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臉憂愁的老倪,左佑佑有些迷惑。
這一個兩個的,究竟發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我應該知道什么嗎?”她直截了當地問。
老倪在腦海中預備了十幾套不同的開場白方案,但他從來沒想過左佑佑自己竟然不知道!
左佑佑心想,不管知道什么,都得先把昨晚的古籍修復流程表簽好,這才是對工作負責。她把表格遞給老倪:“倪總,這是昨晚《尊親柏杰生財產狀況及遺產償務處理過程》的修復流程表,麻煩您簽字。”
老倪看了幾眼,神情更加古怪了。
“所以你昨晚在通宵做古籍修復?”
“對呀。”
老倪嘆了口氣,把流程表拿了過去,放在一邊,然后抬頭看向左佑佑。
“流程表的事情我們稍后再說。”他一臉嚴肅,語氣凝重,“現在,我需要先告訴你一件事情。”
左佑佑點點頭,表示自己有認真在聽。
老倪深吸一口氣,把電腦轉了過來。
左佑佑自己的照片闖入她的眼簾!
自己的照片!?
左佑佑倒吸一口涼氣。她自己的證件照,清晰、正面、無碼的,正掛在新聞網頁上!
新聞的題目叫:
《無恥媒體人為漢奸翻案》
左佑佑的眼前一瞬間發黑,耳畔“嗡——”的一聲,仿佛斷了線一般,老倪說什么她都聽不見,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照片看了許久。
“小左!小左!”
老倪嚇壞了,以為左佑佑接受不了被網暴、被人肉的打擊。
他雙手扶住左佑佑的肩膀,按著她坐在沙發上。
左佑佑身下有了支撐,整個人的靈魂才飄飄蕩蕩地歸位,她這才被注入了生氣一般,艱難地轉動眼珠,仔細地看著那則新聞,耳邊的聲音也重新灌進耳中。
只是這些字組合在一起很難讀懂。
左佑佑用力咬破舌尖,痛意傳來,她終于清醒了幾分,勉強集中精神瀏覽這篇關于自己的文章。
文章不算長,只是文筆極具煽動力,沖突拉滿,看得人熱血沸騰。
總之,文章的主人公惡行累累,罄竹難書,就連左佑佑都想扛著鍵盤沖上去大罵一番賣國賊——如果文章的主角不是自己的話。
左佑佑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她把眼神從電腦上移開,向后靠在沙發上,抬頭對老倪說:
“倪總,這篇文章里通篇都是挑起對立、煽動情緒的手段,沒什么實質性的證據。我覺得可以不用理會。”
“不用理會?難道你不氣憤?而且你的照片就掛在新聞上。”
“我并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人,長得也不夠好看,身上沒有新聞爆點,網友罵我也沒意思,罵兩天就忘了。”
這大概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你也太冷靜了。”老倪說。
“我是石頭,不是玉。只有玉才易碎。”
老倪長長地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佩服還是該憐憫。
他溫和地說:“小左,這件事情,可能已經超出了不需要理會的范疇。”
電光火石之間,左佑佑一下子明白了老倪的意思。
“難道不止這一篇新聞?”
老倪欲言又止,再次把電腦屏幕轉了過來。
左佑佑渾身僵硬地靠在沙發上。
憤怒的網友們已經對她展開了大規模人肉,把國家被欺負的憤怒重重發泄到她的身上,并且一窩蜂地對著華夏書林開噴。
《M國資本力量滲入中國文化重鎮》
《富二代破格入職華夏書林》
《小鎮做題家與考編蘿卜坑:華夏書林破格招錄富二代的背后》
《寒門再難出貴子?文化行業也拜倒在人民幣之下》
無數新聞一窩蜂涌進左佑佑的眼睛。
左佑佑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畢業院校與工作履歷幾乎全部被掛在了網上,還有不少添油加醋、捕風捉影的虛構背景——在這個背景里,她既是京圈小公主,又是山西煤老板的女兒,同時還“兼任”著東北老國企購買人的女繼承人。
總之是個極其有錢的富二代。
“…富二代嗎?”左佑佑實在忍不住吐槽,“我住了好幾年城中村,他們怎么沒扒出來呢?”
“他們扒出來你年紀輕輕就住在CBD高檔小區,而且還是小區里寸土寸金的豪華樓王。”
“柏總的加班房?我們古籍中心加班的時候五個人都住在那里。”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老倪安撫左佑佑的情緒,“我也住過,梁編輯也住過,陳昭他們也住過。”
左佑佑吐出一口濁氣。
“我怎么就富二代了,我一個高考地獄大省的生源,我要是富二代還在國內卷普通本科做什么,美高美本不香嗎?而且我的第一份工作也很拉胯。”
左佑佑忿忿說完,發現老倪一直不說話,面上有內疚的神色。
左佑佑猛然想起,對自己以及華夏書林的攻擊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針對“華夏書林破格招錄”的。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想起老倪扣下了自己報簽的流程單,她心中隱約知道副社長找她是要談什么。
如果按照左佑佑從前的性格,她此刻必然主動提出離職。
但柏辛樹已經喝退了她這個念頭。
她自己憑本事進的華夏書林,她就在這里留下!
“倪總,您找我來是想說什么呢?”左佑佑咬著牙直接發問。
老倪見左佑佑面色堅定,反而猶豫了。
他試探著說:“小左,這個決定或許對你很不公平,但是你也看到了網上對于華夏書林、對于你那些攻擊的言論,這些言論的存在對于社里和個人來說都有一定的傷害。”
左佑佑擺在膝蓋上的雙手不住地顫抖起來,但是她攥緊了膝蓋上的牛仔布料,咬著牙沒有吐出“我離職”三個字。
她不走。
這不是她的錯。
“所以呢?”她冷靜地詢問。
“所以,社里想與你溝通一下,是否…”
“砰”的一聲!
驚天動地的巨響,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