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京城內一片大亂。
崤函帝宅,河洛王里,驟然喧沸沖天。
天子的遷都詔書,如一柄重錘,重重砸上每一個京城百姓的心弦。
一萬親衛軍如狼似虎般進城,更讓所有百姓,心中再無僥幸。
一切征兆,都在驗證著遷都事宜,絕非虛言。
“大將軍封困京城已有月余,為何突然這么急?”
“朝廷為何要放棄崤函之險,遷都北平苦寒之地?”
“憑什么百姓可以南下揚州,我等高官權貴卻要隨軍北上?”
“憑什么不讓本官辭官,荀彧之前就是掛印而去,呃…軍爺別打!”
朝廷重臣義憤填膺,喧囂鼎沸,一片嘩然。
天子的遷都詔書,只說了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這番大義凜然,他們身在局中,自然只當扯淡!
天子要去北境守國門,可他們卻只想掛印辭官,守住河洛王里的自家產業。
可惜揚州軍強勢,執意要將京城化作一座空城,關中化作一片廢土。
此刻已經不準朝廷權貴辭官,執意要帶他們隨大軍北上。
好似那位跋扈將軍心意已決,哪怕朝廷七零八落,也要在北平重新立起牌坊。
一群高官想要提及之前董卓進京,荀彧辭官跑路。
可惜結果也只是挨了一頓毒打,被人把朝廷大印牢牢綁在身上。
此事由張遼親自負責,自然不容他們取巧。
反而按照陸遠軍令,京中六十萬平民百姓,卻可以南下揚州。
這些百姓將隨征西軍一起,經子午谷南下益州,之后自主生活。
這卻讓京中百姓振奮莫名,在高官們哭天搶地中,興高采烈。
“軍爺,俺們到了揚州,真能直接分到土地嗎?”
“軍爺,俺想去生產細鹽,平時偷吃點不打緊吧!”
“軍爺,俺還有些家資,揚州有青樓嗎?”
百姓們眉飛色舞,主動配合,打探著揚州詳情。
實則之前張遼繞城勸降,已經將揚州規矩喊得七七八八。
他們將信將疑,卻也難免心存向往。
畢竟揚州大軍封城一月,京中物資短缺,百姓已經苦不堪言。
與其在京中坐吃山空,活活餓死,還不如看看揚州氣象。
何況那位大將軍位高權重,總不至于誆騙他們這些升斗小民。
與此同時,文丑統領征西軍,則還在甄選兵源。
對于征西軍而言,他們強于山地作戰,并不需要膀大腰圓的西北壯漢。
反而是益州云南一帶,或是廣州的古越山民,才是他們最好兵源。
甚至對于西涼戰馬,他們要在山地健步如飛,也同樣興致不大。
反而是以耐力著稱的草原戰馬,在其它大軍摒棄之余,成了他們首選。
而顏良統領鎮西軍,與文丑征西軍情形相仿。
他們皆是放棄了本有的西涼戰馬,換上了海軍歸來后,帶回的草原戰馬。
而其它大軍也都在城外,甄選兵源與戰馬,急于出發。
夜色之下,京城內外,忙碌成一片。
只有軍營深處,陸遠軍帳,未被喧囂波及。
太史慈統領親衛軍千余老卒,已將軍帳隔絕于外。
同被太史慈護衛的,還有親衛軍中百余軍醫。
當然親衛軍只是暫等,也即將南下夷陵,參與河北大戰。
軍帳之中,陸遠,唐瑛,周泰,曹操俱在。
陸遠大馬金刀而坐,正在等待。
唐瑛坐于陸遠身側,一言不發,依舊是行軍文書姿態。
周泰倚靠沙盤而坐,則始終斜著眼睛盯向曹操。
曹操卻是旁若無人,依舊在喋喋不休。
“行之老弟,你需要老夫,就總得給老夫一份底氣!”
曹操齜著大金牙,吹胡子瞪眼:“老夫小女一事,你雖敢做不敢當,卻也還可稍后再議!不過你此番京城動作,老夫卻著實看不懂!”
他敲著沙盤,振振有詞:“實則你的麾下大將,同樣心存疑惑!只是他們軍令在身,不便詢問!可老夫并非你的麾下,總要知道你的全盤計劃,才可有的放矢!”
他早已看出,陸扒皮的計劃需要他。
這都并非是他兵強馬壯,而是他在地利上占據了兗州一地。
而揚州大軍雖然人多勢眾,而此刻卻已四面開戰。
海軍周瑜南征夷州,之后還在不斷南下。
海軍陸戰隊甘寧要遠征西域獅子國,已經風風火火前去準備。
單單是這兩場戰事,就已讓揚州這個龐然大物,少了海軍助力。
當下的大漢海軍,也只有呂岱,蔣欽,為揚州大軍轉戰所用。
而征西軍文丑,志在茶馬古道。鎮西軍顏良,則要暗窺關中。
這兩支大軍,六萬鐵蹄,皆在箭指西域。
以曹操猜想,應該還是因為顏良文丑,與袁紹關系糾纏不清。
陸扒皮這才甘愿將他們留在益州,不去參與河北角逐。
不過揚州大軍分兵,三十萬鐵蹄就已只剩二十四萬。
雖然依舊是兵強馬壯,無懼天下任何勢力。
甚至他麾下二十萬大軍,如果在曠野上遭遇揚州軍,恐怕還不如對方一萬鐵蹄。
畢竟騎兵轉戰,戰場統治力,先天壓制步卒。
之前呂布三千騎兵,就逼得討董聯盟數十萬眾,全軍出動。
何況揚州鐵蹄,還是一群弓騎兵,轉戰間遠強于呂布槍騎。
不過揚州軍只要入主河北,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無論袁紹,袁術,公孫度,都會放棄混亂,全力圍殺揚州這個最大隱患。
甚至他與公孫瓚,在天下大局面前,也會重新考慮個人私交。
如果諸侯齊心協力,以深溝高壘困殺揚州軍,也必能蟻多咬死象。
一旦形成合圍,揚州軍也必會在河北栽個大跟頭。
陸扒皮不可能考慮不到此事,一頭扎進河北亂局之中。
即便大軍北征,也必然需要他從中斡旋。
這才是他敢于在此質問的根本。
之前他也已經先聲奪人,言稱陸扒皮搶了他小女,就得給他小女一個交代。
只是當下唐瑛在場,他還不想把事做絕,顯然不宜再提他小女一事。
不過他心中疑惑甚多,卻正可趁機問清。
其一就是遷都一事,陸扒皮為何要以戰之名,將京城遷到北平?
按照陸扒皮立場,將京城遷到皖城豈不更好。
而且之前陸扒皮步步行事,威逼京城,顯然也有此計劃。
為何突然改變計劃,將京城扔到了戰場前線,風口浪尖之中。
其二則是陸扒皮的最后一步,他到底有何計劃?
天下大勢已成,陸扒皮自然不是故步自封之輩!
此刻兵爭河北,就是要平定天下戰亂。
可陸扒皮雖然言之鑿鑿,一切為了大漢,但又豈會真正甘心做個權臣。
哪怕為了麾下將士,他也必會踏出最后一步。
只是以何姿態,卻關系著他當下決斷。
其三則是整片關中,陸扒皮任由西域入侵,不怕引狼入室?
雖然陸扒皮在此布置了六萬大軍,但關中卻也有洛陽和長安兩座堅城!
而且還有洛陽八關,要塞無數!
反而揚州軍北上,海軍南下和西征之后,揚州兵力已然空虛。
難道陸扒皮不怕揚州本土,被西域人劫掠?
其四則是真正關鍵,他曹操的未來何在?
陸扒皮此刻要在河北借力,但之后他何去何從?
雖然他們此刻結盟,但陸扒皮過河拆橋的事也沒少干!
真要天下一統,難道還能留下他和公孫瓚手握兵權?
如果現在陸扒皮還不愿給他交底,他就是已有準備,要讓他們將來死于非命了!
而他身系曹家與夏侯家兩族安危,豈能束手待斃!
曹操老眼雪亮,緊緊盯著陸遠,靜等回應。
陸遠卻是揮手一笑,云淡風輕:“老哥有何疑惑,但說無妨!”
他見曹操沒再糾纏曹家小女,心頭也是松了口氣。
河北戰事的確需要曹操,他也不得不虛與委蛇,始終讓曹家三女當軍醫!
不過曹操這廝著實卑鄙,惡人先告狀,卻也讓他措手不及!
曹家三女,本身就是曹操親自送到軍營,與他毫無干系。
而且曹操自己弄得謠言,把他和曹家三女說得含糊不清,最終卻跑來質問于他。
偏偏從古至今,此類謠言只會越描越黑,他根本無從解釋。
眾口鑠金,謠言止于智者,卻會在市井大肆傳播。
之前他也正是利用謠言特點,捆住了喬家,獨攬二喬。
可現在被曹操利用,哪怕是為送出膝下三女,也著實惡心了他一把。
而他的河北大略,也不至于為此事更改,把曹操踢下戰船。
這才無奈之下,找來唐瑛,提醒這廝趕進閉嘴!
倒是曹操的其它疑惑,他已猜透大概,無需諱言!
“行之老弟,首先遷都一事,就讓老夫百思不得其解!”
曹操聽著帳外人喊馬嘶,繃著老臉道:“昔日黃河畔,你我苦酒小菜,老夫就已知行之志向!可如今行之手握大軍,昔日之志唾手可得,何以將京畿命脈之地,推入風口浪尖!”
這正是他疑惑之一。
從古至今,無人可無視崤函之險!
有志君主皆以關中為根基,正為進可攻,退可守!
陸扒皮本來也是志在京城,最終卻選擇北平苦寒之地!
這廝難道不知古人教訓,執意要讓今后天下風雨飄搖?
哪怕陸扒皮瘋了,想不通此理!
可他麾下那個病秧子郭嘉,也總該提醒才是!
這畢竟是古今明主,數百年經驗!
“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將,關中的黃土埋皇上!”
陸遠卻是走近沙盤,悠悠一笑:“古今教訓常言,關中多出良將!我若說此舉是為兵進草原,促進民族融合,老哥必然不信!不過老哥卻可想通另外一事,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他一指點碎沙盤上的長安,繼續笑道:“古今明主,有了崤函之險,才會只圖長治久安,不思開拓進取,正可謂死于安樂!而我所為,將京城置于戰事前線,卻可稱生于憂患!”
北魏孝文帝的以戰之名,行遷都之實,意義遠非如此。
甚至沒有孝文帝改革,就絕不會有之后隋唐。
不過他效仿孝文帝長謀,手段卻是反其道而行之!
其間大略,后世讀過《長短經》者盡知。
至于京城北平,在大漢東南兩翼沿海無強敵的情況下,也是后世常識。
至于崤函之險,實是困龍之地,智者不為!
一旦被人堵在關內,就只能束手待斃,畫地為牢!
洪武帝從南打到北,根本不屑一顧。
蔣光頭被從東追到西,更是從未考慮!
可惜當世格局所限,他能讓善于長謀的郭嘉想通,卻無法與曹操詳說。
反正事成之際,當世略有眼界者也必能想通!
當然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之論。
雖然略顯敷衍,但也算是一番解釋。
“生于憂患…看來行之把天子推到前線,是要讓其生于憂患了!”
曹操老眼慧光一閃,漫不經心道:“如果天子生于憂患不成,反而死于前線,朝廷就此分崩,那么行之如何做?是換個天子繼續生于憂患,還是一腳踏上明光殿?”
他自然聽出了陸遠的敷衍之詞!
不過事不關己,他也是興致缺缺!
哪怕草原人要到揚州種地,他都不屑理會!
反而是陸遠的隨意言辭,讓他想通了這廝的一點謀劃!
生于憂患,憂患中的卻只是朝廷和天子!
如果鮮卑南下,劉協身死,豈不正是這廝機會!
這是一石二鳥之計,讓他在心中忍不住暗罵卑鄙!
這廝既要借刀殺人,滅了朝廷,還不想背負弒君污名!
到時天下無主,這廝自然可以順理成章,踏出最后一步!
他甚至已經可以想到,這廝之后的丑惡嘴臉!
這廝必會貓哭耗子假慈悲,號召天下人同仇敵愾,為劉協報仇雪恨!
北征大軍,集天下之力兵進草原,恐怕也已在這廝計劃之中!
畢竟這廝崇尚武帝,武帝就曾以舉國之力,對陣匈奴!
而當下大漢,民心不附,卻已再無武帝時期萬眾一心。
這廝借刀殺人后,卻正可凝聚無邊民望,完成此舉!
“老哥在胡說什么!”
陸遠卻是眉頭一挑,鄭重其事:“陸某堂堂正正,哪來這些陰謀伎倆!倒是老哥你,滿心齷齪!他日若是天子有了意外,必是你陰謀所為!”
曹操一怔,心頭惡寒!
這廝不只無恥,還不要臉!
自己就是出言試探一番,這廝竟然倒打一耙!
不過這廝有此言論,恐怕此事也在計劃之中了!
當務之急,自己還是得少沾染此事!
以免將來這廝亂扣黑鍋,把這天塌之罪扣自己身上!
“好了老哥,不必胡思亂想!”
陸遠看著曹操臉色變幻,漫不經心道:“我大漢定都北平前線,只為讓天下百姓看到朝廷決心!我漢民族被草原人欺凌這么多年,需要一份無懼草原的勇氣!”
他旁若無人,繼續道:“我的最后一步,將士們愿意齊聚京城時,時機就已成熟!之所以讓朝廷頂在前線,只為讓朝廷重臣,都能死得有些價值!至于天子本人,生死只看天命!”
曹操思忖一瞬,猛地老臉一繃,恍然大悟!
陸扒皮一語,暴露給他的信息太多了!
遷都北平一事,無論理由是否真心,都與他關系不大!
不過陸扒皮所言,他最后一步的時機,卻已表明他的態度!
這廝只在意揚州軍政要員的心思,根本沒顧忌過朝廷,甚至河北民心!
言及朝廷重臣要死得其所,那就已為這些人定了死罪!
而他河北諸侯,不在這廝考慮之列!
雖然這廝并未多說,卻也暗示了他們下場!
河北兗,青,冀,并,幽五州,近千萬百姓,這廝根本毫不在意!
河北五方諸侯,數十萬將士性命,這廝也未放在心上!
之前的孔融,張邈的名士,只為給揚州規矩立威!
可當下河北這么多性命,卻只為大漢百姓一份勇氣!
河北戰事,這廝顯然不會招降!
那么河北戰后,數十萬將士,還能剩下幾人!
這廝說得如此果決,又是何等狠辣心腸!
曹操心驚肉跳,頭皮發麻,忍不住遲疑道:“行之老弟,將士們沙場搏命,只是各為其主!甚至青壯從軍,多有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罪不至死吧!”
“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陸遠平靜道:“同室操戈,自相魚肉,本就是我大漢悲歌!無論這些將士是自發從軍,還是被裹挾上陣,他們都是悲劇,也在為我大漢百姓制造悲劇!”
曹操呆了呆,詞匯所限,一時竟不知所言!
雖然陸遠語出慷慨,他找不到反駁之言。
陸遠要結束大漢同室操戈的現狀,他也自心中認同。
只是陸遠要用河北數十萬將士立威,讓他這般鐵石心腸,都于心不忍!
他也不禁重新考慮起河北戰事中,他麾下大軍的立場!
他若相助陸遠,怕是對陣之中,難有降卒!
他若不助,怕是陸遠也會率先拿他立威!
反而陸遠語氣越是平靜,就越可見其心志果決。
顯然陸遠拿下關中之后,已經考慮在為天下定規矩。
遷都北平后,河北的規矩就已尤為重要!
當下正是要為河北定下第一道規矩,同室操戈者死!
曹操沉吟半晌,才故作輕松,隨意一笑:“行之老弟,你向來行事陰險!如今河北戰事正酣,你又何必急于去趟這灘渾水!何不在揚州養精蓄銳,坐享其成?”
他已經想通了疑惑之一,為何是遷都北平!
陸扒皮就是要讓朝廷重臣,全部死在戰場,徹底絕了劉氏根基!
至于陸扒皮所說,大漢民族的勇氣,他不無暇分心思忖!
他也想通了疑惑之二,陸扒皮最后一步的姿態!
陸扒皮不在意朝廷與河北,那么姿態就已不是關鍵!
只要陸扒皮愿意,隨時都可矯詔一份天子詔書,退位讓賢!
反而是陸扒皮態度,讓他心驚膽戰,有些后悔前來參合此事!
甚至寧愿陸扒皮隔岸觀火,少參與河北戰事!
雖然此事希望渺茫,但他也還是忍不住詢問!
“我軍此次北征,只為一事,大漢需要完整的大漢!”
陸遠手敲沙盤,直言正色:“如今河北諸侯自相殘殺,以至于我大漢分崩離析!鮮卑南下扣邊之際,我為朝廷大將軍,豈能隔岸觀火,坐視不理!”
他傾了傾身子,狐疑道:“何況此刻河北混戰,正是難得時機!雖然我作壁上觀,可享漁翁之利!不過卻也會讓袁氏兄弟稍得喘息,有了斡旋余地!之后戰事僵持,卻非我所愿!老哥也是久經戰陣之人,難道看不透此中關節?”
“行之老弟,你一路所行,有過多少活口?”
曹操老臉一緊,難得正色:“虎牢關下,多少人因你而死!廣州,荊州,徐州,益州,司州,涼州,你留過多少降卒?老夫自忖狠辣,也曾在徐州因一己私恨而屠城!可相比于你,老夫自愧不如!”
他略微踟躕,繼續道:“你以武止戈,定百年規矩是好事!可讓你走一趟河北,無論成敗,河北還能有多少青壯!鮮卑扣邊之際,到時河北如何抵擋?”
他長嘆一聲,又唏噓道:“老夫常以你為知音,多次與你論及大義與小節!老夫生性多疑,貪戀女色,但這只是小節!可鮮卑犯邊,劫掠漢土,這卻是大義!”
他板著老臉,笑容苦澀:“昔日你我理念之爭,老夫的確敗了,因此不屑朝廷死活!可老夫若是助你立威,讓河北血流成河,無力抵擋鮮卑南下,那老夫還有何大義與底線可言!”
春秋無義戰,三國亦然!
不過論及底線,曹操已經極為難得!
東吳不禁酒,吳大帝更是極品酒鬼!
哪怕老巢百姓餓殍遍野,吳大帝也可終日宴飲!
當然這是時代所限,奴隸就是奴隸,沒有人權!
如果放到后世,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是奴隸!
蜀漢則是不只不禁酒,爭奪天下時還不擇手段!
對內全民皆兵,天府之國一番折騰,最終也是益州疲弊!
對外北伐,則是不斷聯絡匈奴,鮮卑,甚至高句麗!
根本不在乎什么人到大漢劫掠,只要能干死曹操就好!
當然封建時代,倒還沒有什么漢奸概念!
就像安史之亂中,大唐為了打擊安祿山,允許回鶻人劫掠洛陽!
這個比南京慘案還慘的丑陋事件,史書也就寥寥幾筆!
甚至事后與回鶻人聯手的郭子儀,更是被捧上神壇!
單騎退回鶻,也同樣被引為佳話,言稱郭子儀深受回鶻人愛戴!
回鶻人為何愛戴這個糟老頭子,因為此人允許他們在洛陽殺人放火!
無數史家為何偏愛這個糟老頭子,因為他只是犧牲了洛陽,就讓王朝得以延續!
因此無論蜀漢,還是郭子儀之類,都是政治正確,必須敬重!
不敬重,就得死!
反而曹操這類造反份子,都是政治錯誤,必須抹黑!
無論有何作為,都得尊稱一聲曹賊!
如果蜀漢聯絡高句麗成功,真能讓棒子國入主中原,那也必須得拍手稱快!
畢竟打擊國賊,就是政治正確!
陸遠見曹操再次提及大義和小節,念及歷史與后世,也不禁啼笑皆非!
“老哥竟然是為此事擔心,大可不必!你無論如何,都是毫無底線之人!”
陸遠連連擺手,放肆大笑,片刻后才收斂情緒,憋著笑意道:“老哥許是誤會了,我的確急于速戰速決,不過這也是為了迎戰鮮卑!至于河北青壯,我另有打算,他們沒機會參戰!”
曹操被陸遠笑得心中發毛,卻也忍不住一陣暗罵!
無論如何,都是毫無底線之人,這是什么狗屁話!
不過陸遠言稱,會主動迎戰鮮卑,卻讓他心中疑惑!
畢竟以他看來,陸扒皮行事陰險,向來合于利而動!
以往數次大戰,也都印證了此點,揚州兵鋒只為取利!
當下河北諸侯混戰,的確是揚州軍自海路偷襲的最佳時機!
不過揚州軍再是強勢,河北偌大疆域,也絕對無法速戰速決!
何況鮮卑南下,自有先遷都的朝廷,以及北平軍抵擋在前!
而陸扒皮兵爭,一慣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
即便陸扒皮與公孫瓚另有交情,也不至于在天下大勢面前,計較私交!
而且借刀殺人,利用鮮卑鏟除朝廷,也是陸扒皮的遷都目的!
無論如何,此事他都無法親信!
“老哥,我知你心有疑惑,不過這也正是我請你前來的目的!”
陸遠卻一指沙盤,笑吟吟道:“老哥請看,如今你部屯兵山陽郡,與袁術爭奪濟南,而我軍徐庶統領征北軍,許褚統領陌刀軍,即將抵達徐州瑯琊郡!有你我兩部聯手,袁術麾下十五萬青壯,敢出濟南歷城嗎!”
他揮手在沙盤上繞到青州,繼續道:“如果三方對峙,袁術龜縮濟南,而我部主力十五萬鐵蹄自東萊郡登陸,青州十一郡,除濟南歷城以外,有何防御?”
他終于放聲大笑,繼續道:“我部十五萬大軍,如果將青州二百萬百姓遷徙一空,袁術既無后勤補給,也無民力補充兵源,他還如何與老哥爭鋒?如果老哥嚴守山陽郡,袁術麾下十五萬青壯,向誰討食?”
曹操呆了呆,老臉狐疑,詫異道:“行之的意思,你們十五萬主力,興師動眾,只為遷徙百姓,釜底抽薪?”
他聽出了陸遠的意思,雖然看似難以置信,但也正像陸遠一慣手筆!
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
他也忍不住在心頭暗罵,他娘的,這廝果然卑鄙!
十五萬大軍北上,海路偷襲,竟然只為遷徙百姓!
而青州原有百姓三百七十萬,可惜久經戰亂!
先后經過黃巾之亂,以及孔融,劉備,袁術三方廝殺,已經只剩二百余萬!
如果陸扒皮將這些百姓遷徙一空,袁術的確將成無源之水,只能束手待斃!
而袁術即便知道被陸扒皮偷了老巢,也依舊毫無辦法,還是只能坐以待斃!
畢竟那是十五萬揚州鐵蹄,出其不意,專為偷襲而去!
而且為了配合偷襲,還有六萬揚州大軍,屯兵瑯琊郡!
山陽郡也有自己二十萬麾下,牽制袁術,也在配合陸扒皮偷襲!
袁術對此偷襲毫無辦法,是否也將再無生路!
即便陸扒皮一擊即走,自己也能困死袁術!
甚至袁紹麾下高覽,也必將趁機配合!
只是如此計劃,還總得有些后續手段!
否則即便困斃袁術,也談不上迎戰鮮卑!
“老哥請看冀州袁紹!”
陸遠再次點向沙盤,和顏悅色:“如今袁紹為了抵抗老哥與袁術,已派高覽南下清河郡,而為了應對遼東公孫度越境偷襲,則又派出大將韓猛駐守河間郡!他則坐鎮魏郡,靜待時變!”
他大手自青州劃線冀州,繼續笑道:“我軍撤出青州后,若是自渤海登陸,冀州十郡,除了清河,河間,魏郡以外,這六百萬人口,能剩下多少?”
這是他河北戰略的第一步,目的純粹,手段單一,堪稱簡單粗暴!
不過戰爭本質,本就是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才會付諸軍事行動!
而所謂戰略,在兵力優勢的情況下,也正是越簡單越有效!
如同老美想要石油,談判桌上沒得到,因此付諸軍事行動!
斬首計劃簡單,從計劃開始到執行,也僅僅幾小時而已!
而他的戰略就是以大軍海上登陸,遷徙百姓,釜底抽薪!
不過他揚州鐵蹄人多勢眾,明火執仗,偷襲也是明搶!
鐵蹄爭鋒,又有海軍掩護,完全不在意被諸侯察覺!
而且他遷徙百姓,也是一舉多得!
既可補充他揚州的民力所需,還可對河北勢力釜底抽薪!
最為關鍵的,還是在鮮卑南下前,為河北留出足夠戰場,以免傷及無辜!
還可因地制宜,逼迫諸侯參戰!
畢竟這些河北勢力,如果都死于內斗,太多可惜!
曹操卻是老臉緊繃,故作鎮定道:“老夫明白了!袁紹即便能留下百萬人口,也絕對無法再稱雄河北!甚至高覽和韓猛后勤被斷,也必得退出清河與河間,回防魏郡!”
他畢竟眼界格局所限,之前并未想到陸遠對和河北的戰略!
甚至海陸并進,兩棲作戰的概念,他都是剛接受不久!
畢竟最早的兩棲作戰,也發生在一戰時期,超出他兩千年眼界!
不過他表面平靜,心頭卻是對于陸遠的無賴打法,暗罵不已!
這廝以海軍掩護,十五萬大軍偷襲,簡直不要臉!
揚州軍本就兵強馬壯,戰事中少有傷亡,竟然還要如此下作!
何不利用重甲騎兵,橫沖直撞,將袁紹麾下全部趕回魏郡!
當然他只知揚州軍裝備精良,尤以重甲騎兵稱最,戰事中少有傷亡!
可惜他卻并不知道,山文甲已是明代技術,距他眼界一千五百年!
甚至論及大戰損傷,戚繼光在同時代下創造的記錄,才堪稱真正兵法大家!
直到后世遠程導彈時代,才被老美奇襲小國打破!
不過曹操已經無暇顧及這些,反而在心頭泛起隱憂!
陸扒皮大肆遷徙百姓,雖是在針對諸侯,但顯然也是在應對鮮卑南下!
既然這廝能以十五萬大軍偷襲青州,冀州,必然也能在遼西針對北平與遼東!
只是陸扒皮一一斷了河北勢力根基后,自己怎么辦?
等到袁氏兄弟分別敗亡后,陸扒皮還有必要留自己在兗州嗎!
這也正是他的遠有疑惑,也是此來的真正關鍵!
如果他沒用了,陸扒皮會不會過河拆橋!
不過此事現在看來,已經毋庸置疑,陸扒皮肯定會!
陸扒皮借海軍偷襲,卻只斷各勢力根基,根本無需陷入苦戰!
而陸扒皮出兵河北,是為了完整的大漢,這就已是他們河北諸侯的命運!
曹操見陸遠還要解釋沙盤,當即揮手制止,僵著老臉笑道:“行之老弟,不必說了!老夫已經懂了你的手段,就是讓鮮卑即便南下,也無從劫掠!不過老夫心中,尚有疑惑…”
他斟酌言辭,繼續道:“行之老弟應該知道,我兗州百姓四百萬,可惜久經戰亂,如今已只剩一百二十余萬!山河破碎之際,老夫竭力庇護他們,可此刻卻不知他們該何去何從?”
他問詢百姓,實則也正是問詢自己!
此事無需明言,他相信陸扒皮必能聽懂!
畢竟陸扒皮要在河北空出戰場,哪會忘了他兗州!
“老哥痛快!那陸某就不虛言了!”
陸遠開誠布公:“老哥應該記得,陸某封了一位征北將軍,卻還沒有鎮北將軍和鎮北軍!這是陸某為老哥所留,當然全憑老哥自愿!老哥要么赴任,要么…赴死!”
曹操愕然:“這他娘的自愿…”
他畢竟出身世家,位列諸侯,還很少爆粗口!
不過此刻面對陸扒皮,卻是不受控制,怒不可遏!
這廝一口一個老哥,給了他選擇,還說全憑自愿!
結果卻有一條死路,這還能選個屁!
無論他要大義還是小節,都總得先活著才是!
曹操眼皮跳了跳,才再次振作精神,面無表情道:“詳細說說!”
“老哥行事向來從容,今日怎么如此粗鄙!”
陸遠若無其事:“既是鎮北將軍,自當軍如其名,志在對北開拓進取!我軍奇襲青州后,老哥即可令兗州百姓南下,率先領兵北上并州待命!至于袁術死活,交給徐庶即可!”
這是他河北戰略的第二步,實則同樣簡單!
他揚州主力,會明火執仗,強取河北五州民力!
甚至包括整個幽州,無論北平還是遼東!
這與私交無關,而是這些百姓的身家性命!
這也并非托大,而是他揚州實力本就強勢!
如同海灣戰爭,小伊即便提前知道要挨揍又如何!
當然他也不至于在河北鏖戰,而是一擊即走!
大軍遁入海面,以千艘海船掩護,萬無一失!
而他要針對的河北諸侯,也只有袁紹,袁術,公孫度而已!
在徐庶封鎖黃河后,袁紹等人南下途徑,就已只剩并州!
不過即便他們經并州輾轉,最終也只能落入關中!
關中陷阱,有虎牢關,子午谷,陳倉古道三處險隘,無人可進揚州地界!
即便袁紹等人不愿束手待斃,經關中前往西域折騰,他也樂見其成!
畢竟之前他就曾考慮過,放馬超或劉備前往西域!
可惜最終因為他們人品,終究未能實現!
當然袁紹等人并非蠢貨,稍微細想他的關中布置,就不至于主動入甕!
彼時局面,袁紹等人的唯一生路,就是北境突破!
他也會提前告知公孫瓚,不必阻攔!
到時無論袁紹和袁術從北平過境,直面烏桓,匈奴,鮮卑!
還是公孫度從遼東突圍,進入高句麗,百濟,新羅!
總歸是在為大漢開拓進取,不至于同室操戈!
這會是袁紹等人最后的體面,之后他們就將退出大漢舞臺!
而真正要面對鮮卑南下的,則是公孫瓚,曹操!
久守必失,不如開門揖盜,大肆放他們進河北!
反正河北百姓已經遷徙,草原人南下也無從劫掠!
而他們關門打狗,當然遠強于深入草原!
一戰重創鮮卑之后,大軍就可越過長城,開疆拓土!
當然這些戰后之事,還無需贅述!
“老夫明白了!你是看老夫礙眼,想給老夫換個地方!”
曹操盯著沙盤,搖頭苦笑:“不過老夫繼任了鎮北將軍,那公孫瓚怎么辦!以你們的關系,難道你也要給他個選擇,把他趕去遼東?”
他沒有超越時代的見識,不過對于當下時局,卻是一目了然!
無需陸遠多說,只是讓他北上并州,他就已大致明白了陸遠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