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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2024年冬。

  積雪包裹這片極北之地阿勒泰禾木村,遠眺白色的霧凇莊嚴肅穆地連綿成群,更遠的冰川山脊從高到低逐漸描繪出一幅暗藏生機的圖景。

  窗外靜謐的夜色映襯雪景,民宿室內溫度卻很暖和。

  昏黃燈光下,外面的一切恍若恬靜夢境。

  溫棠額頭抵住玻璃窗,伴隨著呼吸,那一小塊兒玻璃染上白色的霧氣。

  她對手機另一端說:“我答應結婚。”

  “但我需要一點時間處理手上的事情,半個月內我一定回去,順便定居京市。”

  溫母激動得險些哭出來:“太好了棠棠,如果不是該死的人販子,我們一家就不會分開!我們終于要團聚了!”

  溫父道:“回京市別忘了告訴褚家一聲,畢竟褚家養了你這么多年,聽說褚嚴城對你特別照顧,記得好好告個別。”

  溫棠心弦微微一顫,清澈的眼底逐漸翻涌濃到化不開的哀傷。

  六歲那年她被人販子拐走,強迫去街邊乞討。

  幸好溫棠遇到了愛心人士,被送到了福利院。

  家底深厚的褚老爺子收養了溫棠,然而不到一年時間,褚老爺子急性腦梗發作,撒手人寰。

  溫棠的監護人自此變成了褚嚴城——也就是褚老爺子的獨子。

  按照輩分,她應該喚一聲小叔。

  不過自從發現對褚嚴城有見不得光的心思,她就再也沒叫過。

  溫棠剛放下手機,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韓覓雪推門而入,五官清秀的臉上掛著一抹笑意:“棠棠,明天我和你小叔就要去賽里木湖拍婚紗照了。”

  “聽說那兒很冷,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一些暖寶寶。”

  溫棠拒絕:“不用了。”

  韓覓雪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滯,緊接著淚珠潸潸而落,哽咽道:“棠棠,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們是同一家福利院的好姐妹,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怪你的。”

  溫棠不理解韓覓雪的腦回路,類似這種事以前發生過很多次。

  她只不過拒絕了暖寶寶,對方卻擺出一副受欺負的弱者姿態。

  她無話可說,準備關門。

  “等一下!我…”

  韓覓雪不管不顧地用腳抵住門!

  門重重地夾住韓覓雪的腳掌,發出沉悶的聲響。

  上樓的褚嚴城恰好看到這一幕,立即沖了過來。

  “小雪,你有沒有事?”

  高大英俊的男人絲毫不介意地單膝跪地,對待珍寶似的捧住韓覓雪的腳踝,輕輕褪去襪子。

  雪白的腳背青紫一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褚嚴城黑眸一沉,陰影瞬間籠罩身材纖細的溫棠,訓斥道:“你不喜歡小雪就算了,為什么做出這種卑鄙的事?”

  溫棠手足無措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這是個意外…”

  褚嚴城搖頭,用失望且帶著厭惡的語氣補了一句:“骨子里有劣根性的人,果然養不好。”

  一切合理的解釋在此刻都淪為蒼白的狡辯。

  溫棠抿緊嘴唇,舌尖蔓延密密麻麻的酸澀。

  “一點小傷而已,沒關系的。”韓覓雪“懂事”地打圓場:“我們想想晚餐吃什么吧?”

  今天上午航班落地,溫棠一行人吃了頓手抓羊肉和麻辣羊蹄,吃下去回味無窮。

  韓覓雪嘟起嘴唇:“提前說好,我不吃羊肉,小羊那么可愛怎么可以吃小羊?”

  褚嚴城薄唇翹起寵溺的弧度,眼神溫柔到能滴水:“好,我帶你出去吃別的。”

  “小雪真是人美心善,為什么都是同一家福利院出來的人,性格卻天差地別?”

  溫棠心臟一緊,耳邊響起嘈雜的白噪音。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她猶記得以前被褚嚴城放在手心里寵的人,還是自己。

  留在民宿的溫棠不得不自己解決晚餐。

  已經過了民宿的晚餐時間,外面天寒地凍,外賣至少需要一個小時。

  民宿老板娘用帶著哈薩克口音的普通話問:“我給你煮碗面吧?”

  溫棠說了句謝謝。

  很快,熱氣騰騰的面擺上桌,老板娘還貼心地準備了一碟奶疙瘩。

  冒著氤氳熱氣的面湯浸濕了溫棠的眼。

  奶疙瘩明明香甜可口,卻甜得想落淚。

  溫棠想起她和褚嚴城第一次見面是在七歲那年,自己怯生生地喊了對方一聲小叔。

  許是對一個比自己小整整十歲、長期營養不良導致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兒生出幾分同情,褚嚴城給溫棠倒了杯牛奶:“以后這里就是你家,我會照顧你的。”

  接下來的時光,但凡關于溫棠的事都由褚嚴城親力親為,哪怕再忙也會接送溫棠上下學,看見新奇的事物都買回家放在溫棠的臥室。

  褚嚴城十幾年如一日地將溫棠從飽經風霜的種子養成鮮艷欲滴的花苞,等到這朵花綻開的時刻,溫棠無法自拔地愛上她的養花人。

  可她不敢表白,這份隱晦的感情不容于世,一旦爆發只有連根拔除的宿命。

  溫棠用相機悄悄記錄下男人,這個時候認識了同一所福利院出身的韓覓雪。

  韓覓雪也是被人販子拐走的,兩人同病相憐。

  溫棠在生活上經常幫助對方,偶爾和韓覓雪傾訴不可告人的心事。

  上個月,褚嚴城突然沖進她的房間,找出偷拍的相冊薄,當著溫棠的面,憤怒地撕了個粉碎!

  “我是你小叔!你懂不懂什么叫禮義廉恥!”

  撕碎的照片紛紛揚揚地砸在溫棠身上,并不疼,但悲傷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壓過來。

  壓得溫棠快喘不過氣。

  她鼓足勇氣攤牌:“褚嚴城,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系!我為什么不能喜歡你?”

  褚嚴城凌厲的眉擰起來:“你是真瘋了,你剛剛大學畢業懂什么叫喜歡和愛?”

  兩人陷入無期限的冷戰。

  然而一個禮拜過去了,褚嚴城當眾宣布了和她的好朋友,韓覓雪的婚訊。

  溫棠強忍著眼淚去找褚嚴城,卻正好撞見向來自持穩重的男人圈住韓覓雪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女人的后腦勺,發狠地索吻。

  這半個月,褚嚴城仿佛炫耀似的,時不時帶著韓覓雪出現在溫棠面前。

  擁抱、親吻、說悄悄話…

  每一個愛人間才能做的動作就像利刃戳穿溫棠的自尊,戳得千瘡百孔。

  這一次她跟著兩人來到阿勒泰拍婚紗照,確認褚嚴城和韓覓雪是真愛。

  溫棠閉了閉眼睛,她決定放棄了。

  父母在三年前就找到了溫棠,一直希望女兒回京市,不過她始終放不下褚嚴城。

  不久前父母的生意遇到危機,出面幫忙解決的是小時候和溫棠定過娃娃親的傅家。

  父母委婉地提過幾次娃娃親這件事,今天溫棠答應了。

  是時候回到自己生命正常的軌跡。

  接受親生父母、接受小時候定下的婚事…

  花苞一旦失去養分墜落泥土,也就不再繼續喜歡養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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