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自剜雙目第43章自剜雙目→、、、、、、、、、、、、、、、、、、、、、、、、、
趁老懷一恍神的工夫,孟得鹿小心翼翼地蹲下,將鼻尖抵著桌子,把自己的骰盅掀開一條小縫向里偷窺了一眼,露出一絲得意神色,又立刻裝作若無其事。
“看起來,她手里的點數也不小…”老懷把玩著手指盤算,“但我已經手握‘佛目’了,除非她手里有‘魚骨’,才能贏得過我…”
“你不后悔?”老懷瞇眼享受著魚上鉤前最后的掙扎。
“人生在世,總要賭把大的!”孟得鹿聲音朗朗。
“說得好!落子無悔,愿賭服輸!你先開。”
一屋子賭場老手也沒見過今日這樣的局面,不由跟著屏住了呼吸。
孟得鹿抬起骰盅,先露出一個一點。
老懷心下冷笑,“故弄玄虛!昨天已經出過‘魚骨剔佛目’那樣千載難逢的局面了,今日重現的可能性比六月飛雪還低,我不信她六個骰子真能全是一點,看起來這一局我贏定了!”
自認勝券在握,他便悠閑地端詳起孟得鹿的雙眼,仿佛在為一對即將到手的明珠估價,心頭竟浮上一絲憐香惜玉之情。
“真是一雙美麗的眼睛,可惜她命不好,遇上了我…”
“一!一!一…一…一…”
隨著孟得鹿的骰盅一點點揭開,瘋狂的賭徒們的喊聲卻一聲比一聲低,好像生怕自己的聲浪震動了細小的骰子,改變了桌上的局面。
孟得鹿一連開出五個一,老懷微微坐不住了,孟得鹿卻用骰盅邊緣遮住了第六顆骰子,遲遲不打開,只眼巴巴地望著老懷。
“郎中說了…這藥引必須是‘好賭之徒’的雙眼,如果郎君現在后悔,下了賭桌,便算不得‘好賭’了,方才的賭注也可以…一筆勾銷!”
老懷幾乎在心底放聲大笑起來,“看起來,這小丫頭最后一顆骰子一定不是一點,她怕輸了,想花言巧語地哄我反悔呢…”
越是這樣,老懷越發不肯放過到手的勝利,一揚手,示意孟得鹿開牌。
“人生在世,總要賭把大的!娘子可要愿賭服輸噢,開!”
他話音未落,孟得鹿手腕飛速一抬,賭坊內立時爆發出天崩地裂般的呼喊!
“一!”
老懷志得意滿的笑容僵在臉上,從座位上彈跳而起,頭差點碰到“回頭路”矮矮的頂棚!
孟得鹿一雙鳳眼死死盯著老懷,臉上強裝了一晚的嬌媚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只有冷酷與決絕——
玉落說過,賭徒最怕的不是輸,而是不讓他賭,孟得鹿知道,六顆骰子已經開了五顆,如果不讓老懷親眼看到最后的結果,他余生都會在睡不著覺的夜里驚坐而起,后悔地連扇自己三個嘴巴子,所以,她方才故意網開一面并不是真的要放過他,而是要設局讓他親手將自己送上絕路,她要還給老懷的不僅僅是與抱月一樣永遠失去光明的痛苦,還有在無盡的黑暗中反復懊悔“自斷回頭路”的自我折磨!
她從頭上抽下一支簪子,扔在桌上,微微一笑。
老懷認出了,那是抱月的簪子。
“刺!刺!刺!刺!”
賭徒們興奮地高呼,像即將踏上沙場拼殺的死士在擊缶而歌!
賭場里任何一出血腥慘劇對他們來說向來沒有威懾,只有刺激,他們熱衷于用前人的鮮血祭奠后人賭運的大旗!
老懷徹底慌了,從腰帶上扯下錢囊往半空一拋,轉身便逃!
玉落眼波一轉,已經有幾名兇神惡煞的狎司撲了過去,將他按倒在地。
一聲凄厲的慘叫驚動了整個平康坊,抱月的淚水浸濕了眼角的胭脂,流下兩行血淚…
早上,當孟得鹿答應日后可以無限量向玉落供應“金蟬膏”和“盤玉貼”后,玉落才悄悄告訴她一個秘密。
“我店中這兩套黑底紅漆的骰子做過手腳,其中注了水銀,可以搖出想要的點數,只是老懷那樣的老賭徒極為警惕,你又從不上賭桌,難免手生,萬一被當場捉包,不但我保不了你,還會連累我店中的秘密一并被抖摟出來,你還是要想個萬全之計才是…”
孟得鹿回店想了半日,才想出一計,“我要在老懷剛一進賭場時便當眾打趣他的袍衫前襟太短,接著奚落他家仆的身份,他為了掩飾尷尬,必然會就近在窗邊落座,接下來,我再讓抱月畫著‘鬼臉’出現在窗邊,便足以轉移老懷和眾人的注意力了!”
也就是說,今夜當老懷第一只腳踏進賭坊時,便落入了孟得鹿為他精心織好的羅網,插翅難逃!
這一晚,長安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抱月睡得特別安穩,她懷著嫁得良人的美夢來到長安,夢醒之時卻只落得滿身瘡痍,但今夜過后,她覺得與長安的賬了了,想要離開了。
她訂了船三日后南下揚州,行李太多不便攜帶,她便大方打開包袱讓姐妹們挑選,還特意選出一件印著野鹿圖紋的灰色長裙送給孟得鹿,當作紀念。
她又央著孟得鹿陪自己再回趟戚宅,將帶不走的東西一一變賣,換些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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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實佴死了,抱月離開了,老懷瞎了,戚宅一切如舊,連孟得鹿上次登門時用過的茶盞都沒來得及收拾。
神使鬼差地,孟得鹿又打開了戚實佴的衣柜。
方才離店時,姐妹們正在得意地試穿著從抱月那里瓜分到的漂亮衣裙,其中有小團花圖紋,對鳥圖紋,柿蒂花圖紋…一件一件都可以與戚實佴衣柜里疊摞著的男裝搭配成套。
而疊放在所有衣物最上層的是一件灰色的野鹿圖紋半臂衫,跟抱月送給自己的那件長裙正是一套。
“灰色的野鹿圖紋半臂衫…灰色的野鹿圖紋半臂衫…”孟得鹿心底默念,覺得有種 莫名的熟悉,“是了!牢中關著的徐喻說過,他與戚實佴最后一次見面時,對方穿著的正是這件衣衫!可兇手為什么在殺了戚實佴之后,還要特意地替他把衣服脫下來疊好,放回衣柜里?還有,蔣沉也提出過疑問,戚實佴明明是因為腦戶穴被刺瞬間致命的,兇手又為什么要特意將他的衣服扒光,在他身上扎滿灸針呢…”
有時候,一個謎語的謎底恰恰藏在另一個謎語的謎面之上,當這兩個疑點相撞,一道微光掠過孟得鹿的心頭!
恍惚間,腦中的幻象又出現了,孟得鹿看到了案發當晚的戚實佴迎面走來——
戚實佴身上穿著灰色半臂衫,頭上挽著骨簪,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寢室,方才和徐喻聊得開懷,他不覺多吃了幾杯酒,現在酒力上頭,渾身燥熱,便不耐煩地脫掉外衣,伸手到柜子里去摸寢衣…
“寢衣!對了!是寢衣!抱月的寢衣是月白色葉草暗紋的,戚實佴的想必也是一樣!”
孟得鹿猛地想到了什么,馬上在衣櫥里仔細地上下翻找一番,卻并沒有找到戚實佴的寢衣。
“得鹿,你在翻什么…”抱月不知已經在身后站了多久。
孟得鹿猛地站起來,頭撞上衣櫥柜門,眼冒金星,“看看他…有沒有背著你藏私房錢…”
“哦,找到了嗎?”抱月的聲音很冷淡,泛白的雙眸直直地盯著衣櫥。
“沒,沒有…”
孟得鹿鮮見得結巴了,她突然懷疑起抱月是不是明明什么都能看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