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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揚州傳來消息。
您抓的亂臣賊子,昨天被叛軍給劫走了。
據說徐閣老到了現場后,氣得都快說不出話來!”
看著睜眼說瞎話的管家,舞陽侯滿意的點了點頭。
麾下的這幾名將領,辦事還是很靠譜的。
連劫獄這種活兒,都能夠干得這么漂亮,完全可以推薦給自家外甥加以重用。
“這些亂臣賊子罪該萬死,傳令下去發現這些賊人的蹤跡,一律殺無赦。”
舞陽侯的命令,直接決定了一眾犯官、鹽商的命運。
臟活是“叛軍”干的,麻煩是徐閣老的,同他沒有任何關系。
只要當事人都死了,那么這次揚州之行,就圓滿了。
高郵城。
“諸位,自舉兵以來,我們最大的危機來了。
淮安的義軍被朝廷剿滅,京營大舉南下,兵鋒直指寶應縣。
剛剛在揚州取得大勝的五城兵馬司,此時也在向興化縣逼近。
從態勢上看,朝廷這是想要從南北兩面夾擊我們。
壞消息不止這一個,據說朝廷有意調山東水師進入大運河,水路也即將不安全!”
溫飛洋神色凝重的說道。
義軍首領不好當,不光要處理亂七八糟的一堆破事,還要面對外部的軍事壓力。
明明才三十多歲的生理年齡,面容上看起來,都超過很多五十歲的人。
“叔父,我高郵州地處長江和黃河之間。
歷代諸侯割據都是以長江、淮河為界,從未聞獨占高郵而取天下的。
朝廷大軍來勢洶洶,困守高郵就是自尋死路。
無論是向南,還是向北,都必須打下一片更大的基業,我們才有立身之本。”
一名青年書生率先開口說道。
造反這種驚心動魄的事,最適合年輕人來干。
老一輩的思維固化,對朝廷充滿了畏懼,做起事來經常瞻前顧后。
在兩淮七大家族中,溫家并不起眼。
可他們最先放權給年輕一代,舉兵之后反而發展更好,是唯一能夠控制麾下部隊的。
相比其他地區的叛軍,高郵州叛軍兵力不是最多的,但內部組織構架卻是最完善的。
“溫健平,你給我住嘴!”
“朝廷大軍來襲,此時放棄基業遠征,我們就成流寇了。
未聞有流寇能成大業的!
高郵固然先天不足,可依舊是一片基業。
基業在,軍心士氣就在。
基業喪,我們的根基就全沒了。
同那些造反的泥腿子,沒有任何區別。
大虞朝的根基未失,現在還不是爭奪天下的好時機。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擊敗平叛大軍,再找人在朝中運作,謀求招安!”
一旁的溫飛云開口怒斥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在造反的問題上,溫家內部同樣持有不同意見。
有人想一條道走到黑,推翻大虞朝的統治,建立一個屬于自家的王朝。
有人則認為現在時機不對,同朝廷死磕是為王先驅,謀求招安才是正途。
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每次到了抉擇的時候,都會爆發路線之爭。
在進展順利的時候,主戰派往往能夠占據上風。
一旦遭遇挫折,招安派又會取得更大的話語權。
“肅靜!”
見其余人有參戰的意思,溫飛洋急忙開口制止。
雙方都有充分的理由,一旦爭吵了起來,就啥也不用干了。
“從搜集的情報來看,京營大約有三萬戰兵,其中還包括三千騎兵。
具體戰斗力,淮安地區的義軍驗證過了。
正面交戰,不是一合之敵。
我軍的情況,你們都是清楚的。
對外號稱二十萬大軍,那是男女老幼全部加上的數字,其中青壯占比還不足四分之一。
真打起來,肯定不是京營的對手。
據城而守,淮安的義軍也嘗試過了,無非多堅持幾天。
五城兵馬司的兵馬,同樣不容小覷。
什么勛貴紈绔軍,那都是外界強加在他們頭上的標簽。
黃仁龍組織三十多萬義軍圍困揚州,都被他們找到機會一舉破敵,足以證明這支軍隊不是廢物。
看似只有七千戰兵,但在野戰中沒有數倍的兵力,我們很難有勝算。
想要脫困,我們必須打破敵人的兩路夾擊,才有一線生機!”
溫飛洋的話說完,室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無論采取哪種戰略,這一仗都必須先打了再說。
贏了,才有資格談未來。
“叔父,其實相比和敵人決戰,我們還有一個選擇西征鳳陽府。
同這些來自京師的部隊相比,地方上的衛所軍隊,要好欺負的多。
拿下鳳陽,奪取徐州,殺入中原。
一路席卷下去,只要我們速度足夠快,完全可以在朝廷大軍匯聚前,拉起百萬大軍來。
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掘開黃河,讓大虞自顧不暇!”
溫健平的計劃,把在場眾人嚇了一跳。
不得不承認,年輕人就是敢想。
真要是做到了,他們能不能取天下不知道,反正朝廷的麻煩肯定大了。
“健平,我覺得相比奪取鳳陽,還是南下先吃掉五城兵馬司的軍隊更靠譜。
攻城戰不是兒戲,能夠迅速拿下高郵,那是我們在這里經營多年。
換個地方就必須強攻,守軍只要堅持幾天,京營就能夠追上來。
別忘了,他們是有騎兵的。
搞不好我們還沒打到鳳陽城下,朝廷大軍就先一步抵達。”
溫飛洋果斷拒絕道。
“取鳳陽,打徐州,進中原”,難度不比“攻揚州,克鎮江,奪南京”小。
要是真這么容易,天下早就改朝換代。
自古以來,最難的從來都不是制定戰略,而是怎么落實計劃。
大軍一路磨磨蹭蹭的前行,李牧都懶得騎馬。
在大平原上,日行三十里,完全可以稱得上郊游。
放眼望去,方圓數里連遮擋物都沒有,完全不需要擔心敵軍在半道上設伏。
“千戶大人,前方三十里發現敵軍蹤跡!
隊形有些混亂,且數量眾多,探子數不過來。”
收到這個消息,李牧微微一愣。
進逼高郵的路線不只一條,選擇向興化縣進軍,那是因為這里地處偏僻。
雖然是平原地形,但境內大澤茫茫,湖沼密布,不適合大軍團決戰。
按照最初預想的計劃,等京營擊敗高郵州的叛軍后,五城兵馬司順勢收復興化縣城。 既可以蹭到功勞,又不用冒險和叛軍決戰。
“加派探馬,盡快搞清楚叛軍的進軍方向!
傳令下去,就地安營扎寨,等待后方軍隊抵達。”
李牧當即下令道。
直覺告訴他,叛軍是沖著他來的。
戰略計劃變更之后,幾位千戶都有各自的分工。
東城千戶和中央千戶所所負責盯著揚州城,隨時準備回去救援。
西城千戶所和北城千戶所負責盯著泰州方向的敵軍,隨時準備調頭殺過去。
南城千戶所和帥營本部,則負責佯攻興化。
五大千戶所分成三部,相互之間距離不到五里地,成一個品字形的布局。
任何一個方向遭遇敵軍,另外兩邊都可以迅速做出增援。
理論上來說,缺乏戰略價值的興化方向,最不容易遭遇敵軍主力。
不過對手是叛軍,叛將腦子一熱,干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搞不清楚狀況,李牧決定先穩一手。
京營。
“景兄,高郵地區敵軍動向,有些不對勁。
寶應縣位于揚州、淮安兩市的交界處,是蘇中與蘇北的連接點,軍事價值遠高于興化。
敵軍不向寶應增兵,反而向興化方向移動,明顯不符合常理。”
如果情報不是錦衣衛送來的,李原都懷疑有人在惡作劇。
換他是叛軍統帥,早就丟棄高郵跑路了。
造反也要選擇地點,越是是窮鄉僻壤,成功的概率越高。
哪怕造反失敗,也可以鉆進大山中,躲避朝廷的圍剿。
興化是相對偏僻,但那地方缺少大山,且地方太過狹小,缺少戰略上騰挪的空間。
“李兄,這一路上叛軍干出的奇葩事還少么?
我們剛過來的時候,淮安那幫叛軍,還效仿古人擺出了八卦陣和我們決戰。”
景國良一臉無所謂的說道。
一想起叛軍的八卦陣,他忍不住想笑。
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軍陣確實有效,但越是復雜的軍陣,對士卒和將領的要求就越高。
擺陣容易變陣難,只要有幾個蠢貨在里面亂跑,軍陣很快就會陷入混亂中。
大虞建立之后,火器開始普及,軍陣漸漸變得雞肋起來。
現在他們這些勛貴世家,都懶得要求子弟學習那些古老的軍陣。
就算要布陣,也是布置一些簡單的方陣、圓陣,上手容易操作簡單。
“景兄說的不錯,叛軍不是關外的胡人,沒有那么狡猾。
就算他們有陰謀,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完成。
朝廷真正的心頭大患,還是關外的北胡。
自從上次遼東大戰獲勝后,這幫家伙的實力增長很快,已經兼并了多個草原部落。
以陛下的作風,肯定不會放任他們繼續做大。
待朝廷財政豐裕之后,定會重啟大戰。
除了九邊鎮軍之外,京營恐怕也要再次上戰場。”
李原憂心忡忡的說道。
身臨其境之后,才知道鹽業有多暴利。
只要整頓得力,朝廷一年從鹽政上弄到一千萬兩稅銀,根本不是問題。
對比此前的一百三十萬兩稅銀,完全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多出來的錢,不往軍費上面砸,也會被官僚們用別的名目揮霍掉。
站在皇帝的立場上,肯定是用來解決外患最劃算。
“打就打吧,只要朝廷有錢,何愁平定不了遼東。
北胡的人口就那么多,哪怕他們統一了大草原,也頂多那么兩三百萬人。
每年和他們打上一仗,要不了幾年時間,他們就會被拖死。
風險和機遇并存。
長時間的和平,我們勛貴在朝堂上的話語權,衰落的厲害。
倘若一直持續下去,怕是要不了多少年,就會出現先宋的局面。
邊界上打了起來,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
景國良淡定的說道。
作為勛貴集團在朝堂的代言人,對勛貴集團目前的處境,他早就積攢了無數的怨念。
前面沒有改變,只能選擇隱忍。
現在看到了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戰爭意味著風險,戰爭同樣代表著權力和財富。
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常情況下,勛貴是無權插手地方的。
兩淮叛亂一出,情況完全發生了變化。
戰爭導致利益重新洗牌,勛貴集團的觸手,一下子延伸了過來。
至于在動亂中被淘汰的武將,那只能算他們倒霉。
空缺出來的武將位置,全部都成了勛貴集團的戰利品。
被戰火這么一洗禮,哪怕是不入流的衛所軍,也有機會成為大虞含金量最高的衛所。
沒別的原因,就是軍田回來了。
切實的好處擺在眼前,積極性自然可以被調動起來。
“健平,你第一次帶兵,必須謹慎點兒。
鳳陽府不是那么好拿下的,你的目標只是吸引京營的注意力,切勿真的去攻城。
等我們解決了五城兵馬司的敵人,聯合泰興、南通州地區的義軍,再調頭和京營決戰!”
溫飛洋語重心長的說道。
族中兩大派系爭論不休,他這個主帥在做決策的時候,不得不采取折中策略。
先南后北,先易后難,這是他的核心戰略。
可京營的敵人,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才有了偏師佯攻鳳陽。
選擇讓侄子帶兵,也是迫不得已。
缺乏經驗的不光是溫健平,就連他這個主帥,一樣沒正面和敵人交過手。
大家都缺乏帶兵的經驗,溫健平最少還帶著鹽丁攻破了州衙,親手砍死過兩名衙役。
“叔父,您就放心好了。
區區八千偏師,其中一半都是老弱。
在鄉下鬧騰一下還湊合,跑去攻打府城,根本就不可能!”
溫健平當即保證道。
好不容易爭取的機會,他可不想因為一句話,就給弄丟了。
后面要不要聽,那是后面的事。
兵書上都說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到了鳳陽府,具體怎么打,還不是他說了算。
實在是不行,越過鳳陽直取徐州,或者是繞路進廬州,都是可以考慮的。
在他看來,不管去什么地方流竄,都比留在高郵等死的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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