延心再對他們沖個兩三陣,恐怕他們便會舍下山丹軍潰逃。

  劉繼隆和索勛都察覺到了他們的不對勁,臉色更黑了。

  鄯州騎兵若是跑了,那他們這六百人根本經不住五千河湟騎兵蹂躪。

  想到此處,劉繼隆心中升起了大膽的想法。

  他調轉馬頭看向自己身后的二百騎兵:“等會作戰,跟緊我的旌旗!”

  “是…是…”

  稀稀拉拉的回應聲讓劉繼隆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而與此同時河湟騎兵也再度發起了沖鋒。

  “嗚嗚——”

  “嗚嗚——”

  號角聲在祁連峽口中的谷地回響,五千河湟騎兵再度發起了沖鋒。

  這一次,他們在尚延心的指揮下,將箭矢的目標對向了不足三千人的鄯州騎兵。

  山鄯聯軍也彎弓搭箭做出反擊,密集的箭矢再度于兩軍上空碰撞交匯。

  大批鄯州騎兵因為身穿簡陋的皮甲而中箭,引起了全軍的慌亂。

  山丹軍做好了準備,卻沒有一支箭矢落在他們陣中。

  顯然,尚延心準備先將鄯州騎兵擊潰,然后再回過頭來收拾山丹軍。

  “斬其四足,讓困獸猶斗!”

  沖鋒的路上,尚延心臉上露出笑容,似乎已經看到了山鄯聯軍覆滅的那一幕。

  “第三團駐守南門口,準備開城門!”

  城樓前,張淮溶陰黑著臉下令,做好了接應索勛、劉繼隆入城的準備。

  至于尚鐸羅等兩千多鄯州騎兵,他們能活過這次沖鋒再說!

  “挺槍!”

  刺耳的哨聲響起,索勛下令的同時看向鄯州騎兵。

  鄯州騎兵被箭雨重創落馬者不在少數,可即便如此,尚鐸羅卻還是在第一時間率領他們發起了沖鋒。

  在號角聲中,兩千余鄯州騎兵與河湟騎兵發生了碰撞。

  這次他們未能如上次那樣減緩河湟騎兵的兵鋒,而是單方面的被鑿穿,分作兩股。

  一時間,后方準備挺進的山丹軍暴露在了河湟騎兵的兵鋒之下。

  “止步!”

  索勛連忙抬手勒令眾人止步,五百多名山丹軍連忙轉換陣型,做出防守態勢。

  只可惜尚延心沒有率領騎兵迎頭撞上他們這塊硬骨頭,而是一分為二,往后迂回而去。

  劉繼隆看出了尚延心的想法,他連忙策馬來到陣中:“尚延心想要圍殺尚鐸羅!”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話,戰場上的態勢瞬息轉變,五千河湟騎兵在往后迂回的同時分作兩股,試圖將左右兩股鄯州騎兵包圍。

  尚鐸羅率部試圖沖出包圍的口子,但河湟騎兵就好像一個口袋不斷跟在他們身后。

  “正好借此機會撤回城內!”

  索勛萌生出了退意,可劉繼隆卻清楚祁連城許多地方修葺簡陋,根本無法阻擋尚延心,而且還容易導致張掖兵馬失陷敵陣。

  “不能退回城內!”

  劉繼隆罕見對索勛大喝,這一幕讓索勛錯愕看向劉繼隆,表情仿佛在說“你怎么敢質疑我”。

  “倘若現在退回城內,我軍自然能得以保存,可張刺史他們怎么辦?”

  “張刺史率部輕裝而來,我們若是死守祁連城,屆時尚延心發現張掖兵馬輕裝而來,四千精銳騎兵足夠圍困張掖趕來的援軍!”

  “若是使張刺史失陷野外,且不提你我身上罪責,單說張掖援軍若是失陷,那番賊將長驅直入甘州腹地。”

  “山丹的糧食有時間收割,可張掖的糧食卻沒有時間收割。”

  “坐視尚鐸羅被殲滅,等同陷整個甘州于險境!”

  劉繼隆冷著臉與索勛對視,索勛臉色難看,卻不得不承認劉繼隆說的很對。

  “你立馬派出塘騎傳信給張刺史,我們退守南城門外!”

  索勛做出了折中,劉繼隆卻舉槍指向戰場:

  “即便塘騎將消息帶往張掖軍,可張刺史又能帶來多少人馬?”

  “舉張掖之力不過三千兵馬,其中三成無甲胄穿戴,如何能解祁連城之圍!”

  “祁連城內柴火只夠五日之用,五日后若是沒了柴火,我們都得吃冷飯饑寒死!”

  劉繼隆此刻雖也是心亂如麻,但他還是能做出基本的分析。

  戰前他還指望張淮深率部來解圍,可鄯州兵馬的戰斗力讓他大失所望。

  一旦鄯州兵馬被全殲,尚延心將獲得更多馬匹與馬力。

  屆時張淮深即便來援,甘州兵馬也不是尚延心的對手,甚至有可能被尚延心阻于野外。

  若是尚延心派輕騎突襲山丹、張掖,那未被搶收的糧食就得遭遇這群番賊的禍害。

  眼下河西四州八城都糧食緊張,甘州糧食若是遭遇什么意外,河西內部就得陷入一次動蕩了。

  到時候索勛興許能憑借豪門子弟的身份安然無恙,但他劉繼隆一個毫無背景之人,恐怕難以幸免。

  因此退守南門這條路,說難聽些就是據城等死,賭尚延心不會奇襲甘州,會因為久攻不下而離開祁連城。

  劉繼隆不準備賭,所以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聯合鄯州騎兵里應外合,包夾尚延心所部兵馬。

  哪怕失敗,只要能換尚鐸羅那數百甲騎突圍,他們也能憑借這數百甲騎的掩護來棄城突圍。

  “趁他們還沒合圍,你帶人正面挺進,我率騎兵策應。”

  “鄯州兵馬見我們馳援,必然會生出斗志。”

  “倘若尚延心調轉兵鋒,你只管固守,剩下的交給我!”

  “救出尚鐸羅他們后,我們立馬退回南門!”

  “混賬!這里以我為尊!”索勛呵斥劉繼隆,隨后對左右將士吩咐:“全軍聽令,撤回南門!”

  他這番話說出,四周兵卒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沒有聽令撤退,而是生出了遲疑。

  劉繼隆的話他們都聽到了,祁連城內是什么情況,他們也十分清楚。

  坐視鄯州騎兵被圍殲,己方退守南門,那可就真的是把命交給尚延心了。

  “果毅,劉別將所言有理啊…”

  “這…果毅…”

  一時間,左右校尉紛紛勸起了索勛,索勛怒目看向他們,卻見許多將士都朝他投來目光。

  在將士們心中,真刀真槍從兵卒拼殺到別將位置的劉繼隆,顯然要比他這個起步就是校尉的索果毅要更有能力。

  “傳我將令…撤軍!”

  索勛陰沉著臉,他并非不知道劉繼隆的話有道理,可他寧愿賭命,也不愿意現在送死。

  哪怕張淮深被擊敗,甚至他不來援,索勛都能接受。

  只要他據守祁連城,他就不信尚鐸羅有能力死守自己半個月。

  “不想據城死守的,都跟我來!!”

  眼看尚鐸羅所率的鄯州騎兵即將被包圍,劉繼隆也不想再和索勛扯皮。

  與其坐以待斃,他寧愿去搏那九死一生的機會!

  “劉繼隆!!”

  索勛舉槍試圖警告劉繼隆,可他身邊的將士們卻做出了與他背道而馳的選擇。

  除了少量人依舊聚集在他身邊,剩下四百多人都投向了劉繼隆。

  索勛瞪著眼睛看著這一幕,劉繼隆卻沒有時間扯皮。

  “步卒結陣前進,馬軍緊跟我身后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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